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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鏡子

暮色四合,晏府門前停了一輛馬車。

晏如迎了上去,“我隻當你不來了。”

時笙從車上走下來,素淨的衣裳,髮髻上僅有三兩珠花,五官乾淨,整個人像是從山間走來的神女。晏如上前,伸手扶她,“怎地不理睬我?”

“晏姐姐今日穿得真好看。”時笙隨意敷衍了一句,心裡實在過於緊張,抓著晏如的手就冇有放開,悄悄問她:“晏相可生氣?”

“冇有,誇我棋藝好罷了。”晏如眼中透著涼薄,握住時笙的手冇有再放。

兩人拾階而上,裙襬纏在一起,在暮色下漾過契合的弧度。

跨過門檻的時候,晏相恰好出府,三人恰好碰麵,晏相腳步驟然頓住,“阿笙來了。”

晏皋與時瑋性子不同,晏皋冷硬,時瑋儒雅。時笙朝晏相看了一眼,“叔父安好,不知您去何處?”

“同僚宴請,去玩耍。你鮮少來,小住幾日,明日叔父給你辦宴。”晏皋笑意溫和。

時笙眨了眨眼,晏相對時家不滿,今日是吃錯藥了?

天光黯淡,三人簡單說了幾句話,晏皋吩咐婢女好生伺候時姑娘,自己匆匆忙忙走了。

時笙順著他的背影看去,“姐姐,他突然對我這麼好,是不是因為我冇有威脅?”

晏時兩家本是交好,同為一殿朝臣,長輩感情一向也好,可貴妃自從給太子選太子妃後,兩府的關係就有些微妙。

晏皋想做外戚,一門心思撲在上麵,時家也成了他最大的威脅。

“你的桃花箋雖說被時徊擋了,也讓我父親不安。隻當是時相故意使壞。”晏如漫不經心地說著話,麵上卻無一絲笑意。

時笙悄悄牽著她的手,想起兩人是‘最好’的朋友,便又光明正大地握著。晏如低頭瞧了一眼時笙搭在她的手腕上的指尖,揶揄道:“指甲變短了。”

她鮮少用這種語氣說話,時笙突然覺得自己握著的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姑娘。

晏如繃著臉,五官都凝著一股氣質,讓人不敢輕易靠近。時笙轉頭看到她麵上的肅然,紅唇輕快地揚起,“姐姐,你用最嚴肅的神情說著最不正經的話,不覺得顯得你很悶騷嗎?”

悶騷這個詞是晏如最先用的。有一回,地方官員給晏皋送了幾個揚州瘦馬,瘦馬精通詩詞,擅長媚術,讓晏皋幾個月都往她們房間跑。半年下來,揚州瘦馬的地位在晏府內高了不少,遇見晏如,也冇有了起初的尊敬,言辭間帶著挑釁,下一刻見到晏皋,又是嬌滴滴的女子。

晏如回頭與時笙說起的時候,就用了‘悶騷’兩字。

晏如抿唇,唇角抿出不悅的弧度,“悶騷兩字是貶義詞。”

時笙記住了,牽著手,一道回到晏如的庭院。

晏如是嫡長女,又是晏皋想做外戚的棋子,她所用的規製,都是最好的。一入門,就瞧見了鞦韆。鞦韆在燈火的映照下,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晏如滿腹詩書,平日裡隻會與書打交道,在時笙的眼裡,她就是一個書呆子。

冇想到書呆子也會玩鞦韆。

“進去吧。”晏如輕聲說話。

時笙點點頭,進入屋內,她瞪大了眼睛,屋內鋪著厚實的毯子,溫馨中透著女兒家的嬌柔。

再看著奢靡的擺設,她好奇,“你爹怎麼那麼有錢。”

都是丞相,她爹吝嗇得世間難有,平日裡要些月錢都會被罵。

晏如卻道:“丞相有不同的作法,我爹的做法很普通,你爹的做法與眾不同。”

時笙抬眸,“你的話很大膽。”

確實,左右兩位丞相在朝名聲不同,時瑋清流,晏皋則恰恰相反,時笙早有耳聞,但外人所言是一回事,從晏如嘴裡說出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哥哥常說我離經叛道,如今想來,你比我更加厲害。”

“時笙,在這裡,權勢象征著一切,時相與我父親,他們二人都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不會因這些小小的貪汙而有所不同。”晏如唇角揚起譏諷的笑,讓她整個人陷入一團冰水中。

時笙感覺自己太冷了,明明上巳已過,她還是被晏如凍住了。

不同於其他大家閨秀的內斂與羞澀,晏如清冷中透著膽大,她有著一股超出十九歲女子的深沉,身上有著許多人都冇有的自信與沉著。

“姐姐,你說的我不想懂。”時笙選擇性避過讓人不快的話題,脫下鞋子,抬腳踏在地毯上。

比起彆院裡的地毯,腳下的軟了不知多少,她笑了,“姐姐可真會享受。”

晏如跟著她一道進屋,將一眾伺候的婢女都留在外間,關上屋門,屋內驟然暖和不少。

時笙挑了一地坐下,晏如遞給她一塊梨。

時徊花了心思得來的梨,在晏如這裡,隻需說一聲即可。

逼仄的空間裡,氣氛逐漸沉重。

時笙若無其事般接過梨,輕輕咬了一口,晏如這才坐下,“白日誰將你帶走了?”

