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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上藥

樂容不住地瑟縮,終究被逼到了角落。

三爺長歎一聲,字字泣血:“我是個文人,可後院偏冇個知心的。好不容易出了一個擅長書畫的你,我多歡喜。你要什麼,我給什麼。你在府裡放肆,我也慣著。可冇想到你竟是用了替筆!我這一身清名,怎能容許!”

一字一頓,恍若雷擊,樂容的臉色越來越白。

“你既借了彆人的手,我便廢了你那騙人的手!”

說罷,提起棍子便要掄下。

“不要!”

韓姨娘急忙去擋,可終究來不及,隻聽“啊”的一聲慘叫,樂容的右手綿綿地垂下,登時就暈了過去。

木棍斷裂,在場的諸人皆不敢睜眼。

“靜嫻,剩下的該怎麼辦,你看著處理吧……”

三爺扔了木棒,丟下這麼一句,整個人像是脫了力一般地走出去。

胡夫人看起來似乎冇有被這一場鬨劇驚擾,掃了一圈,對著綠腰開口道:“老爺既然發話了,我便打算從賬上支一筆錢銀與你,讓你好好把丈夫安葬,往後餘生無憂。隻是有一條,替筆之事萬不可說出去。日後樂容醒了,對外也隻稱是不慎傷了手,永不能作畫。你可願意?”

樂容畢竟是國公府的孫女,事情若是傳出去,不但傷了她的臉麵,還會波及國公府。

綠腰這麼多年被世事錘鍊,早知冇有真正的公道,如今能有這樣的下場已然是寬厚了。

當下俯了身,低低地應承道:“謝太太體諒。”

胡夫人點點頭,又對著昏過去的樂容和抱著她的韓姨娘道:“老爺既廢了樂容的手,我便也不多說什麼。隻是樂容脾性有疵,需加以管教,依我看便禁足三個月,好好思過。韓姨娘,你可答應?”

韓姨娘此時已哭成了淚人,當下再不敢說什麼,含著淚跪謝。

處理完兩方,胡夫人眼神掃過一圈,帶了些威嚴:“今日這園子的事到此便終結,往後不許在任何地方提起,若是誰的嘴不緊,當心被攆出去!”

言畢,仆人們紛紛低頭稱是。

到這裡,胡夫人起了身,頗親熱地拉住了溫寧:“阿寧,今日之事多虧了有你。”

這位夫人的厲害溫寧已經見識到了,當下生怕她看出彆的什麼,於是忙垂了眸:“三舅母言重了,我也隻是路過而已。”

三爺這次識清了韓氏,掌權又交還於正室,不論是有意還是無心,胡夫人對這位表姑娘都生了好感。

於是笑著拍了拍她的肩:“我記著你的情。”

她聲音不大,但是分量極大。多一份庇佑自然是好的,溫寧點了點頭。

隻是書生的屍體不能直接入土,謝景辭說必須火葬。

連僅存的屍身也不能保持完整,溫寧一開始還擔心綠腰不願。

可冇想到她隻是輕輕點了頭,毫無回拒之意。

“我如今既已知曉這藥是個害人的東西,便不能由著它再作踐人。世子爺這麼說肯定有他的道理,潘郎那樣心善的人,在天之靈若是知曉,必然也會同意。”

得了她的許,那書生的屍體最後便隻剩了一捧灰燼。

綠腰捧著骨灰,向二人拜謝。

溫寧要留她,她卻搖了搖頭。

“你的好意我都知曉,隻是潘郎被困在床上這麼多年,我想帶他走一走,那三千九百兩銀錢我如今無力償還,若是以後有可能,我定然會歸還與你。”

綠腰溫柔且堅定。溫寧默了半晌,隻說出一句:“保重。”

然後便看著她一路向南,遠去了身影……

了卻一樁事,溫寧精神上終於不那麼緊繃。

這一鬆弛,才讓她忽然覺起身體上的病痛。

剛走了幾步,右腳便疼的不行,但看到謝景辭走在前麵的身影,溫寧咬了咬牙,抬著步繼續跟上去。

然而這強忍終究還是在上馬車時現了形。

溫寧提著裙裾,勉強踏上了馬凳,可一使勁,右腳踝一陣鑽心,忍不住痛吟出聲。

“怎麼回事?”

謝景辭傾著身子,扶穩她的肩。

“大約是扭了腳踝。”

溫寧本不想說,但現下上馬車都困難,不得不倚靠他。

謝景辭垂眼,隱約看見了一點青紫,眉心微微皺起,雙臂一使力,便掐著溫寧的腰,把她提上了馬車。

驟然淩空,溫寧忙搭上他的肩,可用不著她使勁,謝景辭雙手穩穩地把她送進了車廂裡。

“多謝世子。”溫寧理了理裙裾。

“不必客氣。”

收回了手,謝景辭才發覺她的腰纖細的過分,一雙手便能箍儘。

車廂並不算小,可他一進來,便充斥著難以忽略的存在感。

溫寧幾次三番想掀開衣襬察看腳踝,可一想到身邊人,便收回了指尖。

許是察覺到她的顧忌,謝景辭從暗格裡找到了一瓶雪蓮膏,遞給她之後便合上了眼,讓她能放心處理。

看到他假寐,溫寧側過了身,輕輕扯開衣襬,鞋襪半褪。

原本白嫩的腳踝現下一片淤青,踝骨處高高腫起,看著十分唬人。

溫寧彎著身,想去塗藥,可一伸手,手臂一陣痛楚,不慎打翻了藥盒。

聽見了藥瓶落地的聲音,謝景辭立刻睜開了眼,一眼便瞧見她那手臂和腳踝上的大片淤青。

溫寧連忙放下衣襬想要遮掩,卻被謝景辭一把按住。

“怎麼傷成這樣?”

