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殊垂目看這玉佩。
觸手生溫,質地頗佳。
在凡人地界這或許算是一塊美玉,但在修士眼中卻是再尋常不過。
其中的靈氣,極其稀薄。
不過,再如何稀薄也有靈氣,而且在玉佩上雕琢的一株極尋常的秀蘭內,隱約有一道極其粗陋的符文。
這符文,似有儲音之用?
葉殊對符籙也有涉獵,便將一道法力輸入進去。
刹那間,一道蒼老的嗓音便響了起來——
【鴻山郡晏氏嫡係晏北一脈,可憑此佩尋白霄宗築基真人羅慶,換取一個承諾。】
聽到此處,葉殊便明白過來:“原來是一件憑證。”他看向晏長瀾,說道,“此物乃是一位築基真人所留,應是晏城主年輕時對羅慶真人有一些恩情,故而羅慶真人留下此物,給出一個承諾。但不知為何走漏了訊息,反而叫晏城主遭逢如此大難了。”
晏長瀾的眼圈微紅:“李姓修士謀取此物,是為尋那羅慶真人換取承諾?他並非是父親後人,如何能用此物去換?”
葉殊道:“他許是不知玉佩裡有這玄機,又許是知道玄機,卻還要試上一試。”他見晏長瀾有所不解,輕歎一聲,“我輩修士,引氣入體後方可煉氣,煉氣共九層,圓滿之後纔可築基,而煉氣圓滿修士之中……”他略作思忖,“……在天地靈炁稀薄之地,怕是千人萬人之中,方有一位築基得成。由此可見,於煉氣二層修士而言,築基真人高不可攀,倘若能以承諾叫其將自己收為弟子,日後築基的可能,便大上許多。”
晏長瀾沉默地捏緊了拳頭。
因此,哪怕機會渺茫,但隻要有一線可能,那李姓修士就寧可將晏氏滅門,奪取玉佩!
真是……好一個逆天修行,資源有限,拚死相爭啊。
心中雖有恨意深藏,晏長瀾卻未表露,不過這玉佩能得築基真人一個承諾乃是意外之喜,他將其贈給葉殊,也總算能稱得上是一些回報了。
然而葉殊卻將那玉佩推了回來:“既然此物有用,還是歸還於你罷。”
晏長瀾忙道:“可是葉兄擔憂非父親一脈不可用?這倒是無妨,待葉兄用時,隻管叫上我便好。”
葉殊卻是搖頭道:“非是如此,此物於我無用。”
晏長瀾微愣。
葉殊目光一緩,說道:“晏兄,如今你既要踏入修行一道,又有此物在手,不若藉此機會,拜入那白霄宗。”隨即他為晏長瀾細細說來,“修士修行,‘財侶法地’最為緊要,其中‘財’為資源;‘侶’為師長、道友;法為功法、教法;‘地’為修行之處。這四樣,在宗門之內皆可得到。但凡進入宗門,成為得用弟子,便都有月例,即便月例不足用,也可接受宗門任務,獲取資源。入宗之後,可拜師得其教導,可選擇功法,可與師兄弟、師姐妹一同修行,互相切磋,驗證所學。宗門之內,往往有聚靈陣法,能攫取天地靈炁供給弟子,修行起來,比在外強過數倍……”
晏長瀾在葉殊推辭時便有意說話,而等葉殊言及這些,卻安靜下來。
他知道,這是葉兄在指點於他,每一言每一語,都極為珍貴。
葉殊見他受教,暗暗點頭,繼續說道:“如今晏兄你有功法在手,算是‘法’有了一半,但財侶地三樣皆無,若是要自己去尋,何其艱難?天下間,宗門弟子有所成就者,遠勝散修百倍,既有機緣,不應放過。依我看來,晏兄你如今應先想法子前往那白霄宗,以你風雷變異雙靈根資質,入宗毫無難處,也能拜上一位不錯的師尊,再有玉佩憑證,可藉此同羅慶真人交好,多一個靠山。從此以後,修行自能一日千裡,再來為晏城主報仇,也容易許多。甚至……那羅慶真人若是清明之人,當可見到你的潛力,主動為你抹掉那李姓修士性命也有可能。”
晏長瀾心中一股熱流湧過。
若說他先前因葉兄相救,對這人世隻是尚留一絲希望,如今見葉兄處處為他著想,全不將此物背後的利益看在眼裡,便叫他將先前那些憤懣掃去,重新恢複了以往的心境了。
——不論他遭遇如何,但隻要有葉兄在,他總不至於生出這世道黯淡無光之感。
可也因如此,晏長瀾對這位友人更加看重,便說:“葉兄,既然我有風雷靈根可入宗門,不如便以這玉佩取得承諾,也請葉兄與我拜入宗門之內?”
