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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驚雀

風雨如磬, 湖麵泛起了漣漪,昏黃的風燈被雨霧模糊地看不分明。

藉著微弱的一盞光,溫寧看了眼老大夫留下的白瓷瓶。

昨日剛吃了一粒, 如墜冰窟, 痛不欲生, 若是接連兩粒, 恐怕會要了她的命。

溫寧抿了抿唇,到底還是放下了瓷瓶, 輕輕合上眼, 想要等身體的熱意慢慢消散下去。

然而根本不行。

淅淅瀝瀝的雨聲落在耳裡, 她微張著口, 雨絲定是微涼,可是聽的見, 觸不及, 隻平添一股惱意。

內室的冷水已經見底,溫寧偏著頭,看向窗外的水汽, 格外想去雨裡淋一淋。

絲絲雨霧順著風鑽進來,抱廈裡分外清涼,一推門, 湖風送來了清冽的氣息。

溫寧稍稍回了神,一抬眸,忽瞧見湖對麵的抱廈裡站著一個人影。

是他, 他回來了。

謝景辭正站在昏黃的風燈下,似乎也在遙望著這邊。

腦子裡一片混沌,許久溫寧纔想起來謝景辭也搬來了這裡。

隔水相望,溫寧不知為何, 頸下陡然生出一股熱意,匆忙避進了門裡。

他怎麼這麼巧,恰好站在這裡……室內格外安靜,隻餘她心跳砰砰。

不多時,身後的窗戶透出的燈光驟然滅掉,隱約又聽見關門的聲音。

一切歸於平靜,溫寧想,謝景辭應當是睡了,方纔,大約隻是透口氣。

她實在想讓雨淋一淋,驅一驅燥意,於是微顫著手,又重新推了門出去。

果然,對麵的風燈已經熄了,門窗緊閉。

雨滴順著夜風颳到她身上,灼燒的肌膚散去了一些熱意,溫寧閉上眼,走進雨裡。

然而那雨隻落下幾滴,便冇了動靜。

腳邊還在淅淅瀝瀝,身上卻絲毫未濕,溫寧後知後覺地睜開,忽然發現是被遮在了傘底。

遠處仍是黑寂,身前的人卻高大無比。

他……他不是睡了麼?

溫寧腦海中一聲轟鳴,思緒不清。

“怎麼走到了雨裡?”謝景辭舉著傘,沉聲問道。

溫寧偏過頭,咬著唇不知該怎麼回答。

她臉頰微轉,頸側的紅暈便落入眼底。

謝景辭眸色稍重:“淋雨會生病,回去好不好?”

溫寧偏不,轉身就要走進雨裡。

腰肢忽然被攬住,他手腕微扣,便將人帶回了傘底。

“不要任性。”謝景辭低低地哄著。

溫寧掙紮了一下,後頸處的紅痣忽然露了出來,殷紅如血,在雪白的脖頸上分外突出。

紅的刺目,白的惹眼,謝景辭微怔,這一晃神便讓她掙了出去。

她動作有些大,手肘一彎,撐著的傘忽然被頂的飛了出去。

風急雨驟,轉眼間,那把傘便消失在雨夜裡……

兩個人都愣了一瞬,隨即大雨落下,謝景辭立即半抱著她進了簷下。

沾衣欲濕,兩個人髮絲上都浮著些水汽。

房簷不算低,可他一進來,便充斥著難以忽略的存在感,溫寧連轉身都困難,隻好輕輕抵住他的肩。

“傘冇了,我怎麼回去?”謝景辭撩開她垂下的髮絲,聲音有些低沉。

溫寧眼底像雨霧一般迷濛,聽到問話,雙手本是抵在他肩上,卻不知何時變成了緊扣著。

那衣襟被緊緊抓著,謝景辭看了眼,眸色深重。

“要不要我走?”他喉頭微動。

溫寧不說話,手裡卻越抓越緊。

“嗯?”謝景辭壓著嗓子,貼在她耳際,偏要她回答。

她終於受不住,偏過頭,紅唇微動。

聲音很低,但謝景辭還是聽清了。

輕輕的一聲,扯斷了最後一根繃著的弦。

瞬間,謝景辭的眼眸深不見底。

驟然被吻住,溫寧僵了一瞬,雙手無力地滑落,卻忽然被扣住,按在了門上。

房簷很窄,他半邊身子都被雨打著,卻像察覺不到一般,緊緊箍住手中的人。

半掩的門外經受不住這疾風驟雨,“吱呀”一轉,溫寧後背隨著門轉動,“砰”地一下被抵在了裡側的門扉上。

直到落到微涼的被衾上時,溫寧趁著空隙急切地喘了口氣。

腳腕握在他手裡,謝景辭卻忽然停下,目光落在了枕邊的盒子上。

溫寧稍稍回神,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好不容易壓下的紅暈又蔓延開來。

“要它,還是要我?”

謝景辭聲音喑啞,給了她最後一次選擇。

溫寧偏過頭,不敢看他的眸。

“阿寧?”

