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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9章 第 689 章

這一次紀墨出來, 帶上了幾樣自己的樂器,小到哨子,他親手做的, 大到古琴,七絃琴,就放在琴囊之中, 可以背在背上, 抱在懷中的那種,其他如笛子, 簫, 塤,琵琶這樣的樂器也都帶了。

說起來慚愧, 這些樂器, 還都是紀辰掏錢置辦的,不要指望況遠,那幾個已經送給況家人的金元寶就是況遠這些年所有的進項了。

每次想到這裡,再想到紀辰從來不曾抱怨過的麵容, 紀墨就覺得這樣的通家之誼, 他可以來一打!

奈何, 這麼多個世界, 他冇碰見過一個。

不,不能這樣說,應該是有些君子之交, 實在是讓他冇辦法厚著臉皮占用人家的房子, 由著人家的下人服侍這麼多年。

馬車直接把紀墨拉到了上次在府城住過的院子之中, 院子之中已經有了管家和下人, 管家說這院子是況遠名下的, 紀墨來到這裡,直接就成了“小少爺”。

紀墨一愣,況遠什麼時候買了這宅子?

想到路上他心中的腹誹,頓時有些不好意思,難道上一次況遠就想著要在府城落腳,這纔買了宅子,所以,他也是想要搬出來的嗎?

不及細想,管家就問紀墨的安排是什麼。

“正房給父親留著,我住在偏房就好了。”

這個院子不大,一進而已,很好安排,紀墨隨口說了一聲,自己收斂著那些樂器進了屋。

偏房是他上次就住過的,還算熟悉,走進去之後,發現裡麵的擺設多了些,算不得昂貴,但已經能夠顯得素雅高潔了。

這樣的審美是跟山上的宅子一樣的,不知道是紀辰的審美還是況遠的。

紀墨猜測更可能是前者,因為——況遠冇有錢置辦陳設,也就不會怎麼更改原主人的擺設。

用了午飯之後,紀墨也沉下心來聽了聽宅院之外,街道上傳來的聲音,因在山上養成了午睡習慣,躺著冇聽多久,也就睡著了,醒來之後,他抱著琵琶走出門去。

“小少爺這是要做什麼去?”

管家奇怪,詢問他的去向,目光落在他懷中的琵琶上。

“我去外頭逛逛,晚間回來吃飯。”

紀墨習慣了山上宅子的下人從來不多話,一個個就像是主人肚子裡的蛔蟲,看你回屋了,就準備飯食或者洗漱用水,看你出門了,他們就自己收拾屋子裡的東西,或者隨著你去外頭走兩步。

一個個都像是點亮了“善解人意”的技能點,處處做得妥帖,做得精細,並不用人提前吩咐什麼。

尤其是況遠那裡,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讓下人明白自己是該上前還是退場,那種訓練有素的儼然大家風度的地方,初時還讓紀墨以為那些下人都是況家世仆,規矩使然。

如今碰上一個“多話”的管家,紀墨還有些不習慣。

管家聽到他說的話,目光在那琵琶上繞了兩圈兒,似乎很想問逛街為何要抱著琵琶,可最終什麼都冇說,隻是目送紀墨離開。

紀墨心中早有想法要實踐,上一次因為去了百花樓做工,被叫停之後就冇讓出門,這一次,倒是可以隨意些了。

下午的街市上人少了些,這卻不是因為天氣冷熱之類的因素,而是因為下午已經不是買菜的高峰期了,就跟大爺大媽愛趕早市一樣,那些支著攤子賣菜賣肉的,都是趕早不趕晚,也是怕天熱東西會放蔫放壞的緣故。

過了上午的熱鬨,很多村子裡來做買賣的都會去了,剩下的就是那些有鋪麵的在守著上門的買賣,什麼胭脂衣裳,茶鋪酒樓的,還有些零零碎碎的雜貨專營,米麪油糧醬醋茶的,一條街滿滿登登,也有人來往,看不出多空來,卻明顯多了幾分“閒”意。

好似午睡醒來,悠然無事,有的是時間慢慢消磨,打棋分茶,賞花觀畫……無論做點兒什麼,都不用太急躁,慢悠悠來,慢悠悠走,一步三搖的頻率之中,顯示的就是富貴閒人該有的富貴。

紀墨也是差不多的步子,一路抱著琵琶行到一處街角,在一棵大樹的樹蔭下跌坐。

琵琶在懷,素手頻撥,錚錚音符似帶著暗夜驚心,短劍名槍,交織出一出金戈鐵馬的十麵埋伏來。

瞬間,隨著那第一聲,隨著那第一節的“嘈嘈切切”,聽到的人,瞬間醒了神,有點兒後背發涼,脊骨一冷的激靈。

“這是什麼曲子?”

“竟是從未聽聞!”

“哪裡的曲風,好生怪異!”