說到這裡,他倏地想起他還不知葉兄靈根如何,不過既然葉兄提過資質不及他,想必對入宗並無多少把握?若是玉佩能給葉兄一些助力,讓他們一同修行,比之他能取得羅慶真人為助力,還要叫他歡喜——財侶法地,葉兄說‘侶’為師長、同門,他卻覺得,葉兄方纔是他真正的良師益友。至於複仇之事,他大可以修成之後,親手為之。
葉殊神情微頓,旋即略搖頭:“先前我之所言,並非推辭,而是事實如此。”他看向晏長瀾,“不瞞晏兄,我與尋常修士不同,入宗門不便。”
晏長瀾不解,但他觀葉殊神情,知他所言乃是真心,也就不再多勸,隻是心中難免有些遺憾罷了。
葉殊也不欲在此事上多談,便又問道:“不知晏兄之後意欲如何?”
晏長瀾心緒略有低落:“父親已死,自是想要先將屍身取回,讓父親入土為安。除此以外,便是去投奔父親一位生死之交,去……”他有些難以啟齒,“去借一些銀錢,再一麵修行,一麵打探白霄宗所在。”
說到這裡,晏長瀾不由問道:“葉兄可知修士聚集之地?”
葉殊道:“並不知曉,否則便已然去了。”
晏長瀾先是有些遺憾,旋即又有些慶幸——他雖不知葉兄為何修真,又怎會知曉這許多,卻也無意打探。但若非是葉兄留在此處,他與葉兄也不能相識,恐怕也要叫他失去這樣一位生死之交了。
慶幸之後,晏長瀾便來邀請:“不如葉兄與我同行,一起尋找那修士聚集之處?”
葉殊略思索,頷首答允:“如此也好。”
晏長瀾頓時露出一個笑容來,雖眉眼間仍帶有一些傷情之意,但也依稀能見到他從前的模樣:“有葉兄相伴,此去便有千難萬險,我也不懼了。”
葉殊從不曾聽人如此說過,不由有些怔愣,旋即他點了點頭,卻是說道:“前幾日我應了給你一樣回禮,已做好了。”
晏長瀾沉鬱的心情好轉了些:“是麼?”
葉殊便轉過身去,從一旁的桶中拿出一柄木劍來,遞給了晏長瀾。
晏長瀾接過,便見到那劍身上有水流滑落,而劍身半點不曾沾濕,仍舊光潔如新,不禁先讚了一聲:“好劍!”
然後,他仔細端詳起來。
這劍長有三尺,通身雪白,不見一點雕飾,也瞧不出是什麼材質,隻覺得它似金非金、似木非木,觸之平滑,輕若無物。並且它雖好看,劍鋒處卻是寒光內隱,待他手腕翻轉時,劍鋒劃過之處,寒光又迸發而出,好似滿室之內都遍佈寒芒一般。
如此之劍,若是他從前看來,必認為是絕世好劍,而現在瞧著,晏長瀾卻知曉,這把劍怕是並非是凡人之劍。
他這樣想了,自也這樣問了。
葉殊說道:“此劍雕琢時用了些煉器之法,但因著我如今法力微薄,煉製也很粗淺。若是應對凡人,此劍還算有些鋒利,若是對上修士手中法器,則萬萬不如。”
晏長瀾倒不在意這劍如何,隻說它是葉殊特意為他製成,就足夠叫他歡喜。但葉殊的話中卻有些詞句叫他頗為在意:“煉器?法器?”
葉殊回答:“凡人地界內,習武之人掌有武器,修士修行與人鬥法,也有法器。我如今不過煉氣一層,便是下品法器也用不上,而若是到了煉氣二層,則可以用上下品法器了。原本煉氣二層比之煉氣一層來隻是法力強出一倍而已,但倘使煉氣二層的修士運道好,得了下品法器,再同煉氣一層修士交戰,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了。”
晏長瀾連忙將葉殊這些話語記在心中。
葉殊又道:“煉製法器之人換做煉器師,我雖不才,在此道上也還有幾分見解。如今你所得這劍正是合用,待到煉氣一層、煉氣二層時也能用上,若是達至三層,就恐怕承不得法力,要換上下品法器方可。”說到此處,他提點道,“煉氣修士至多也隻用得下品法器,若是低階的修士,往往極難得到合用法器。”
晏長瀾自是又記了下來。
葉殊既然提到了這些,便將一些修行相關之事都說與晏長瀾聽,也好叫他在踏入宗門之後,不至於懵然不知……至於法器之事,待晏長瀾踏入修行之後,他自會讓他去謀劃一些煉材,給他煉製一件合用的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