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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醉酒

或許是從前在教坊時被逼出來的習慣, 溫寧醉了的時候完全看不出來。

既不會像醉鬼那樣撒潑,也不會倒頭就睡。

她隻是那樣安安靜靜地坐著,看起來格外的乖。

問一句, 答一句。

問什麼, 說什麼。

但畢竟被酒意侵染, 她每次回話總是慢吞吞的, 彷彿吐出這幾個字已經用儘了全部思考的力氣。

謝景辭將她抱進去的時候,她的手牢牢勾在了門上, 迷茫又警惕地問:“這是哪裡?”

並不需要什麼準確的答案, 她隻是在期待有人回答而已。

“天香樓。”謝景辭笑著說道。

果然, 她後知後覺地點了點頭, 不知道想冇想起,隻是有了迴應便已經安心。

又酸又苦的醒酒湯遞過去, 她也隻是捧在手心, 小口小口地喝著。

“好喝嗎?”

明明皺緊了眉頭,卻還是一口接一口,謝景辭忍不住逗她。

“不好喝。”

溫寧搖了搖頭, 神情十分認真。

“不好喝還喝?”

謝景辭微微勾唇,將那半空的碗從她手中抽出來。

“……”

溫寧思考了一會兒,仰著頭看他:“不是你讓我喝的?”

可她話還冇說完, 微張的紅唇裡便被塞了一顆蜜餞。

甜甜蜜蜜的滋味蔓延開,她心情一好,方纔的質問也拋到了腦後。

醉酒的人不方便泡澡, 否則熱氣一蒸,容易暈過去。

謝景辭簡單沖洗了一下,披了件外衣嗎,隨後又擰了熱帕子, 替她簡單洗漱。

“今天都聊了什麼?”謝景辭抬起她的手,一根一根擦拭著。

“很多很多。”溫寧回想著,看上去有些苦惱,“她們太能說了……”

一個接一個,七嘴八舌,說到最後,加上醉酒的緣故,溫寧腦子裡暈暈的,訊息太多,沖淡了她原本著意要記住的事情。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溫寧腦海中一閃,神情嚴肅地看著他。

“什麼事?”謝景辭停下了擦拭的帕子。

溫寧張了張口,忽然腦子一空。

“……我忘了。”

她現在腦子裡一片混亂,隻記得很重要很重要。偏偏內容是什麼,卻死活想不起來。

“忘了便忘了吧。”

謝景辭忍不住輕笑出聲,重新抬起她的手臂,將衣袖捋上去。

嫩白的胳膊一露出來,腹側的兩個黛色小字也映入眼簾。

謝景辭目光一頓,稍稍將她的胳膊翻過來:“是這個嗎?”

溫寧側著頭看向手臂,目光凝聚了好一會,一點點辨認:“山……”

“山岩。”謝景辭告訴她。

上麵的字跡看起來是用染眉的石黛劃的,筆畫歪歪扭扭,與她平日裡寫的一手極好的簪花小楷大相徑庭。

大約是偷偷地趁著眾人不注意在袖子裡劃下來以防忘記。

看來,她對自己酒後的行狀倒是有所估量。

“什麼意思?”謝景辭邊問,邊用帕子擦去那石黛的痕跡。

溫寧默唸了一會,順著順著便脫口而出:“雁鳴山,熱岩。”

她忽然想起來了,便慢慢地將白日裡聽到的那些一點點重複給謝景辭。

眼見著他的眉頭越皺越深,溫寧有些被肯定的得意:“你也覺得有問題?”

謝景辭點了點頭,隨後將目光移向那熱岩製成的浴桶。

溫寧也將目光投過去,這一看,不禁驚叫出聲:“那裡……為什麼有血跡?”

目光中隱隱觸及一縷縷紅,溫寧下意識抓緊他袖子。

“不是血跡,是鐵鏽。”

謝景辭走過去,挑起那紅色,指腹一撚,便得出了結論。

她喝醉了,將桶底被水跡沾染的地方看成了血跡。

不是血,溫寧稍稍放鬆了些,然而謝景辭的神色卻愈發深重。

無人出入的雁鳴山,深山裡的熱岩,熱岩下的鐵鏽,和那能短時間增強人力量的紅粉——

樁樁件件串連在一起,將整個越州推向一個危險的深淵。

這些事環環相扣,牽一髮而動全身,謝景辭沉思了片刻,擦了擦手,須得先探過那山才能下決斷。

然而,那山如此隱秘,未免打草驚蛇,還得找個恰當的時機才行。

“很糟糕嗎?”目光觸及他沉下來的臉色,溫寧擰著眉問道。

“尚未脫韁。”謝景辭放下了帕子,將她攬入懷裡,“你的訊息很有用。”

這麼直接的誇獎,溫寧即便在醉著,也有些不好意思:“有用就好……”

她稍稍偏過頭去,順滑的青絲側到耳際,細長的脖頸上那根紅繩便分外顯眼。

謝景辭眼眸一低,順著那紅繩看下去,一個瑩白的玉墜懸在險峰之間,隨著她的呼吸一晃一蕩,格外有存在感。

“就這麼喜歡?”他低低地問道。

溫寧順著他目光垂下頭去,將那玉墜拿起,鄭重地點了點頭:“喜歡。”

“為什麼?”

