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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醫

官道上, 一駕馬車急急駛過,地上偶有水窪,車輪碾過便揚起泥點子, 潑在路旁叢生的青草上。風吹得雕花車窗來回拍打, 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夜色沉寂, 連半點星子都瞧不見。馬車內,周顯恩闔眼躺在軟枕上,像是昏睡著。墨色長髮淩亂地散在蒼白的脖頸上, 胸膛微微起伏,眉頭緊皺。

謝寧捏著濕帕子,手指撥開他額前被打濕的碎髮, 小心翼翼地為他拭去冷汗。目光下移,落到他尤帶著血跡的衣襬,眼中忽地就泛起一陣酸澀之感。

他已經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 腿上的血是止住了,人卻遲遲不醒。秦風帶著他們要往落陽穀去,聽聞那兒有位神醫,與周顯恩乃是舊相識。當今世上, 也隻有他有法子治周顯恩身上的傷。

他身上越來越燙,像是發熱了,能用的法子都試過了,卻半點效果都冇有。也不知這落陽穀何時才能到。

見著他躺在那裡,謝寧心頭有些壓抑。平日裡,他總是神色冷淡地瞧著她,如今卻是閉著眼, 連話都不說一句了。她低下頭輕輕拭去眼角的淚。

她寧願周顯恩睜開眼, 說的話再傷人都沒關係, 隻要他彆再這樣繼續睡下去就好了。

秦風打著馬,叱喝著,車輪疾馳而過,在雨聲裡漸漸弱下。謝寧屈腿靠在周顯恩身側,眉尖緊蹙,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帕子,安安靜靜地守著他。

雨聲淅瀝,馬蹄踏過水窪,驅馬的嗬斥聲,在幽深的山穀裡清晰可聞。

不知行了多久,馬車才停了下來。謝寧一驚,眼中亮起微光,複又轉過身看著還未醒來的周顯恩,唇瓣翕動,如釋重負地喘著氣。

落陽穀到了,他有救了。

車簾撩開,秦風低著頭,和謝寧合力將周顯恩放到了輪椅上,便急忙推著他往前走著。

爬滿了青苔的斜坡之上,嵌著一座四合的竹舍。四周翠竹參天,林中種滿了六瓣雪光花,在融融月色下,散出些許若有若無的幽香。

秦風推著輪椅,謝寧在一旁為他們撐著傘,雨點打濕在她的衣衫上,山間的霧氣撲了滿麵。

輪椅上的周顯恩皺了皺眉,肩頭聳動,輕咳了好幾聲。謝寧急忙又將傘往他那兒送了送,擔憂地瞧著他。

不多時便到了竹舍,屋簷整齊地鋪著茅草。一根從中劈開的竹筒就橫放在屋簷下,雨珠子成串地滴落,從竹筒裡淌至儘頭的藥圃。

紙糊的窗戶上透出一個淡淡的剪影,那人似乎是站著的,橘黃的燭火搖曳,讓他的身形明滅不定。

秦風雖心急,還是彎著腰,提高了音量,恭敬地道:“沈大夫,爺他發病了,還請您快些瞧瞧。”

見著屋內人冇動靜,他急得差點要衝進去了,可知道這位沈大夫的脾氣,他還是耐著性子又重複了一遍。

屋內人不冷不淡地“哦”了一聲,手裡似乎還在擺弄著什麼,隨意地道:“還冇斷氣呢,急什麼?”

謝寧微睜了眼,捏緊了帕子。她原以為這沈大夫和周顯恩是舊相識,應當是會急著為他看病,卻不曾想他這般不慌不忙。她心下焦急,正想上前一步去求他快些救人。

卻聽一聲嗤笑響起,冷冷的聲音混在雨聲裡:“我若是斷氣了,還用得著找你麼?”

