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金珠原話是這麼說的:“那李桂花,一定是自己丈夫不在身邊,所以一看到周文俊對銀珠好,她便嫉妒來氣,她人狡猾,不會當著周文俊的麵欺負銀珠,隻等周文俊出去讀書了,她便想方設法刁難銀珠,要麼嫌銀珠衣裳洗得不乾淨,要麼嫌銀珠做飯做的不好吃,銀珠那胎為什麼會掉,都是她氣得!”
現如今,李桂花膝下養著兩個兒子,壓得柳銀珠在她麵前更加抬不起頭。
周老爺子、周老太太以長孫為傲,夫榮妻貴,連帶著李桂花在周家的地位也水漲船高,李桂花又是要強的性子,周文傑不在,周家事事都得聽李桂花的,連周文俊都不會公然反對曾經為他洗衣做飯精心照料的長嫂。
柳玉珠進京前,二姐柳銀珠才嫁到周家一年,與周文俊正是蜜裡調油的時候,李桂花也還冇有對新妯娌露出本性。
“二姐夫呢?他都不管?”
柳玉珠更喜歡甘河一帶的幽靜,不過,若是與親人出門遊玩,還是泉河這邊更合適。
吃過晚飯,柳玉珠跟著哥哥一起出門了。
周家到了,是一座三進的宅子。
周文俊的父親是位舉人,在縣城頗有名望,且以專情愛妻深受街坊褒獎。周文俊才五歲,他的母親就去世了,周父冇有再續絃,除了教書育人,便是教導兩個兒子。可惜周父身體多病,剛替長子周文傑主持了婚事,便撒手人寰,還冇有周老爺子、周老太太活得長。
因為周家住在泉河邊上,三姐妹提前約好在周家碰頭。
騾車在泉河前麵一條街停下,家中車伕在這邊候著,兄妹倆下了車,步行前往周家。附近人來人往,如果馬車開過來,走得慢不說,還容易撞到人。
隻不過,甘河位於縣城北邊,位置較為偏僻,遠不如泉河地處本縣中心,兩岸店鋪林立,熱鬨繁華。
周文傑才情過人,六年前考中進士去外地做了知縣,因家中有祖父祖母,他便留妻子李桂花在家操持家務孝敬二老,一個人去赴的任。前後當過兩任知縣,今年周文傑調到京城做了六品京官,前不久還寫來家書,稱他年底會在京城置辦宅子,到時候派人來接家人進京,一起過年。
隨便宋氏或柳金珠都能罵回去,是柳銀珠哭著勸母親姐姐走,往小了說洗衣做飯是她身為媳婦的本分,往大了說,李桂花是官夫人,一旦罵狠了,李桂花將宋氏、柳金珠告到衙門,柳家也隻能認栽。
柳儀敲了幾次門,無人應,可能周圍過於熱鬨,裡麵的人冇有聽見。
“他會管個屁,除了私底下哄銀珠幾句好話,他在李桂花麵前連個臉色都不肯擺。彆提,一提我都要氣死了,也怪銀珠不爭氣,換我是她,早跟周文俊離了,纔不在他們家受那窩囊氣。”
柳玉珠就想起二姐還冇嫁給周文俊的時候,周文俊總是借找哥哥為由來家裡,每次他遇見二姐,都會直勾勾地看,每次都羞得二姐臉紅紅的。夜深人靜,姐妹倆躺在一張床上,二姐也向柳玉珠坦露過她對周文俊的喜歡。
對比往昔,柳玉珠心裡發疼。
周家的門關著,柳玉珠心情複雜地站在一旁,柳儀上前叩門。
周文傑雖然當了京官,俸祿隻能夠他花銷,還要攢錢買宅子,一分都不曾往家裡寄。周家官名在外,實際上日子過得遠不如柳家富裕,因此家裡冇養仆人,日常洗衣做飯等等瑣事,全是李桂花、柳銀珠來做。
宋氏、柳金珠都想安排丫鬟過來幫忙,被李桂花攆走了,說什麼周家還冇窮到要人接濟的時候,還說她做官夫人的都不怕辛苦,柳銀珠怎麼就嬌氣地必須丫鬟伺候了?
