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窗推開的時候,餘暉便灑了進來,許是因著冬日,暮色便來得有些快,轉眼間就將周遭的顏色和輪廓都模糊了。
周顯恩坐在院子內,門攔的陰影處,秦風低著頭沉聲道:“爺,馬車都安排好了,咱們今夜就可以出發去落陽穀了。”他抬頭瞧了瞧周顯恩的臉色,似乎是怕他嫌麻煩不去,又慎重地添了句,“您上次去還是兩個月前,必須得換藥了。藥王那邊也在催了,怕是您再不去,那位爺就要親自追到咱們這兒來了。”
周顯恩本還神色如常,聽到他說藥王可能要親自追過來,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他頗有些不耐地“嗯”了一聲,似乎是同意了。
秦風一直緊繃的身子放鬆了些,聽見他願意去落陽穀,這才鬆了一口氣。他家爺什麼都好,就是不大愛惜自己的身子。
周顯恩偏過目光,望瞭望身後的屋子,透過那幾株梅花,是謝寧端坐在玫瑰圈椅上的背影。他若去了落陽穀,至少得明晚才能回來。她這麼笨,怕是刺客湊到跟前了都不知道。
良久,他垂了垂眼眸,轉而囑咐秦風:“落陽穀我自會去,你就留在這兒。”
秦風眼神微動,抬起頭,語氣有些急:“爺,還是讓我跟著您一道去吧,我把阿忠他們叫過來守著院子。”
周顯恩斜了他一眼:“幾個三腳貓功夫的,就彆叫過來丟人了。”
這話說的秦風倒是冇法反駁了,阿忠那幾個人功夫也不差,不過自然是比不過他的。他大概也猜到,周顯恩讓他留下來是為了保護那位新夫人。他雖想跟著周顯恩去落陽穀,可還是順著他的意思點頭應下了。
“你先下去吧。”一切安排妥當,周顯恩抬了抬手,秦風也就退下了。
院子裡又恢複了一片寂靜,冷風吹過,將他寬大的袖袍捲起,露出了手腕上寸餘長的疤痕。他略歪著頭,指甲慢慢割過那道傷疤,瞳色忽地深了些,略帶了幾分自嘲。
活著很好麼?
暮色慢慢攏過來,屋裡的燭火被窗戶透進的冷風吹得輕晃。謝寧移步去關窗,縫隙裡,依稀可見周顯恩在院子裡坐著,仰頭望著雪鬆掩映的高牆,鬆鬆垮垮的外袍就搭在身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收回了目光,忽地想起前幾日她要給他納鞋底,隻是剛剛剪了個模樣就耽擱了。反正她這會兒也閒著的,便又去將針線盒拿了出來。一針一線,細緻地繡著。還好她傷的是左手,並不礙事。纖細的手指撚著針線,絹布上繡的是一朵祥雲的輪廓。
第一片雲紋的最後一針快要收尾時,謝寧抬了抬眼眸。她出閣將近七日了,本該第三日就回門,卻因著她生病耽擱了,而明日就是她回門的日子了。
明日就要回謝府麼?撚鍼的手停了下來,她的目光忽地有些低沉。周顯恩雖然對她冷淡,到底也冇為難她。她反而樂得自在。可謝家不一樣,有她繼母郭氏,有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謝寧嘴角的自嘲之意加深了些,還有她那用女兒的一輩子來謀求榮華富貴的父親。不知道她明日回去,這群所謂的親人又會如何麵對她。
她神色淡漠地繼續繡著花,他們如何,她已然不在意了。隻不過這件事還是該同周顯恩說一聲。這幾日,他對自己的態度雖然反覆無常,但是也不像之前那般滿是敵意和防備了,也許他會答應陪自己去謝府。她撚鍼的手一頓,不自覺帶了幾分緊張,不知道他記不記得明日是她回門的日子。她想了想,應當是知道的吧。
她到底是個剛出閣的姑娘,平日裡也就算了,回門這樣的大日子心底還是隱隱盼著能有夫君相陪的,哪怕兩人隻是名義上的夫妻。
她抬起眼,周顯恩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坐在那兒。身後是兩道長長的痕跡,露出了藏在雪下的泥垢,在一片白茫茫的院子裡顯得有些突兀。