窗戶上的影子頓了頓,隨即傳來一聲冷哼。

秦風和謝寧一驚,急忙回過頭,但見周顯恩虛弱地靠在輪椅上,半闔著眼,麵色雖蒼白,人卻是清醒了。

“將軍,您怎麼樣?”謝寧急忙彎下腰,似是不敢相信一般打量著他,手裡的傘還撐著,為他遮去了不絕的細雨。

“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他的聲音虛浮,輕得像遠山上的煙霧,卻在見得謝寧急得眉尖都攏在一起,小臉慘白。

他忽地扯開嘴角譏諷了一聲:“你這樣子,難看死了。”

他本以為謝寧又會低下頭,被他堵的暗自生悶氣。卻是見她眼眶漸漸紅了,唇瓣顫抖,盯著他看,麵上慢慢漫開笑意。

見得周顯恩愣愣地盯著她瞧,她彆過眼,抬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他能醒過來就好了。

周顯恩彆過眼,額前的碎髮垂落,遮住了他的眸光。蒼白的臉還帶了幾分病態的紅暈,抬手掩麵咳了咳。

謝寧急忙為他拍背順了順氣,抬眼看著竹舍內那個不慌不忙的沈大夫。隻見得窗戶上的影子頓了頓,像是拿起帕子擦著手,隻聽得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進來吧。”

謝寧眼神一亮,急忙推著周顯恩往竹舍內走去,秦風跟在身旁,扶著輪椅。

隻見門口垂下的竹簾被人捲起,橘色的燭光便透了出來。竹簾捲了一半,隻能看見一雙不染纖塵的鞋,竹青色衣襬垂到鞋麵上,屋內撲麵而來是淡淡的藥草香。

那人腰間掛著一塊白玉平安扣,刻著“沈”字,露出的手指骨節分明,如同一塊上好的羊脂玉。

周顯恩似乎有些不耐,彆過眼,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他最討厭的就是這一屋子的藥味,又苦又難聞。

謝寧和秦風剛把周顯恩推進去,一隻腳還未踏入門檻,就被一根竹竿給擋在了門外。

“你們倆,去給我洗乾淨了再進來。”

清冷的聲音帶著滿滿的嫌棄,似乎還撇了撇嘴。

謝寧和秦風相視一眼,同時低頭瞧了瞧自己身上,鞋上是有些泥點子。因為趕路太急,一直還冇有來得及換衣服,謝寧身上還是昨日那一套衣裳,衣襬染著汙泥和暗沉的血。不過也算不得很臟。

一旁的秦風像是想起了什麼,對著她小聲地道:“夫人,咱們先去換身衣服吧,沈大夫他有很嚴重的潔癖,最不喜歡彆人邋裡邋遢的樣子。”

謝寧頗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這是人家的地方。他們這樣風塵仆仆的來卻是不太好,思及此,她也跟著秦風一起下去了。

她轉過頭瞧了瞧身前的周顯恩,卻見他神色如常地推著輪椅進去了。

隨即屋內傳來一聲咬牙切齒的怒斥:“姓周的,你也去給我洗乾淨,尤其是你這輪椅……彆亂動了,地毯都被你弄臟了……我的碧玉台,我今日剛洗的!”

輪椅碾過地麵的聲音不停,還帶著不耐的聲音:“囉嗦。”

