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之巔。
雲海翻滾,鬆濤陣陣。
一塊空地上,擺設了兩排相對的案牘和坐席。
總督向天遒和趙、白、俞三大頂級世家的族長人物都已到齊,正自談笑。
這些在袞州城跺一跺腳就能震三震,擁有著滔天權柄的大人物,皆很從容和平靜。
俞白廷敏銳注意到,在向天遒旁邊,還有兩張陌生麵孔。
一個白髮蒼然,相貌質樸,穿著一襲風火道袍的老者,渾身儘是恬淡之氣。
一個是手握羽扇,相貌俊美的中年,衣著打扮皆極為講究,神態舉止儘顯清貴雍容之風範。
向天遒冇有介紹這兩位的身份,可俞白廷心中已判斷出,這兩人的來曆註定非同小可。
甚至,極可能就是向天遒隱藏已久的底牌!
“不對,向天遒這老狐狸,底牌斷不可能隻這些了。”
俞白廷暗道。
正自思忖時,忽地山腳下傳來一道響亮的鼓聲,緊跟著一道大喝響起:
“六殿下到——!”
聲傳雲霄。
向天遒聞言,目光環顧四周,笑道:“諸位,待會咱們就一起見識見識,六殿下此次帶了多少驚喜前來。”
眾人都不禁笑起來,儀態從容悠閒。
向天遒目光看向一側的一個金袍男子,笑嗬嗬說道:“張大人,此次茶話會結束後,你就將成為袞州新一任總督,你可要好好宴請我等一番。”
金袍男子身姿雄峻,鬚髮如墨,正是淮安郡郡守張淩宇。
聞言,他連忙抱拳道:“承蒙向大人吉言,我昨天便已叮囑下人,在摩天樓安排了宴席,就等諸位大駕光臨!”
很快,不遠處山道上已傳來一陣腳步聲。
向天遒等人皆停止交談,紛紛把目光看了過去。
就見六皇子周知離,率領一群人沿著山道走來。
“六殿下,我等早已恭候多時,快快有請!”
向天遒發出爽朗的大笑,主動迎上來。
周知離神色間自有一股屬於皇子的威嚴和氣勢,微微拱手道:“讓諸位久等了。”
向天遒豪邁笑道:“我等也剛到不久,殿下快入座。”
周知離點了點頭,問道:“雲光侯不在麼?”
他之前在山腳下見到駐守在那的赤鱗軍,還以為雲光侯申九嵩早已抵達這山巔之上。
向天遒笑道:“昨晚時候,雲光侯前往天元學宮拜訪一位老友去了,不打算再親自參與到此次茶話會中。”
周知離哦了一聲,便不再多說。
可就在此時,常過客忽地吃驚道:“亢師兄?你怎地來了?”
不遠處,白髮蒼然,相貌質樸,一襲風火道袍的老者淡然道:“常師弟,青衿師妹,我此次也是奉命而來。”
常過客和青衿對視一眼,心中都是一沉。
可以說,亢山景就是三皇子這一派係的人!
常過客可不會會忘了,前不久的時候,在那荒郊野嶺中,被三皇子身邊三個宗師境門客追殺的事情?
而此時,亢山景卻出現在這裡,根本不用想,必是奉命來為向天遒他們助陣的!
三皇子的人,卻出現在二皇子的陣營中,這也很好解釋,因為這兩位皇子早已達成了聯盟關係。
周知離心中也咯噔一聲,瞳孔微凝,他雖不認識亢山景,卻能判斷出,對方同樣來自潛龍劍宗!
“向大人好手段。”周知離一聲感歎。
向天遒笑嗬嗬道:“向某可冇有這麼大麵子。”
說著,他朝身邊眾人介紹亢道:“諸位,這位乃是潛龍劍宗的高人,亢山景亢真人,宗師三重修為,真正的世外高人!”
俞白廷內心一震,暗自感慨,之前誰能想到,一場茶話會而已,卻竟讓大周第一聖地潛龍劍宗的力量都摻合進來?
趙家之主趙擎、白家之主白瀚海、淮安郡郡守張淩宇內心也是一震,看向亢山景的目光都變了。
唯獨那手握羽扇的俊美中年神色如舊,似早已知曉這些。
反觀周知離這邊,鄭天合、穆鐘庭他們心中皆是一沉,這纔剛抵達山巔,就吃了一記下馬威!
因為之前,他們也冇想到,亢山景會出現在這裡。
茶錦微微有些緊張。
她是大魏月輪宗傳人,在這種地方,難免會擔心被識破了身份。
不過,茶錦明顯想多了。
場中眾人雖也都驚詫於她的美麗,但並未太關注。
唯獨蘇奕對這些無動於衷,視若無睹。
場中那些人或許在這世俗中有著滔天的權柄。
可對他而言,也終究是一群陌生人罷了,什麼身份、什麼來曆,統統都不重要,自然也懶得去關注。
“殿下,快請入座。”
向天遒熱情邀請。
周知離點了點頭,坐在了朝東一側的坐席上。
常過客、鄭天合他們都一一落座。
蘇奕自顧自打量了一下四周,選中了一個靠近崖畔的位置,道:“把藤椅放那裡。”
茶錦聞言,連忙去做了。
而後,在所有人錯愕目光注視下,蘇奕懶洋洋躺在了藤椅中。
從他這個角度,恰可以看到晨光下翻滾的雲海,景象頗為壯闊。
至於那附近投來的異象目光,完全被蘇奕無視了。
他蘇玄鈞行事,哪會理會這些世俗目光?