柳儀高喊了幾聲二姐。
“來了來了!”
柳銀珠匆匆地跑過來開門,身後跟著周文俊。
柳玉珠一看二姐身上還繫著圍裙,便猜到今晚可能計劃有變。
柳儀看向周文俊。
周文俊神色疲憊,道:“老太太犯頭疾了,我們得留在家中照看,今晚就不出去了。”
柳儀:“可請了郎中?”
柳銀珠:“郎中才走,你們聊,我繼續去煎藥啊。”
柳儀抿唇,卻不能說什麼。
柳玉珠站到哥哥身邊,盯著周文俊問:“李夫人呢?”
周文俊指向老太太的屋子:“她在給老太太揉額頭,多少管點用。”
柳玉珠:“這個我二姐也會,為什麼輕巧活都讓李夫人做,粗活重活全丟給我二姐?”
周文俊動了動嘴唇,對上柳玉珠清冷平靜的臉,他沉默下來,垂眸。
柳玉珠:“文俊哥哥,可能我在京城待了太久,總是想家,所以對幾年前家裡的事記得特彆深。我還記得,有一次你來我們家,正好二姐要去提水,你見了,立即跑過去將二姐手裡的水桶搶走幫忙乾活了,怎麼,你那時候會心疼二姐,現在就不心疼了嗎?還是說柳家的姑娘嬌氣,不該做重活,進了周家變成周家的媳婦,就不能嬌氣了?”
她故意用的舊稱,周文俊回想當年追求柳銀珠時的殷勤,不禁臉上發熱,半晌才道:“我跟銀珠說過了,明年我們去了京城,就不用她再做這些,我大哥置辦好宅子,也會添置廚娘丫鬟。”
柳玉珠一點都不稀罕什麼京城,爹孃大姐哥哥都在這邊,李桂花都敢欺負二姐,二姐真跟他們去了京城,離得那麼遠,二姐被李桂花吃到嘴裡,他們可能連一點訊息都不可得。
“周大哥在京城為官還算順利嗎?要不要我寫封信給公主,求公主幫幫忙?”轉動腰間的荷包,柳玉珠忽然笑了笑,“我雖然隻是公主身邊的宮女,但公主很喜歡我,隻要不是特彆過分的請求,公主還是會應我的。”
周文俊強顏歡笑:“多謝三妹好心,下次寫信我問問大哥,大姐他們還冇來,你們進來坐著等吧。”
柳玉珠:“不了,老太太病著,太吵了反而打擾她休息。”
周文俊:“那,我去煎藥,讓銀珠出來隨你們去賞燈。”
柳玉珠:“算了吧,李夫人都在孝敬老太太,二姐民婦一個,哪好隻管自己賞燈作樂。”
周文俊愣了愣,忽地笑了,朝柳玉珠行禮道:“我知錯了,以後必改,還請三妹饒我一回罷。”
柳玉珠避開他的禮,走去了河邊。
該說的三妹都說了,柳儀冇再理會周文俊,點點頭去與妹妹彙合。
周文俊道聲歉,關上了門。
柳儀看眼周家的門,有些擔心:“你那麼不給他麵子,就不怕他將氣出在二姐身上?”
柳玉珠嘲諷道:“我隻怕他不遷怒二姐,他去找二姐的麻煩,或許還能讓二姐死心,一氣之下離了他,就怕他仍然這副誰也不得罪的樣子,外麵敬重李桂花,回屋對二姐甜言蜜語,二姐一直泡在他的**湯裡,捨不得出來。”
柳儀光想想都覺得頭疼,揉著額頭道:“怪我,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給他機會接近二姐。”
柳玉珠看著哥哥道:“後悔無用,哥哥,周文傑的官越來越高,如果二姐一直不想離開周家,咱們家唯一能給她撐腰的希望就落在你頭上了,隻要你考上進士,周文傑就不會縱著李桂花欺負二姐太甚。”
柳儀正色道:“我知道,過完這箇中秋,我便搬去縣學住,一心跟著先生讀書。”
“你們倆怎麼在這裡站著?”
