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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9 章

阮時青從研究所回來時,發現房間裡冇有亮燈。他原本以為容珩還在忙,打開燈正準備先去洗漱換身衣服,卻發現露台上有個模糊人影。

動作一頓,他調轉方向走向露台,發現那模糊的人影竟然是容珩。

高大的男人就這麼靠坐在牆邊,滿臉頹喪,一身酒氣。手邊散落著五六個酒瓶,以及一個智腦。

容珩從來冇有露出過這樣的頹態。

“出什麼事了?”

阮時青心裡湧起一陣不安,他撿起智腦,喚來家政機器人收拾露台,試圖將醉醺醺坐在地上的人扶起來。

喝醉的人一開始掙紮了幾下,接著大約是嗅聞到熟悉的氣息,又改推為抱。

他死死抱住阮時青,將臉埋在他的頸窩裡,聲音嘶啞地開口:“司宴死了。”

阮時青被這突如其來的的死訊驚得呆住,還冇想好如何開口,容珩就已經醉醺醺地抬起頭,嘴角勾出個嘲諷的弧度,眼底卻是通紅:“他自己要去尋死,竟然還好意思讓我給他收屍。”他冷冷笑了一聲:“想得美!”

他像是恨極了,發了狠,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他從來冇有儘過一天父親的責任,我憑什麼要替他完成遺願?從母親去世那一刻開始,我就冇有父親了!”

他的聲音嘶啞難聽,帶著微不可查的顫音。

阮時青不知前情,但想到司宴這段時間的失蹤,以及他我行我素的性格,也多少才猜到了一些。

他歎了一口氣,卻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於容珩來說,司宴確實算不上一位儘職儘責的父親;他也不能算一位合格的皇帝……他做過許多錯事,殘暴好戰這個形容詞用在他身上並不算過分。

他活著時,容珩怨他怪他,無法和解。但現在就這麼死去,恐怕容珩也無法接受。

那畢竟是他的父親。

在他們回錫金時,父子倆甚至還吵了一架,他們還有許多心結冇有解開。阮時青原本以為等一切平息,或許這對父子能夠平心靜氣地坐下來談一談。

容珩或許也是這麼以為的。

隻是現在都冇有機會了。

或者說,司宴冇有留下這個機會。

他做完了一切,乾淨利落地離開,卻留給容珩一個需要收拾的爛攤子以及失去父親的悲傷。

這一刻,阮時青甚至是有些怨司宴的。

司宴也許算計好了一切,卻唯獨冇有考慮過容珩的心情。

他回抱住容珩,手掌一遍遍輕撫過他弓起的脊背:“你還有我。”

“我還有你。”

這句話就像一根稻草,容珩緊緊抓住了它,手臂收緊,一遍遍機械地重複:“我還有你,我還有你……”

他每說一聲,阮時青就“嗯”一聲,不厭其煩。

兩人在露台上緊緊相擁,容珩全身的力量幾乎都壓在了阮時青身上,手臂力量大得幾乎將他揉進身體裡,勒得人發痛。但阮時青自始至終冇有後退或者掙紮,他用最平和包容的姿態回抱住他,像風雨裡的一棵樹,為無家可歸的鷹隼提供一方棲息之所。

如此過去許久,容珩的情緒才平複下來。

站了太久,兩人索性靠著牆坐下來,肩並著肩,手臂貼著手臂。

“他帶著兩萬改造人,去掀了神聖軍團和蟲族的老巢,同歸於儘。”容珩聲音還有些低啞,情緒卻不再激烈,隻是依舊帶著些許嘲諷:“死前給我發了座標,讓我去給他收屍。”

他從阮時青手裡拿過智腦打開,點開那條訊息,給阮時青看。

阮時青看完默然,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司宴的做法。

那兩萬改造人也是帝國公民,即便是自願報名參與“神聖改造計劃”,但他們並不知道所謂的改造計劃隻是個騙局,司宴的做法實在過於冷血和殘酷。

可他偏偏又親自帶著這些改造人搗毀了神聖軍團和蟲族老巢,解決了帝國一大危機,解救了更多的人。

這就像倫理學上的火車難題一樣,無法簡單評價善惡對錯。

“你要是不想去的話,我替你去。”阮時青又歎了一口氣。

容珩垂頭把玩著他的手指,許久纔回答:“算了,我和你一起去。”

他不是喜歡逃避的人,短暫的脆弱之後,總要站起來麵對現實。

*

次日,容珩就將錫金的事務和防衛交給了梅萊爾和達雷斯,他則和阮時青駕駛東方號,前往司宴發來的座標。

看到那顆灰藍色星球時,容珩神色就緊繃起來,阮時青站在他身側,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東方號穿過大氣層後,傳感器便傳回了地麵的畫麵。

堆積如山的屍骸中央,突兀地空出一大片空地,空地中央屹立著法拉女王的雕像,不遠處是懸停的黑色戰艦,以及明亮的朝霞。

東方號在空地緩緩著陸,兩人踏著舷梯下來,才發現女王雕像的腳下,還靠坐著一個人。

頭顱低垂,白色軍裝殘破,裸露出來的金屬軀體折射微光。

是司宴。

阮時青停住腳步,看向了容珩。

容珩邁步上前,垂首凝視了那人許久,才又折返回來,語氣聽不出情緒:“他對彆人狠,對自己倒是更狠。”

他從冇想過,司宴對自己也進行了機械化改造。

“現在怎麼辦?”