更何況,在座那些個為世俗權柄鬥爭的俗物,哪比得上那雲蒸霞蔚的風景更讓人賞心悅目?
周知離、鄭天合他們見此,神色都變得有些異樣,看這懶散的樣子,蘇公子還真像是來郊遊的……
說來奇怪,當他們看到這一幕,內心卻莫名地踏實不少。
就彷彿蘇奕越懶散,越展現出不合規矩的姿態,就越能夠證明他內心底氣十足似的。
可在向天遒他們眼中,蘇奕此刻的姿態,已不能用放肆二字來形容,簡直是囂張到不可理喻的地步!
不過,若論城府,這些世俗中的大人物一個比一個深,自不會為此動怒,直接大發雷霆了。
“六殿下,這位莫非就是你身邊那位蘇奕蘇公子?”
向天遒笑嗬嗬問道。
“不錯。”
周知離淡然道。
向天遒輕歎,道:“人不輕狂枉少年,蘇公子之風采,果然和那些個同齡人不一樣。”
周知離眉頭微皺,道:“向大人,既然人都已到齊了,咱們就直接談正事為好。”
向天遒深以為然道:“殿下所言,正符合向某心意。”
說著他一指旁邊的淮安郡郡守張淩宇,道:“殿下,這就是我等選出來的新總督,隻要您點個頭,今日的茶話會便可以在皆大歡喜中結束。”
周知離冷哼道:“我此次是奉父皇口諭而來,專門負責任命袞州新總督的事務,在這件事上,豈能由你們說了算?難道你向大人還打算抗旨不成?”
向天遒怔了一下,笑道:“可據向某所知,陛下也說了,若二殿下有合適的人選,同樣可以推舉出來,去競逐這總督位置。而張淩宇張大人,就是二殿下選中的人,他年富力強,謀略過人,擔任袞州總督之職,再合適不過了。”
周知離神色淡漠道:“可在我看來,穆鐘庭穆大人纔是最合適的人選。”
兩人交談時,彼此針鋒相對,讓得這一場茶話會的氣氛也壓抑了不少。
唯獨蘇奕渾似不覺,躺在藤椅中,一邊飲酒,一邊吃著茶錦準備的點心和零食,欣賞著遠處那在晨光中泛起瑰麗煙霞的浩瀚雲海,閒適而從容。
“六殿下,咱們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在這等局勢下,你已幾乎冇有機會推舉穆鐘庭為總督。”
向天遒眼神凝視著周知離,微笑道,“同樣,向某也不想在這件事上,和殿下徹底鬨僵,不如……您退讓一步如何?”
他底氣十足,滿臉自信睥睨之色,一副穩操勝券的姿態。
周知離冷哼,道:“為何不是你讓步?”
向天遒臉上的笑容變淡,輕歎道:“向某尊敬殿下,可殿下若讓向某難做,就隻能據理力爭了。”
周知離嗤地笑起來,道:“行了,你也也彆扯淡了,直接亮出底牌便是,我周知離若接得住,那不好意思,這總督的位置,就由不得你們說了算了。”
向天遒也不禁笑起來,道:“殿下快人快語,那向某就獻醜了。”
說著,他忽地看了薛家族長薛寧遠一眼,道:“薛兄,還請來這邊入座。”
周知離他們先是一怔,旋即臉色微變。
就見薛寧遠長身而起,歎息抱拳道:“六殿下,非是薛某不支援你的做法,實在是在薛某看來,由二殿下所選的張淩宇大人,才最合適擔任這總督一職。”
一番話,讓全場寂靜。
周知離他們神色皆陰晴不定,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誰也冇想到,這位薛家族長竟早已背叛六殿下,選擇加入二皇子的陣營中?
就是俞白廷見此,都不禁多看了向天遒一眼,這老狐狸竟還藏著這樣一手。
眼見薛寧遠前往對麵陣營入座,周知離臉色陰沉道:“薛寧遠,你可是一族之長,卻出爾反爾,反覆無常,不怕被世人恥笑?”
氣質儒雅的薛寧遠喟歎道:“良禽擇木而棲,何況薛某身上揹著整個宗族的重擔,自不能跟著六殿下一路走到黑了。”
頓了頓,他輕聲道:“殿下,識時務者為俊傑,你也看到了,眼下的局勢中,你已處於劣勢中,為何就不能退讓一步呢?”
“你這叛徒竟還我勸我低頭退讓?”
周知離怒極而笑。
“殿下,憤怒可解決不了問題。”
薛寧遠說著,伸手一指坐在崖畔一側的蘇奕,語帶不屑道,
“亦或者說,殿下真以為在這種局勢下,這狂妄自大的蘇奕,能幫你力挽狂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