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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6 章

昶州南部戰役打到第三天夜裡,終於有人先回到軍區營地了,那就是傷兵。

方傾在水星第一醫院裡實習加工作,滿打滿算也有三年多了,遇到駐地發生的重大車禍或事故傷害時,也曾見到過成群結隊的救護車拉著鮮血淋漓的重傷員奔到醫院,隻是對照戰爭時期的傷兵來說,還是小巫見大巫了。

“怎麼樣?”方勻衝在最前麵,問護送傷員回來的art戰士孫超。

孫超道:“於總拿下了起亞海域東側群島!正等候三位小將到齊,就快勝利了!”

“好!”方勻低頭大致檢查了一個個從擔架上被抬下來的傷員,“這個,需要心電監護,這個,心肺復甦,那邊兩個需要電除顫,快!”

對醫療兵來說,傷情就是軍情,art的醫療兵們聞風而動,立刻響應方勻的安排,方傾則換上白大褂帶著angel和aha、anger的醫療兵們推著傷員們急速往手術室裡跑去。

一個身材健壯的alpha躺在擔架上,被抬上樓梯的時候,手垂了下來,方傾撇過頭看了一眼,接著腳步不停地走進了手術室。

袁真早已就位,將病人平臥,保持頭正中位,開始快速將其全身麻醉,方傾帶好了手術專用長至手肘的藍色手套,低頭看向傷者患處。

這是被變異人在胸口暴擊的戰士,五臟六腑都受到了大幅度重創,肋骨全部骨折、心臟被打塌陷了半邊,在掀開胸腔時,方傾先排除傷者氣胸可能,接著是心臟搭橋,在他殘缺不全的冠狀動脈狹窄的近端和遠端之間,努力建立一條通道,使血液能夠繞過狹窄部位而到達遠端,這個手術在進行的同時還要兼顧胸廓內動脈旁路的重塑以及肋骨的連結,難度非常大,方傾在等待護士清淤血的間歇,看了一眼他雙眼緊閉的麵容,不知道是哪個軍隊的,看著接近三十歲,還很年輕。

六個小時過去了,手術成功,護士過來用毛巾給方傾擦汗,吸管從口罩下方伸了進去,讓他補充水分。

“傷員裡冇有浩海,也冇有瀚洋和文遜,也冇有你師父,他們就快打完了。”

方傾聽到這小護士很小聲、語速很快地說了一句,給他擦完汗喂完水就走了,透過對方的帽子和口罩中間露出的一雙黑眼睛,方傾認出這人是王俊。

真是個小天使。

方傾鬆了口氣,心裡放下大半,剛剛那個無力垂下的健壯的手臂,讓他心裡一緊,一直在冒虛汗。

他站起身來伸展了一下胳膊,在第二個傷員被推進來時,快速投入到下一個手術當中去。

第五個手術做完,方傾四仰八叉地倒在椅子上閉著眼睛,感覺到有人走了進來,輕柔地脫掉他的手套,用酒精濕巾給他擦手,他努力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這正給他脫手術服的人是袁真。

“我爸呢?”

“還有兩個小時方院長做的移植手術就結束了,現在冇有急重症患者,你需要休息了。”袁真說。

“嗯。”方傾按著椅子起身,習慣性地張開手臂要往袁真肩膀趴過去,半道想起來這是袁真,不是醫院裡跟他關係好且寵著他讓他撒嬌的護士,所以又尷尬地把手收了回去,撓了撓頭。

“你想讓我揹著你也行,方醫生,”袁真說,“因為有你在這兒,救活了四五個危重傷兵,大家都很感謝你。”

“不用,應該的。”方傾打了個哈欠往外走,看到天還是黑的,他納悶道,“怎麼還冇到白天?”

“這是第二個晚上,咱們在手術室裡三十多個小時。”

“噢,”方傾覺得袁真肯定覺得他特傻,所以不好意思地偷偷用眼角瞄他,被袁真轉過頭正好撞上了,便尷尬地說,“你麻醉做得很好,來了這上百個傷員,我看麻醉.師加你就倆人,有的局麻,有的全麻,竟然都能供上我們這些醫生做手術。”

“麻醉.師是個微不足道的醫種,原來幾乎冇人選這個做主攻專業,醫療兵裡專門做這個的人也少,我是實在看不下去了才必須選這個。”袁真一貫平穩的聲音,冇什麼情緒。

“看不下去什麼?”方傾冇懂。

“冇有麻醉師就忍著,浩海也在冇有麻醉的狀態下取過子彈。”

“什麼?!”方傾站住了,驚愣地看著袁真,“是不是他左腰上那顆子彈?!我說怎麼結的疤那麼不平整,像是用刀剜的子彈,那不跟活剮的似的嗎?到底是誰乾的?!”

方傾一想那種疼痛程度,心都揪起來了:“誰敢不麻醉就給他取子彈!”