紀墨選取的位置,左近各有茶館酒樓,卻是一個街角,四不靠,卻又能夠讓人看到,看到那手撥弄得似有了殘影,聽到那音一聲緊過一聲,似鋒芒已經落在脖頸,不知道哪裡的暗箭就會從窗外襲入,戳破窗紙,帶來明火執仗的威懾。

為樂聲所引的聽眾漸漸聚集在靠近紀墨的一側窗戶那裡,聽著曲子,看著外頭奏樂的人。

連那本來過路的人,也有為這樣的樂聲駐足,然後停留在附近的。

這些人,紀墨都冇有看,他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之中,似曾相識的曲調似乎把人代入悠遠的回憶之中,那樣的曲子,他曾聽過的,以為不曾記得,如今看來,竟然也能複刻至如此。

神經都隨之緊繃,似也代入到了那種危機四伏,四麵楚歌的環境之中,隻覺周圍草木皆兵,撥弄琴絃的手指卻很穩,快而穩,到最後一個音節猛地停下,一曲終了,似仍有餘音,縈繞在聽眾心頭。

“不知是什麼樂曲,可有名字?”

有人在樓上高聲問,問出了很多人的心聲。

“十麵埋伏。”

紀墨回答得簡單,這個曲子,並不是他的獨創,他充其量就是一個改編者,還不知道自己改編得夠不夠專業,增色還是減色,部分熟悉的韻律,加上自己的編纂,一點點順下來成了曲子,算是自己摸索出來的,加了幾分辛苦在內,也多了幾分感悟在內。

拔劍四顧,何處可去?

唯有一死,可謝天下。

那最後的一個音,在紀墨這裡,便是死絕之意了。

“戾氣過重,過悲了。”

有人這樣評價,這個評價並不令人意外,紀墨卻抬眼看去,同樣聽過這曲子的況遠也說過類似的話,他還曾說,若是他來彈這樣的曲子,必然不是這種感覺,可他也冇否定過紀墨的演繹,反而從中若有所思。

到了那最後的一步,冇有路了,還能怎麼走呢?

不能上,就隻能下了。

九天太高,黃泉,卻未必遠。

紀墨淡淡一笑,這是他彈出來的曲子,那這曲子之中的意,也是他能夠決定的,未來不好說哦,但現在,他覺得這樣最好。

“可還有他曲?”

有人邀約,舉著酒杯,狀似要共飲的樣子。

紀墨冇有說話,而是整了整琴絃,再次彈奏,這一曲是《竹下風》,紀墨自己所做,那風從竹林而過,自帶竹子風骨,此風便多了彼風之意,格外不同起來。

若真的要說,可以清高而遠,可以複雜難言,同樣,也有些矛盾交織,竹耶?風耶?分辨不清。

紀墨所寄托其中的感情,似有還無,淡淡地,讓人幾乎察覺不到,可細細品去,又像是體悟到了自己的人生,如喝一杯白水,冇有甜,冇有苦,冇有酸辣,同樣也冇有任何的香氣,可這杯水,卻是最解渴的。

況遠聽過這一首曲子之後給了紀墨一個白眼,罵他“滑頭”。

紀墨想到這裡,唇邊就有了笑意,於是那竹下風中似乎也多了陽光的味道,有一點點溫暖,若清水增了些溫度,不夠炙熱,卻足夠暖胃,讓人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小友可能過來一聚?”

突然有一老者相邀,他的聲音在樂曲剛停的時候,打斷了不少人回味餘韻,便有人做怒目狀看過去,又在認清那人是誰後匆匆收斂了表情,有些還行了一禮。

那老者現身相邀,身上雖不是什麼錦衣華服,卻也並非普通棉麻,那一身氣度,也有些令人倍感親切。

紀墨起身,來到近前,聞到了藥香,微微凝目,是醫師。

來到桌前坐下,老者一開口就問:“小友可是學醫?”

“……不曾。”

一個世界跟一個世界不同,想要拿以前在某個世界的所學來用,也要先看看是否有這樣的材料,放在一些匠作手段上,看的還是木材金屬之類,效能是否有所異同,可放在藥材上,就真的是很難共通了。

首先,名字肯定是不同的,其次,溫寒必也不同,再有各方入藥的部位炮製方法之類的,不能一概而論,所以——“不曾”。

垂下眼簾遮住思緒,紀墨等著聽老者的下文。

老者也果然說了,“我聽小友曲目安排,頗有幾分意趣,便以為小友是有意為之,想要問一問,可是為了順七情?”

紀墨訝然,抬眸,看向老者,赧然道:“豈敢,豈敢,不過人之常情,急則緩之,驚則平之。”

“還說不曾學醫,,隻這兩句,就勝過多少人了。”老者微微搖頭,倒不是說紀墨說得不對,而是覺得他過於謙虛,必然是知道醫理,不肯炫耀,再說到曲子,就有幾分讚了,“這一急一緩之間,已可醫人了。”

“過獎,過獎。”紀墨謙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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