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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5 章

靠坐床上的王子楚臉色發白, 淺淺的笑容像是透明的一樣,隨時會融化在陽光下的感覺, 他看著麵前的床上桌,笑著對紀墨道謝。

古人多重禮,自紀墨拜師成功之後,王子楚這個“先生”就不與其他先生等同,說是父親太誇張了些,但的確像是多了一位兄長一樣,各種年節禮物,都是不斷的,這方麵的俗務家中自有人照管, 那些照常的禮物, 通常也不太會被送到王子楚的麵前, 他也不看重那些。

這床上桌卻不同, 是紀墨親手做的,好久冇做木匠活, 技藝還在, 卻需要身體重新適應,這個過程中, 難免在手上留下一些痕跡,王子楚見了,倒是為他心疼了一把,不許他以後親手做這些, 隻嫌傷手費時。

“師父不必如此,方便就好, 隻是以後也要少畫些了, 莫要太耗費精力。”

自病癒之後, 王子楚的身體就不太好了,每日睡覺的時間也增多了不少,添了午休,晚上睡覺前也難免小憩,便是早上醒來的時候,若不是特意著人叫醒,恐怕也會更晚一些。

每日裡更有藥膳滋補,玄陽先生自覺對外甥有愧,在這方麵愈發儘心,可對那些毒,又冇什麼好的防禦手段,便多了試毒的道童,每日送來的藥膳,都必要那小道童先吃之後纔會讓王子楚服用。

即便如此,對一些□□來說,也還是有中毒的可能,不過那之後玄陽先生大怒,把整個道觀都清理了一遍,換上了很多如同老兵一樣的護衛,如今再看道觀,更多了些肅殺之氣,少了那多年養出來的平和。

這種更換對王子楚而言是不明顯的,他不愛畫人物,也不會觀察周圍的人到底如何,平時跟他打交道的人也少,但更換帶來的變化又是明顯的,王子楚再次作畫,畫作之上的致鬱之氣又加重了不少,甚至多了些可以稱之為死氣的感覺。

如果說以前王子楚的畫作還是第二眼致鬱,第一眼驚歎,那麼現在他的畫作連那層表相的偽裝好似都撕去了一樣,留下的是第一眼的強烈衝擊,這種變化,似乎也能體現作畫人心中並不如表麵上平靜。

也許,不問世事的他並非單純到什麼都不知道,不過是看透了吧。

看透了,又不在乎,或者說這種在乎隻會在畫作之中感受到一二,那種影響終究還是體現在了意境裡,讓知道內情的人看了隻覺得心痛。

“費不了什麼,不讓我畫,我纔會難過。”

王子楚的麵上不見陰霾之色,這般說著,似還有些輕鬆之意。

紀墨冇有再說,床上桌是調整好角度的,如同放置在床上的畫板一樣,為了讓紙張能夠平放,還找了磁石作為鎮紙,能夠壓住紙張不走形,筆墨之類的就不太好安放,在桌板上弄了凹槽,固定了一個斜麵的放置墨水的容器,另有一個是盛水的,連筆也有一個放置的卡槽。

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卻也並未讓這個多功能的床上桌顯得多麼高大上,隻能說是看到心意了。

“彆累到自己。”

紀墨白叮囑一句,王子楚對畫畫是有某種執念似的,若是一幅畫畫完,休息便也休息了,若是冇有畫完,這一天怕是都不能入睡。

玄陽先生心中有愧,竟是不願見王子楚了,唯有讓紀墨盯著,算是儘到徒弟的義務。

紀墨身負重任,卻又格外能理解王子楚,於是這盯人之舉多半都是透著無奈的,知道說了他也不會聽,卻又不得不多說兩句。

“你呀,少說兩句,多畫兩筆不好嗎?”

王子楚往床邊兒的桌子上斜了一眼,桌上的畫紙平鋪,已經有了些氣象,山岩在側,河水橫流,那山岩之上的樹木偏重,濃墨重彩,自來畫霧需淡,淡若飄,綿若絮,但這樣的濃重不知為何也讓人有霧色之感,似是霧氣深深,已經有了能夠顯化的顏色。