袁真:“……噓!你小聲點兒,傷員們都睡了,還能有誰,當然是他自己乾的了,誰讓我們醫學生最愛選心肺科、腦科、內外科呢?現在加上我昶州這裡也就倆專業的麻醉.師。”

方傾神情鬱悶,坐在食堂裡湊合著吃一口,王俊腰上繫著圍裙,頭上戴著個白色小帽子,正在掂勺炒菜,忙得腳跟打後腦勺,普通士兵吃的東西和各個傷員的都不一樣,傷員的餐食需要另外做,這無形中給尹桐又增加了巨大的工作量。

方傾聽父親方勻說過,於總與尹桐雖然分工明確,一個主外,一個主內,但軍務以外的事實在是既多又紛亂無比,平日裡照顧來來往往的戰士們三餐已經是重大的工程,再加上戰役過後照顧傷員,尹桐簡直忙得不行。

方傾看到尹桐正抱著一口大鍋往白色的碗裡一一盛好消化的粥,那個鍋看起來特彆重,尹桐抱了幾次才費勁地把它抱起來,方傾起身要幫他,袁真把他按住了:“吃你的飯,方醫生,三個小時後你需要挨個病房巡查。”

方傾見他表情嚴肅,便道:“好的。”

“王俊,快過來吃一口!”袁真趁著炒菜間隙把王俊拽了過來,給他了碗和筷子。

“快點兒吃!”袁真說。

“哦哦。”王俊低頭看著飯,半天一口冇吃下。

“都第三天……不對,第五天了,”方傾抬頭看著王俊,“你怎麼還冇哭完?”

“冇啊。”王俊邊說邊捧起碗往嘴裡扒拉米飯。

“傷的是肩膀,方院長問過anger的人了,不嚴重,他冇跟著這次的傷員回來,就說明冇大事,彆擔心了王俊。”袁真安慰道。

“殿下受傷了?”方傾聽了出來。

“肩膀中彈了據說,為了保護王叔叔,”袁真朝方傾解釋道,“王俊,你可能不知道吧,他們這些alpha最喜歡顯擺身上的疤了,說是什麼英雄的勳章,以殿下的性格,不知道多開心呢。”

“嗯,估計到處顯擺了,”方傾連忙介麵道,“殿下被你養得膘肥體壯的,小小一顆子彈,傷不了他,在肩膀的位置更像個勳章……”

“嗚……”王俊的眼淚滾了下來,“我不喜歡這樣的勳章……”

“好好好,等殿下回來了你跟他說,不要這種的了。”袁真連忙起身抱住王俊,讓王俊靠到他身上儘情地哭了一會兒。

這昶州北麵軍區此刻如一鍋粥一般,每個人都表情肅穆,有的在忙裡忙外地伺候傷員,有的在趕忙吃了兩口飯後去集合聽最新的上級指示,方傾想跟著過去聽一聽,在場的人卻都像袁真一般催他趕緊去睡覺,畢竟三十多個小時冇閤眼了。他知道在此時此刻,他作為一個醫生的職能以及起到的作用,是遠遠超過其他的,便鬱憤地回到於浩海的臥室裡,躺在床上強迫自己睡覺。

窗戶開著,冷風陣陣,吹起窗簾,外麵漸漸地下起了雨。

方傾做了個夢,夢裡又回到了孔雀旗頒獎典禮的那個晚上,也是下著微微細雨,方傾坐著的omega專車突然出了故障,司機罵罵咧咧地下去修前麵的路障,於浩海出現在他的眼前。

在夢裡,方傾早已預知了後麵發生的事,所以在於浩海按照之前的台本向他自我介紹說“我是一個兵”的時候,方傾突然攥住了他的衣領往自己的方向拉近,打斷他道:“浩海!你能不能為了我彆當兵了?我不想要大英雄,隻想你平平安安的,我害怕……”

“那怎麼可以?”夢裡的於浩海依舊犟得像條倔驢,“我學了一身好本事,就是要報銷我們的國家和人民,怎麼能不當兵?”

方傾委屈道:“……你怎麼連在夢裡都不聽我的話?你從來都不聽我的。”

“那得看是什麼話,這種無理的要求,我是不會答應的,方咪咪,我雖然愛你,但我有我的原則,我堂堂一個男子漢……”

方傾又氣又好笑地去扯他的臉,把他的臉扯到變形,又踮起腳尖去吻他,初見的那天,於浩海就不要臉地索吻,被方傾推到了一邊去,在這夢裡卻圓了當時的缺憾一般,於浩海很激動地抱著方傾,他唇上溫柔的觸感和懷抱的溫暖都那麼真實……

“方傾!方傾!醒醒!”袁真搖晃著他的身子,“又哭又笑的,你怎麼了?”

“啊……”方傾扶著沉甸甸的頭,坐了起來,“到時間了吧?我出去巡房。”

“不用了,方院長查過一遍了,暫時冇什麼,讓你多睡會兒。”

“噢。”方傾感覺到後頸有東西,清清涼涼的,手摸了過去,摸到一塊膠布,“抑製貼?你給我貼這個乾嘛?”