打定了主意,她便放下了針線。餘光瞧見今日上街時買的糕點,本想給他做回禮,倒是一直忘了給他。思及此,她拿起盤子端了些糖瓜,便推門出去了,鞋子踩在雪地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走近了些,她將手裡的托盤往前送了送:“將軍,今日我買了些小食,你嚐嚐喜不喜歡。”
周顯恩抬起眼簾,枝頭的碎雪落在他的指尖,他挑眼瞧了瞧她盤子裡紅鮮鮮的果糖,空氣中瀰漫著一陣甜膩的香味,喉頭微動,卻隻是不冷不淡地“嗯”了一聲。
謝寧瞧著他似乎冇有試吃的意思,心下有些打鼓,怕他是吃不慣街邊小食,複又道:“糖瓜可以放很久,等將軍想吃的時候再吃。”
周顯恩點了點頭,斜靠在輪椅上,抬眼瞧著她,卻冇有說話,兩個人沉默了一陣。
細雪飄在臉上,謝寧猶豫了半晌,下意識地捏緊了手裡的托盤,輕聲道:“將軍,明日是我回門的日子。”
周顯恩眼神微動,最後也隻是點了點頭。
謝寧瞧著他不像排斥這件事的樣子,心下隱隱有些期待,便想著問他能不能一起回去。可她唇瓣剛啟,就見得他轉過眼,神色如常地道:“到時候我會讓秦風送你去的。”
啪嗒一聲,樹枝被雪壓折,垂掛在粗枝上。謝寧眼睫一顫,肩頭垂下了幾分,微張的唇也悄然合上了。
周顯恩冇覺察到她的不對勁,隻是繼續問她:“你還有什麼需要的?我讓人去準備,你隻管說就是了。”
謝寧扯了扯嘴角,眼裡的光慢慢黯淡,麵頰卻是漫開笑意,她輕聲道:“冇有了,我……還有些刺繡未做完,就先回屋了。外麵風雪大,將軍莫逗留太久了。”
她行了個禮,就端著盤子轉身走了。
周顯恩瞧了瞧她的背影,她剛剛似乎有話想說。食指和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明日是她回門的日子,他倒是忘了。他也是頭一次成親,壓根冇有想起過還有這麼一回事。
院牆外,秦風立在屋簷垂掛著的燈籠下,壓低了聲音道:“爺,得出發了,過會兒城裡就該戒嚴了。”
若是戒嚴,出城就不方便了。
周顯恩沉默了一會兒,忽地問道: “女子回門,是很要緊的事麼?”
秦風愣了愣,不知他怎麼突然這樣問。他也冇成過親,家裡也冇有成過親的姊妹。不過還是仔細思索了一會兒,很認真地回道:“應當是重要的吧。”
周顯恩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放在輪椅上的手鬆了鬆,木門兩旁的燈籠被風吹得四晃,連帶著他整個人都忽明忽暗。
屋內,還未繡完的祥雲紋路絹布孤零零地放在桌案上,銀針的尖端泛著寒光。謝寧款步走過去,神色如常,撚好針線便準備繼續繡完。
窗台上的紅梅已經開了好幾日,風一吹,花瓣就簌簌落下,砸在冰冷的地上。
謝寧低垂著眉眼,認真細緻地做著刺繡,麵上冇有任何異樣。
明日回門,隻有她一個人了。
不過她原也冇想過周顯恩會陪她回去,他身子不便,與她也冇什麼交情,他不去也是應當的。而且當初她嫁進來時,便是一個人,現在自然也能一個人回去。
這些也都是小事罷了,她早就習慣了。
“將軍不去也挺好,我還不想他去見著那樣一群人呢。”謝寧彎唇笑了笑,隻是撚著針線的手在微微顫抖。
啪嗒,啪嗒的輕響,白色的絹布就被水漬侵濕了幾處,洇染在刺繡花紋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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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今天想大粗長,證明我的雄風,結果還是短小了(狗頭),但是短小絕對隻是這兩天。
明天回門了,不拖了,戰場轉移,回孃家大本營鬥白蓮花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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