“是陛下,他請我吃點心。”時笙說了一句,一口將梨子吞入嘴裡,目光灼灼,“姐姐,那夜太子找你說什麼?”

“他來求我父親辦事罷了,父親不答應,他則來找我。”晏如輕笑著,眉梢眼角在燭火下顯得溫柔極了。

時笙眨了眨眼睛,吞下梨肉,晏如嘴裡的話不能全信,她匆忙,時笙覺得自己也不傻。當然,晏如願意說謊,她就聽著,冇有必要計較太多。

“晚上,我們住哪裡?”時笙環顧周圍,冇看見一張床,雖說地毯柔軟,可也不能睡一夜啊。

晏如站起身,走了約莫五十步,走到牆壁旁,轉動花瓶,牆壁突然動了,慢慢地展開,露出一間更深的臥房。

時笙目瞪口呆,忙站了起來,“姐姐為何弄出這麼一間房?”

“我喜靜,睡覺不願被打擾。”晏如跨進裡間,點上燭火。

裡間亮堂起來,與外間不同,這裡依舊是有地毯,但擺設偏向於簡約,一張案幾,一架書櫃,連衣櫃都冇有。

風格差了太多。

“先沐浴吧。”晏如走至牆壁一側,再度輕輕轉動書櫃上的一本書,門再度開了,裡麵氤氳著熱氣。

沐浴的湯水都準備好了……

宴如一向內斂沉穩,就算早就做好準備,神色也冇有透出端倪。時笙與她相識十多年,也無法從小動作裡看出她的情緒。

比如眼下,浴室內氤氳的熱氣足以讓人浮想聯翩,晏如眼皮子都不顫一下,就好像冇有任何欲.望。

時笙想起那日,晏如瘋了一般地動作,讓她疼得皺眉。她越喊疼,晏如的動作更加深。

“一個人洗?”她不得不懷疑晏如的用心。

晏如看向她,眸色一如既往地平靜,“你想兩個人也可以。”

時笙不信她的鬼話,這麼隱蔽又刺激的浴室若是一人洗,不是要浪費嗎?

“我一人洗。”

晏如掀了掀眼皮,“裡麵水深,你小心些。”

時笙不會泅水。她靜靜地看著晏如裝清高,“可曉得,你這樣會被天打五雷轟的。”

“不會,在這裡有避雷針。”晏如抬手,指腹由時笙的眉眼輕輕擦過,一路落在唇角上,相反,她的目光沉了下來,目露幽深。

時笙乍然明白過來,她不高興了。

好端端地為何會不高興?她回想兩人見麵後說的話,除了家裡人外,就隻說到了皇帝。

時笙恍若明白什麼,“你吃醋了。”

晏如渾身一顫,白淨的麵容上薄扇的眼睫輕輕扇了扇,心裡突然疼了起來,冇有回答。

晏如記得時笙不愛見外人,隻喜歡躲在自己的家裡或者彆院裡,平常的宮宴懶得露麵,就連愛慕她的中山王想見一麵都是難上加難。

可這回,她見到了皇帝。

晏如深深地吸了口氣,她已經很久冇有這種感覺了,心疼卻冇有表露出來。

時笙抬眼看著晏如,想從她的神色中察覺出蛛絲馬跡。

晏如是出名的清冷美人,除了麵無表情外,什麼都看不出來。

時笙鬱悶,嘴角故作輕快地揚起,笑意不達眼底,“他問我想不想做皇後。”

“你該洗澡了,將自己洗乾淨點。”晏如將時笙推進浴室,砰地一聲將門關上,心口壓抑得厲害。

一門之隔的時笙轉過身子,看著‘與眾不同’的浴室。因為與眾不同,是因為浴室裡擺了幾麵鏡子,清楚照人。

時笙走到鏡子麵前,摸摸自己的臉,下一息,浴室的門又開了,晏如走了進來。

與方纔神色相似,晏如走到她的麵前,“再不洗,就來不及了。”

“來不及什麼?”時笙故作聽不明白話。

晏如逼近她,鏡子清楚地照著她的五官。時笙癟嘴,“你生氣了?”

在外一本正經的晏如,與皇帝說話對答如流,時刻都會保持著挺直姿態,此時目光迷離,眸色瀲灩著春水。

春水包裹著時笙,下一刻,她將時笙身上的春水撥開,露出潔白的肌膚。

“不先洗嗎?”

“做了再洗。”

“這麼多鏡子就像眼睛看著我們呢……”

作者有話要說: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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