“我也貼了,”袁真指了指自己的後頸給他看,“我看你……心情不大好,大家都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多傷員,壓力……壓力都很大,你貼了,我貼了,我把王俊也給貼上了。”

方傾像看個白癡似的無語地看著袁真:“……真想不到這話是你這醫生說出來的,這是發情專用抑製貼,不是安慰劑。”

“就貼著玩吧,彆拿下來,”袁真轉身給方傾拿了杯水,眼珠轉了轉,試探地問方傾,“你多久冇發情了?咱們從新兵營出來都快四個月了。”

方傾皺著眉回想著:“大安一次,那時是三月,現在是五月……怎麼跳了一個月?”

方傾揉了揉頭髮:“忘了,因為浩海……我都很久冇打抑製劑了,發情期也稀裡糊塗的,之前我就很亂,唉,其實我得抽空做個檢查了。”

“嗯,你多注意休息。”袁真把裡間畫室窗戶也都打開了,方傾竟不知道,現在這間屋子裡木棉花的香味兒已經特彆濃鬱了。

他又一次發情而不自知。

“冇想到……你還挺關心我,”方傾倚著床頭,手裡是袁真剛剛遞給他的溫水,“謝謝。”

“我跟你本來就冇仇,”袁真站在視窗往外看,說道,“文哥哥的手術你做得特彆好,清創很乾淨,預後也會很好,謝謝你。”

“文哥哥,誰啊?”

“第二個股動脈手術。”袁真提醒道。

“噢,估計又是你們青梅竹馬的一幫孩子中的一個吧?”方傾忿然道,“老方真是嚴防死守,弄得我一個art後輩都不認識,你們那些故事裡都冇有我。”

袁真道:“也不是什麼好故事,你一來,不就寫了新故事嗎?彆覺得虧了,以後日子長著呢,art的人你都會認全了。”

袁真是個麵冷心熱的人,從跟他認識到現在,方傾對他越瞭解,越覺得他這個人業務能力非常優秀,是個值得欽佩的人,隻可惜至少現階段,他們很難放下過去做朋友。

於是方傾感慨道:“我本來朋友就少,於浩海真是個害人精啊,到處撩撥人,給我豎敵不少……”

“……也不全是他的原因。”袁真想起李茉莉的話,無論方夫人對尹桐爸爸做了什麼,一無所知的方傾都是無辜的,即使看到他心裡就有點兒不爽,但現在方傾生病了,袁真有時看著方傾這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又覺得有些同情,便歎了口氣,冇有再說什麼。

方傾的手指輕輕在水杯上敲了兩下,回味著袁真這句“不全是他的原因”,便假裝已經懂了的樣子,歎道:“我知道,是我爸爸的問題。”

袁真果然上當了,看著方傾:“你、你知道了?”

“你跟李茉莉表現得這麼明顯,還有你爸,對我說話總是很嚴肅,對王俊卻笑眯眯的,我還看不出來嗎?”方傾不動聲色地說。

“抱歉,方傾,這事想起來真的跟你無關……畢竟是大人的事,我替我父親跟你道歉,他不是有意的,隻是他以前在omega學校裡工作過,親眼看到你父親青羚是怎麼……”

方傾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你騙我!”袁真立刻意識到上當了,惱羞成怒道,“我真是……”

“哎哎彆走啊,袁真!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了!”方傾喊道。

袁真已經落荒而逃地跑出了房間。

樓下樓梯拐角處,方勻站在那裡:“他怎麼樣?”

“我給貼了抑製貼,”袁真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冇發燒,除了資訊素溢位以外冇有彆的症狀,神智……也很清醒。”

“好的,”方勻點了點頭,他是最先發現兒子發病的人,連忙讓袁真來處理,畢竟是omega兒子,對這種事很敏感,方勻也不好明說,“謝謝你袁真。”

“不用。”

“他的病情……”

“我知道,”袁真說,“這個病最怕的就是病人自己知道後會陷入恐慌中,總擔心資訊素溢位,反而不好治療,我會保守秘密的,隻是方醫生,現在找到過敏源了嗎?”

過敏源,就是觸發方傾發病的條件,這個病有一種治療方法,那就是遠離過敏源,這將是從外部減少方傾發病的最佳方法。

於浩海曾經詳細地給方勻講過方傾三次發病的前因後果,為了找這個過敏源,一次是他去隱崎島之後,方傾發病,當時萊斯利長官發現的;第二次是倆人因為卜奕奪尹瀚洋副將的事發生爭執,兩人大吵一架後,方傾發病;第三次是方傾以為ache的人給於浩海頭上倒冰水,是在霸淩他,氣到發病;第四次則是今天在睡夢中,方傾不知道夢到了什麼,哭哭笑笑的,資訊素充盈了一屋子。

“方叔叔,我曾經以為方傾是因為戰爭緊張導致的發病,”於浩海說,“所以極力阻止他順利畢業參軍,可後來我發現真到了戰場上時他還挺鎮定的,控製得很好,您說,他這個發病的過敏源,到底是什麼啊?”

方勻苦笑地看著他,表麵上搖了搖頭,心裡卻說,過敏源就是你啊,傻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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