這種時候,謝景辭總是分外強勢,空著的那隻手忽然鉗住她下頜。

溫寧不得不看著他。

可她實在說不出口。

溫寧咬著唇,最後偏著頭朝那扣在頰邊的扳指上輕輕一吻。

一道驚雷劈下,像是打開了最後一扇門,溫寧來不及撤離,忽然蛾眉微蹙,緊接著那扳指便抵住她的唇,擋住了逸出的聲音。

窗外電閃雷鳴,疾風驟雨……

許久之後,暴雨初歇,溫寧櫻唇一翕一合,細細地喘氣。

謝景辭這會兒極其溫柔,指尖繞著她的烏髮,輕輕落下一吻,隨即掌心一扣,她就被調轉了身體。

手臂一掃,有什麼東西忽然被推落在地。

一道閃電滑過,兩個人皆停了一瞬,

白光照亮了內室,溫寧雙眼迷濛,卻還是瞧見了那地上的東西。

一個盒子,空的盒子,裡麵空無一物。

溫寧眉心微擰,回過頭看他。

可微涼的吻驟然落下,質疑的話語瞬間支離破碎,連不成句。

大雨下了一夜,黎明時分才漸漸停歇。

樹葉上還掛著雨滴,風一吹,簌簌落下去,分外寧靜。

……

再度醒來的時候,溫寧看著頂上的玄色帷帳愣了許久。

目光微轉,發現這是一件充滿冷冽氣息的男子房間。

窗外也是一片湖泊,隻不過此時看過去,對麵是她的憩園。

溫寧垂眸,似乎明白了這是哪裡。

她微微動身,身子僵了一瞬,稍稍揭開一角,卻發現寢被下空無一物。

外麵忽傳來了腳步聲,溫寧立即縮了回去,埋在被衾裡。

裡麵滿是他的氣息,渾身上下像被包圍了一般,昨夜的記憶忽然就湧了上來。

謝景辭進來的時候,榻上的人正側著身閉眼,麵色微紅。

夏日的被衾很薄,不過一層薄薄的毯子。纖細的身形裹在裡麵,影影綽綽,隻露出一隻細白的腳腕。

上麵還殘留他的指痕,謝景辭站在榻前,微微垂眸,掀開了被角,

察覺到後背一陣涼意,完全落在那人視線裡,溫寧眼睫微動,輕輕攥著寢被,不知曉他要做什麼。

緊接著,一抹涼意滲進肌膚,溫寧咬著唇,儘量讓脊背不顫動。

可那手毫無章法,溫寧神經繃緊,待察覺到似乎要向下去,她到底還是撐不住,轉過身,睜開了眼。

她的眼神黑白分明,格外乾淨。

“醒了。”謝景辭眸光微凝,聲音有些低沉,“哪裡不舒服嗎?”

他現下看上去一本正經,端正自持,但說出的話卻教人無法回答。

溫寧偏過頭去,哪裡都不舒服。

淡淡的粉色暈開,謝景辭輕笑了聲,習慣了她彆扭的情緒。

他的手仍是進了被裡,挑著藥膏,溫寧最後的固執,便是埋在枕頭裡,絕不抬起。

半晌,她趴在枕上眼眸微閉,空中懸浮著淡淡的雪蓮香氣。

直到一套嶄新的襦裙遞到了她麵前,溫寧才慢吞吞地起身,拉上了簾幔,一件件穿起。

帷幔微動,偶然瞥見他在一點點擦過手指,溫寧手一抖,衣帶打成了死結。

“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一開口,嗓音微啞,她脖頸上又爬上一抹緋紅。

謝景辭冇說話,給她遞了杯溫水。

水盛的太滿,溫寧接過的時候不小晃出了一點,打濕了灰緞的床墊。

她忽然就想起來了,被抱起時的最後一眼。

一榻糊塗。

不敢再回想,溫寧紅著臉,小口地啜飲著溫水。

她喝的很秀氣,隻有小巧的鼻尖微微翕動,但一整杯很快就見了底。

指腹抹去她唇角的水跡,謝景辭問道:“要不要吃點東西?”

她後半夜直接昏了過去,謝景辭給她餵了點蜂蜜水才緩過來。

日光已經穿過紫藤架,湖麵上波光粼粼,遠處隱約有人聲。

溫寧搖了搖頭:“我要回去。”

可她剛想下榻,外間卻傳來了男子的聲音。

“怎麼搬到這兒來了,叫我好找!”梁驥搖著扇子,四處打量了一番,走到了門前。

他素來冇大冇小,不甚莊重,外間找不到人,說著便要朝內室走來。

一聽見男子聲音,溫寧僵了一瞬,抓著謝景辭的袖子,目光有些慌亂:“怎麼辦……”

“彆怕。”謝景辭握著她垂下的小腿,將人折回了床榻裡,“待在這裡,不要出聲。”

隨即輕輕落下一吻,將床幔拉的嚴嚴實實。

梁驥剛踏上內室的門檻,視線便被走出來的謝景辭全然擋住。

謝景辭臉色微沉,聲音有些冷冽:“什麼事?”

“喲,今日休沐,怎麼這麼大火氣?”梁驥和他自小熟識,一眼便瞧出他眼中的不悅之意。

“有事說事,無事出去。”謝景辭有些不耐,眉頭一皺,梁驥便退到了外間。

“嗐,我能有什麼正事。”梁驥撓撓頭,將手中的籠子一提,“,這是我前日淘來的白羽金絲雀,不算多貴,但特彆稀罕,你瞧瞧,通體雪白,唯獨眼睛和爪子紅通通,可討人喜歡了!”

籠子用黑布遮著,謝景辭冇心思去看,隻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真的好看,你一定得瞧一眼!”梁驥看他冇什麼興趣,非要把籠子舉起,湊到他跟前。

謝景辭不耐地轉身,梁驥便掀開了黑布,不知是被光線刺到了,還是碰到了哪裡,籠門一鬆,那白色的雀兒忽然飛了出來。

橫衝直撞,像隻無頭蒼蠅一般。

謝景辭立即伸手去捉,可那雀兒狠啄了他一口,反倒滑脫了。一片混亂時,那雀兒忽然飛進了內室,一頭紮到了玄色帷帳裡。

“啊……”

那嚴嚴實實的帷帳裡突然傳出一聲女子的驚叫,又細又柔,分外惹人遐思。

作者有話要說: 傘:我很懂事,厚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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