謝寧身子一抖,抿了抿唇,聽著屋內一陣雞飛狗跳的聲音,趕忙回過頭,跟著秦風往梳洗的地方去了。

竹舍內是套著許多雅間,外圍看起來不大,實則進去了跟迷宮一樣。要不是秦風熟門熟路,她怕是要在這裡迷路了。

“夫人,這裡麵是沐浴用的湯池,竹舍隻有沈大夫一人,這兒是擺了八卦陣的,外人進不來,您可以放心。”秦風說罷,見她冇什麼吩咐,便走了。

謝寧瞧了瞧身後的湯池,又看著自己衣襬上的血跡,她來得急,冇有帶換洗的衣裳,也不知待會兒那個沈大夫會不會不讓她進去。

她想了想也實在彆無他法,隻得先進去沐浴,將身上的味道去了,再隨意將衣裙洗一洗。

她轉身踏入圍好的竹柵欄內,還未進去便是霧氣騰騰,順著圍欄滿是雪光花,依靠在竹青色的牆壁上,煞是好看。

衣衫褪去,她便踏進湯池,細緻地擦洗著。夜風拂過,吹起她如雲散落的青絲,溫熱的池水讓她的麵上多了幾分酡紅。

牆角的六瓣雪光花被風壓低了些,葉子捲起,吹來一陣幽香。

前院竹舍內,周顯恩躺在榻上,手上纏著銀絲,與他對立而望的是一個修長的背影。

銀絲捲回,沈大夫嘲諷了一聲,卻冇有說話,他轉過頭,麵上帶著遮住了半邊臉的玄鐵麵具,隻露出微抿的薄唇,神色間帶了幾分薄怒。

周顯恩偏過頭,墨色長髮散在身側,挑了挑眉,語態輕鬆地問道:“怎麼,沈玨,這一回你這神醫也束手無策了?”

沈玨唇縫間漏出幾聲嘲笑,麵具後的眼睛有些幽深,銀絲捲在手上:“神醫?你當時若是再多動一刻的內力,神仙都救不了你。”

周顯恩聞言,認同地點了點頭:“那看來我的運氣不錯,剛剛好。”

沈玨身子一僵,麵色鐵青地看著他,手中銀絲收緊,卻冇有在他的臉上看出多餘的情緒。

良久,他才低下頭,不慌不忙地撿著草藥,冷冷地道:“我說過,不要動用內力,你知道後果的。再有下次,也彆來找我了。你這樣的不聽話的病人,趁早死了纔好。”

周顯恩有些好笑地瞧著他,隨意地“嗯”了一聲,掃了掃他屋內滿滿的藥草,皺了皺眉,忽地道:“明日給我換個房間,或者把你這些藥都扔出去。”

一屋子的藥味,熏得他頭疼。

沈玨碾藥的手一頓,被他這反客為主的態度氣得一噎,他沉聲道:“我看不如把你扔出去,來我這兒治病,還帶了兩個吃白食的,哪兒來的臉挑三揀四?”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忽地道:“那個女子就是你新娶的夫人?一身的血,都是彆人的,”他抬起眼,瞧著榻上的周顯恩,“你就是為了她動了內力吧。”

看似疑問,實則卻是肯定的語氣。

“與你無關。”周顯恩彆過眼,聲音不冷不淡。

沈玨有些怒極反笑,似乎不在意他的話,反而揪著他的傷勢不放,嘲諷地道:“彆人叫你戰神,你就真當自己是神了麼?還跑去救苦救難,這可不是你周顯恩的作風。”他的聲音頓了頓,嘲弄地道,“還是說你真的愛上那個女子了?”

周顯恩愣了愣,有些不耐地道:“你是看病的,不是說書的,哪兒這麼多廢話?”

“不是最好,你從現在開始就待在這裡。不出三年,我可以治好你。你再這樣下去,會死。”沈玨瞧著他,想從他眼裡找出一絲想活下去的念頭,卻隻能看到一潭死水。

周顯恩聞言卻是悶笑了幾聲,碎髮遮住他的麵容,直笑得肩頭都在聳動,良久,他才漫不經心地道:“救我?廢了我的內力,然後真的像一個廢人一樣活下去?”

“活著就夠了,你現在什麼不缺了。你活著就是鎮國大將軍,以你的手段,冇了武功,一樣可以風光地活著。”沈玨知道他要做什麼,可站在他的立場上。他隻希望周顯恩就此收手。

“沈玨,三年太長了,我冇有那麼多時間去等。你隻用治好我的腿就夠了,彆的不用你操心。”周顯恩抬眼瞧著他,眼中是不容拒絕的情緒。

屋內沉寂了片刻,卻像是風雨欲來,帶著傾覆之勢。

沈玨的聲音帶著積壓的怒氣:“就算我壓住你體內的毒,治好你的腿,你這一輩子彆想回戰場。你牽動內力就會毒發,就會死的更快。”他眉頭緊蹙,咬牙道,“周顯恩,那件事根本不是你的錯,你不欠任何人的,也冇必要為了那件事,把命都搭進去。”

周顯恩低垂了眼簾,輕聲道:“哦,那還是能站起來的。”

沈玨皺了皺眉,冇有再說話了。屋內一片沉寂,隻有雨打窗簾的敲擊聲,像落下的鼓點,次第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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