“按他的遺言來吧。”容珩語氣淡淡。

兩人最終遵照遺言,將司宴的遺體火化,骨灰灑在了雕像周圍。

數以萬計的蟲族屍骸被士兵和機器人裝上了運輸船,屍骸剝離的甲殼,日後還可以再投入利用;至於那兩萬個改造人的屍體,則一一統計身份,登記在冊,之後他們的骨灰會被帶回錫金,交托給家屬,同時按照殉職的戰士發放撫卹金。

這一切安排妥當後,已經過去了半個月時間。

蟲族屍骸已經全數運走,改造人的遺體也儘數火化,隻有矗立的破敗堡壘,以及地麵殘留的痕跡證明這裡曾經發生過何等殘酷激烈的戰爭。

而法拉女王的雕像依然屹立,容珩親手在雕像底座裝上了信號發射器。

發射器發射的信號,證明這顆星球已經劃入銀河帝國領域之內。

這或許也是司宴不遠萬裡運來雕像的緣故。

法拉女王腳踏之處,皆是帝國星域。

*

東方號折返錫金時,出征的小崽們也剛剛抵達。

持續了三個月的內戰終於結束,圖塔爾星和斯珈藍星徹底歸順。

諾塔以絕對的實力震懾了九尾狐族,成為了九尾狐族當之無愧的王;而阮月白和蘭辛裡應外合,終於將居心叵測的人魚族族長以及心腹拿下,趁著人魚族人心動盪之際,蘭辛繼承族長之位安撫人心,而阮月白順理成章成為了新一任大長老。

如今一切安置妥當,諾塔代表九尾狐族和圖塔爾星,阮月白代表人魚族和斯珈藍星,迫不及待地趕回了錫金。

原本還有鬱鬱的容珩,在看到凱旋的小崽們後,終於露出了些許笑意。

小崽們外出許久,如今看到爸爸都有點激動且迫不及待,但想到自己還肩負著重任,好歹維持著沉著穩重的模樣,跟在容珩和阮時青身後,回了帕爾卡宮述職彙報。

等正事全部彙報完,冇有外人了,小崽們才放鬆下來,變回幼崽的模樣圍在阮時青身邊撒嬌。

阮時青瞥了一眼還在埋頭處理公務的容珩,悄悄戳了戳小崽們,下巴隱晦地朝容珩的方向點了點,無聲比口型。

——雪球心情不好。

小龍崽瞪大了眼睛,瞅了瞅容珩,思索了一下,猶猶豫豫地靠過去,順著他的小腿爬到膝蓋上,撲騰著翅膀強行擠進他的懷裡。

容珩停下動作看他:“怎麼?”

小龍崽皺著眉,鼓著腮幫子,為難了半晌,終於瞪著眼響亮喊了一聲:“小爸!”!!!!

猝不及防一聲“小爸”,讓容珩差點嗆到,他一言難儘地盯著小龍崽,緩緩蹙起了眉:“說吧,你乾什麼壞事了?”

見他不僅不感動,竟然還質疑自己乾了壞事,小龍崽立刻就有情緒了。

但他還記著爸爸說雪球心情不好,於是也冇有立刻鬨情緒,而是朝其他小崽使眼色。

快來,我不想理這個人了!

小人魚聳聳肩,表示哄人開心自己可不擅長,站著冇動;阮驕睜著一雙紅眼睛,觸鬚疑惑地晃動,和他大眼瞪小眼。

最後是小狐狸頂不住他的眼神,磨磨蹭蹭地爬上容珩的膝蓋坐好,絞儘腦汁才說:“我們把狐王和人魚族族長打了一頓,然後把他們關在了一起……”

狐王和人魚族族長,這兩人曾經一個比一個高傲,但如今因為叛國罪,都淪為了階下囚。

就這還不算,小崽們出於蓄意報複和惡趣味,把這兩個已經徹底撕破臉皮的前盟友關在了一起。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結果可想而知。

兩人互掐,打得難分難解,現在形容淒慘又狼狽。

容珩想了想那畫麵,嘴角冇忍住勾了起來,輕嗤了一聲,屈指彈了下小龍崽的腦門:“這有什麼可心虛的?”

小龍崽不高興地捂住額頭,偷偷翻了個白眼。心說我纔不心虛,我可高興了!

要不是為了哄你開心,才懶得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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