謝景辭指尖挑起那玉墜,摩挲了一番,上麵還殘留著她溫潤的氣息。

她平日裡並不喜歡戴這些飾品,偏偏對這個玉墜格外不一般,大約有什麼重要意義。

“這是母親留給我的。”她眼睫微動,“很小的時候,被人拐帶走之前。”

這墜子成色極好,大約被賣入教坊之前,被那拐走她的人生了貪念摘了去,陰差陽錯十幾年居然又出現在了越州,重新回到她手裡。

越州與渝州不算遠,那麼,拐走她的人很可能是越州出身。

她這麼緊張這墜子,大約也是想找出那人吧。

“怎麼不跟我說?”謝景辭眸色稍黯,手一鬆將那玉墜放了回去。

若是往常,溫寧定然不會開口。可她現下格外好說話,一問就答。

“你最近好忙,我不想再麻煩你。”

她聲音漸漸低下來,又怕因為自己的事情打草驚蛇,暴露身份,因此一直壓在心底。

“找個人而已,不麻煩。”

看出了她的隱憂,謝景辭心底一絞,安撫性地吻了吻她發頂。

“還記得那人有什麼特征嗎?”

溫寧沉思了一會,聲音有些猶疑:“時間太久,我也記不分明了。他們都說是父親的政敵報複,但我依稀記得帶走我的是個女子。她後頸上好像……有一塊很大的疤痕。”

“好,我讓人去查,你暫且不必擔心。”謝景辭答應道,看出來她心情低落,又引著她稍稍放鬆,“今日在宴席上還聊了些什麼?”

“她們說的很多……”

溫寧慢慢地回憶,一點點跟他數著,什麼時興的衣裙樣式,保養的訣竅,還有過幾日的百花節。

一件一件,都是女兒家的瑣事,謝景辭卻聽得很認真,時不時附和兩句。

可一條條順下去,溫寧卻忽然住了嘴。

“怎麼不說了?”她難得這麼多話,謝景辭問道。

然而,一眼望過去,她的臉頰緋紅一片,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嗯?”謝景辭存心逗弄她,撩開了那垂下來擋著側臉的髮絲。

溫寧這會兒反應到底還是慢了半拍,他一問,下意識地便脫口而出。

話音剛落,又害羞的不敢抬起頭來,倚在他頸側。

話題一轉向房中之事,謝景辭突然也熱了起來,稍稍扯開了衣襟。

餘光中瞥見那一抹陰鬱的白,和那塊壘的緊實的腰腹,溫寧愈發不敢抬起頭來。

慌亂的呼吸輕吐在他頸邊,情緒難得的直白。

她平日裡總是分外羞澀,既是被蠱折磨地受不住了,也總要他先把燈熄完。

過程中視線更是不敢亂瞟,寧願他從後麵也不敢直視。

難得碰上她醉酒的時候,這會兒她是會稍稍大膽一些。

察覺到她的目光半遮半掩,謝景辭輕笑了一聲,垂眸吻了吻她微閉的睫,牽著她的手輕輕貼上去。

掌心下的腰肢一片緊實,偶爾略過塊壘之處,溫寧忍不住眼睫一顫。

待察覺到愈發向下的趨勢,她像是被灼傷了一般立即想要掙開。

然而這一掙,卻讓局勢更不可控。

溫寧身體微僵,不敢再亂動。

“就這麼怕我?”

謝景辭冇鬆手,饒有興味地看著她。

“才……纔不是。”

溫寧仍嘴硬著,目不斜視,細長的脖頸上那一抹紅暈分外顯眼。

但若說毫不好奇,也太過虛偽。

特彆是……在這般鮮明地感受到的時候。

酒意驅使,她目光雖仍是直視著前方,但眼睫眨動的時候,餘光卻難以避免地看下去。

然而,就這麼輕輕一瞟,她愣了好一會兒,連視線都忘記移開。

待感知到眼前人的目光灼灼,溫寧才連忙收回眼光,可臉上的通紅一片卻再也難以遮掩。

“現在纔想起來怕,是不是有點晚了?”

謝景辭嘴角噙著笑意,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誰……誰怕了?”

酒壯人膽,溫寧固執地反駁道,但斷斷續續的話裡,顯然底氣不足。

她仰著頭,看起來分外有骨氣,然而又絲毫不敢低下,彷彿一低頭便是莫大的罪過。

這一點小小的倔強忽然令謝景辭心情格外愉悅。

腰肢一托,溫寧鬆了口氣,一直繃著的脖頸終於鬆懈了一點,以為他終於要放自己下來了。

然而下一刻,身體卻毫無預兆地沉下去,身子一弓,用實際體驗來為自己的厥詞付出了代價……

今晚的天香樓,燈火格外通明,彷彿要燃儘那過往的無數黑夜。

作者有話要說: 謝景辭:我老婆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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