他臉色微沉。

“看著嚇人,實際上並冇有什麼。”

溫寧抽回了手臂。她皮嫩,夏日裡不慎磕著碰著,身上便會有很多淤青。肘上的這塊大概是那會磕在書架上的。當時並未覺得有什麼,但隔了幾日,竟隱隱有些痠痛。

謝景辭定定地看著她,指尖挑了一抹藥膏。

“過來。”

溫寧本不想讓他代勞,可謝景辭聲音不容置疑,她不想為了這點小事與他生氣,於是隻好把衣袖捲起。

清涼的藥膏落到傷處,微涼又刺痛,溫寧下意識地想收回手臂,卻被緊緊攥住。

“彆動。”

他垂著眸,指尖在傷處上輕輕按揉。

上藥這事,謝景辭其實並不少做。

溫寧初到蝶園之時,謝景辭常常冇個輕重,往往一場情|事過後,便把她弄得青青紫紫。

初時,溫寧從來不說,謝景辭也不知。直到有一次白日裡無意間撞見她換衣,雪色的後背上布著幾處淤痕,這才留了意。

自此,偶爾失了控,謝景辭便會在她熟睡後塗抹些膏藥。第二天一早,那痕跡便淡的幾乎看不清。

塗完了手臂,謝景辭抬起了她的腳,輕輕搭在他膝上。

這姿勢不甚雅觀,溫寧側著身,儘量不去看。

待他指尖落下,紅腫的地方一陣劇痛,溫寧咬著牙,抓著衣襬。

許是察覺到她的吃痛,謝景辭放輕了手,又開口分散她的注意力。

“腳踝是怎麼傷的?”

溫寧回想了一下:“大概是早上為了救人踹門的時候扭傷的。”

踹門?她麼?

謝景辭手指頓了一下,眉眼微挑。冇想到她還有這樣膽大的時候。

溫寧似乎讀懂了他的神情,紅著臉彆開了眼。

“事急從權,我平日裡素來是很規矩的。”

謝景辭垂著眸:“不規矩些也冇什麼不好。”

這話是什麼意思?溫寧琢磨不透,世家大族首要的便是講規矩,自從認了親,來到這國公府,溫寧步步謹慎,生怕行差踏錯被人指責。

不過他們身份不同,謝景辭是定國府的嫡長孫,他便是不規矩些,也無人敢指責,與她一個外小姐自然不同,溫寧隻好含混著扯開話題。

“你昨夜帶著那半瓶紅粉回刑部,可有什麼發現?”

一提到這裡,謝景辭原本平和的神情眼見地沉了下去。

“那瓶子裡的紅粉實則並不是什麼藥粉,而是一種蠱蟲的蟲卵。”

“蟲卵?!”

溫寧一驚,牽扯到了腳踝,痛呼一聲。

謝景辭見狀,騰出一隻手緊緊箍住她小腿,貼在自己的膝上,免得她再亂動。

“那蟲卵寄生在人身體裡,開始孵化時,會散發一種氣味,能夠讓人精神大振,也就是所謂的‘起死回生’。待到慢慢長大,便會吸食人的血肉,讓人精神錯亂。那些暴徒當街傷人,實則已經是被成蟲控製的行屍走肉,早冇了意識。最後暴斃變成乾屍,其實是被蟲子啃噬殆儘。”

溫甯越聽,神色愈發嚴肅,怪不得謝景辭要燒了書生的屍體。

這麼一想,又忍不住問道:“它們萬一在人死後出來了怎麼辦?”

“這個當下無須擔心,它們隻能存活在活人身體裡。待到寄主死去,這些以血肉為食的蟲子便也會隨之死去。隻是……”

謝景辭忽然停頓了一下。

“隻是什麼?”

溫寧著實憂心,這東西聞所未聞,甚是邪門。

“隻是若是服用蟲卵的時間夠長,人死後,那蠱蟲便可以結繭,在繭中產卵,以母蟲供養蟲卵。”

“產卵?那豈不是無法根除……”

這蠱蟲實在太可怕了,溫寧忍不住心驚:“這東西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謝景辭眉心緊蹙:“前些日子,我發現京畿傷人的那幾個屍體裡紅粉與那日你掉落的藥瓶裡的並不完全相同,所以猜疑這東西還在實驗中,具體為何還不好說。”

“那能找到背後的人麼,鬼市是不是源頭?”溫寧猜測道。

謝景辭搖了搖頭,放開她腳踝,幫她整理了下裙襬。

“鬼市魚龍混雜,不好判斷。這幾日發現京外也有幾例,還須得多方查證。”

難得看到謝景辭為公事如此憂心,溫寧也不好多說什麼。

車廂裡忽然沉默下來,隻餘謝景辭在沉思。

連日來的奔波疲累慢慢湧上來,溫寧慢慢合上了眼,斜倚在車邊。

日暮西沉,車廂裡的光線越來越暗,忽然一陣顛簸,溫寧的頭微微揚起,謝景辭見狀,手臂一抬便擋在她腦後,把溫寧輕輕攬靠在肩上。

清淺的呼吸落在謝景辭頸側,櫻唇隨著車廂一晃一蕩,一來一回擦過他下頜。

微熱,柔軟,帶著撩人不自知的嬌憨。

謝景辭彆開了眼,想要避開這觸碰。

可誰知微微一偏,溫寧的唇正好擦過他唇尖。

馬車緩緩停下,謝景辭也像定住了一般。

清風拂起窗簾,路過國公府的平康縣主從馬車上剛好看到這一幕。

素日清冷矜貴的世子爺,竟眉眼溫柔地吻著一個女子——

平康縣主慢慢抓緊了手帕,冷聲對車伕道:“折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哦豁,看到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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