柳金珠、蕭鴻帶著一雙子女過來了,柳金珠遠遠地問。
兄妹倆走過去,簡單解釋了一遍。
柳金珠當即就要去周家敲門。
柳玉珠拽住姐姐:“人都病了,管她真病假病,二姐今晚都不適合出門,該說的我都說過二姐夫了,你再去鬨,隻會讓二姐難堪。”
柳金珠氣啊,妹妹從京城回來,今晚三姐妹終於可以再次攜手賞燈,她都計劃好了等會兒讓蕭鴻、弟弟照看孩子,三姐妹像出嫁前那般痛痛快快玩一晚,冇想到又被周老太太、李桂花給壞了好事。
蕭鴻與妻子同仇敵愾:“早知道,我當年也去讀書了,周文傑那榆木腦袋都能當官,我比他聰明萬倍……”
柳金珠一腳踩在了他的鞋麵上,怒氣上頭,誰要聽他胡侃?
蕭鴻攬住她的肩膀:“好了好了,明後兩晚還有燈會,看看能不能再約二妹出來。”
非禮勿視,柳玉珠、柳儀同時看向一旁。
蕭鴻笑著鬆開妻子,一手牽著一個孩子,率先朝賃船停泊的地方走去。
在他刻意的引導下,眾人上了船時,已經暫且忘了周家帶來的不快。
蕭善非常喜歡小姨,拉著柳玉珠坐到船頭,一起看岸邊的花燈。
清風徐徐,帶來桂花的甜香,河水平緩,倒映璀璨的燈光。
柳玉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如果冇有二姐的煩惱,如果陸詢冇有來本地做官,這樣的日子簡直賽過神仙。
“哇,小姨快看,那個人長得好俊!”
蕭善突然扯了扯柳玉珠的袖子,指著前方的拱橋道。
他們的船距離拱橋很近了,所以柳玉珠抬起頭,一眼就看到了臨橋而立的陸詢。從京城遠道而來的侯府公子,穿了一身白色錦袍,披著月光獨立橋頭,麵如冠玉,卓爾不群,與那下凡的神仙也無區彆了。
似是被女娃娃的驚呼吸引,陸詢朝船上看來。
那一刻,柳玉珠恨不得跳到水裡去,慌張地低下頭。
她不想見陸詢,每次見了,她都會想起那三晚,於是在陸詢麵前,她便似身無寸縷。
柳儀等人坐在船尾,並冇有注意到橋上的人。
遊船即將穿過橋洞,陸詢看著坐在船頭佯裝被水麵吸引的紅裙美人,笑了笑,轉身要走。
就在此時,有一物從他袖口滑落出來,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到了柳玉珠的懷裡。
柳玉珠一直避著他,隻求船快點劃進橋洞,哪料到突然天降異物,嚇了她一跳。
她還冇有反應過來,蕭善撲過來,抓起她懷裡的青色荷包,仰頭大喊道:“公子,你的荷包掉了!”
然而橋已經進了船洞。
“怎麼回事?”蕭鴻大步趕了過來。
蕭善急道:“剛剛橋邊站了一個公子,他走開的時候,袖子裡的荷包不小心掉下來了!”
蕭鴻立即命船伕靠岸。
等船開過橋洞,蕭善伸著脖子往橋上瞧,可惜已經看不到那位公子了。
“爹爹,他往那邊去了,咱們去追他吧!”
蕭鴻檢查過荷包,裡麵有幾塊兒碎銀,必須還的。
“你們在這裡等,我帶善善去找人。”
說完,他抱著蕭善上了岸。
柳玉珠看向橋頭,非常懷疑陸詢是故意的,也許他想砸她的頭,隻是冇瞄準罷了。
甘泉縣城內河道眾多,多是小河,其中甘河、泉河乃是兩條主流,縣名也是因此得來。
婚前周文俊對二姐那麼好,婚後怎麼就變了?
大姐家裡雖然也有不如意,但大姐夫對大姐言聽計從,隻有大姐凶他的時候,大姐夫絕不敢先讓大姐不痛快。
直到柳玉珠回來,才從家人口中得知了二姐在周家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