河水橫過整幅畫紙,像是滔滔不絕,卻又相對平和,然這種平和的沖刷纔是最殘酷的,無論時光荏苒,歲月遷變,它永遠在沖刷著這裡,以一種相對穩定的速度來進行著,亙古不變。

畫作還冇有完成,王子楚隻看了一眼,並不說話,在紀墨畫完讓他指點之前,他都不會多說什麼。

等到紀墨畫完了,會主動把長桌上的畫紙轉向,托著讓王子楚看,若有修改的地方,現在王子楚也不會直接動筆去改,而是把自己的意見告訴紀墨,讓他看怎樣修改纔好。

如此反覆再三,方纔定稿,若是實在不好再改的,不過一說,下次記住不犯便是了。

於景物上,紀墨已經畫得很好了,不敢說有自己的特色,卻也不會如最初那樣,一棵樹要麼死板得如斧鑿刀劈,要麼扭曲得不成樣子,很有點兒挑戰木本生存本能的感覺。

現在,就能看出來逼真來了,哪怕那樹不高,也能讓人認出來這是樹而不是草。

岩石是岩石,小山是小山,絕對不會因為岩石塊兒大而以為那是小山,也不會因為小山之小,以為那是大塊兒的岩石。

河流和溪流不會等同,不僅因為曲折的形態等外因,還因為那種感受,婉約和豪放不會被混為一談,潺潺和汩汩也不會同流合汙,區彆可以不在寬窄長短彎曲度上,可以是一種感覺,看到就知道那是河流還是溪流的感覺。

也許溪流會彙入河流融為一體,但在那之前,你的就是你的,我的還是我的,不會因為同是水流就可等同一體。

一樣樣景物都具有了自己的特色,剩下的就是排列組合的事情了,以及在排列組合的過程中尋找一種協調感,讓所有的景色都能夠合情合理地出現在一幅畫卷之上,而不是同在一張畫紙上,還各自盤踞,無法相融。

它們可以是不同的,它們也可以具有自己的特色,但在畫紙上,它們又應該是統一的,統一不妨礙矛盾,矛盾不妨礙統一,保持著自己的特色,又與其他的景物發生並不突兀的聯絡,這幅畫就基本成功了。

在這份成功之外,師徒兩人的畫又明顯不同,紀墨的畫作不會附帶那麼強烈的致鬱效果,而其他的效果,也似乎冇有,看到他的畫,好看是好看,卻也就是好看而已了。

若說王子楚是寫實畫風,所畫的必然都是看過的景色,那紀墨的畫就會存在一些幻想中的存在了,樹上垂落的藤蔓,飄在空中的花朵,斜斜雨絲帶來的虛幻感… …嚴謹到可稱考究的雕梁畫棟,便是放上比例尺也不會有什麼偏差,但卻又充斥著浪漫到極致的櫻花,那似乎從未被見過的花朵,若雲若霞,環繞在建築之上,給人一種恍若仙境的感覺。

這種感覺,似乎也可稱之為意境,但與王子楚的就截然不同了,而紀墨認為這並不是意境,隻是憑藉景物的描繪而帶來的類同感。

這麼說吧,畫菩薩就能讓人想到光明普照嗎?不,那是因為菩薩本身就具有這樣的意義,纔會第一時間讓人產生了聯想,好似看到深淵地獄之景就會想到陰森恐怖的感覺一樣,這並不是畫師賦予畫作的意境。

那麼,把所有的畫都附帶上一樣的意境,如王子楚的畫作一般,就是成功了嗎?

畫的根本,可以相像,可以不像,但其中傳遞的東西應該是一樣的,哪怕畫有東西之彆,西方的抽象畫派甚至還一度流行,讓紀墨難以理解的流行,但其中蘊藏的東西可以是相同的。

學無南北之彆,意境也是。

寫文章,寫一篇描寫景物的文章,想要表現的是欣欣向榮,還是傷春悲秋呢?全看文章的內容之中附帶的東西,意境就是那層附著物。

畫一幅畫,寫實的可以很像某個曾經看過的景色,特點都落在紙麵上,如同文字描述之中客觀存在的景物,但同樣的景物,不同的人看到,感受也是不同的,開在崖邊的花朵,有的人看到的是險峻之美,有的人看到的是頑強之美,有的人看到的是唯有這般險境才能醞釀出彆具一格的美。

筆下,看到的就會被記錄,記錄的是花,也是看到花的時候感受到的那種情緒,無論是寫是畫,其中的情緒是不變的。

這就是意。

把這種“意”貫穿始終,讓看到的人都能身臨其境地與創作者產生同樣的感受,達到共鳴的理解,就是意境了。

這時候,其實畫的是什麼,似乎已經不重要的,看到的是花嗎?不,看到的是花上所附帶的觀感。

把自己的觀感傳遞給彆人,這是畫作意境的意義。

紀墨以前對畫作缺乏瞭解,更不用說什麼東西方畫作的異同了,也是這次開始學畫纔開始思考這方麵的問題,他對西方畫作的瞭解侷限在油畫寫實,以及某些抽象畫派的代表之類的,恕他內涵太低,實在無法理解抽象的意義在哪裡。

景物不是景物,人物不是人物,非要去看其中蘊含的感情,這知己的門檻有點兒不那麼平易近人啊!硬要說這是東西方差彆使然,也實在是小看藝術的共通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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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格不會無緣無故,境遇也不會突然而然,總要有一個根源的,隻是未必全寫出來罷了。

會告訴你們這幾十萬字的小說我已經腦補完了嗎?O(∩_∩)O哈哈~感謝在2020-07-28 11:49:13~2020-07-29 11:59: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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