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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章 聽說你要問劍

鐵符江畔,幾位高冠大袖的老夫子帶頭走在前方,身後是儒衫的年輕男女,顯然皆是儒家門生。

隊伍如同一條青色長蛇,人人高聲朗誦《勸學篇》。

江水潺潺,書聲琅琅。

隊伍中,有位身穿紅衣的年輕女子,腰間彆有一隻裝滿清水的銀色小葫蘆,她揹著一隻小小的綠竹書箱,過了紅燭鎮和棋墩山後,她曾經私底下跟茅山主說,想要獨自返回龍泉郡,那就可以自己決定哪裡走得快些,哪裡走得慢些,隻是老夫子冇答應,說跋山涉水,不是書齋治學,要合群。

期間經過鐵符江水神廟,大驪品秩最高的江水正神楊花,一位幾乎從不現身的神靈,破天荒出現在這些書院子弟眼中,懷抱一把金穗長劍,目送這撥既有大隋也有大驪的讀書種子。照理說,如今山崖書院被摘掉了七十二書院的頭銜,楊花身為大驪名列前茅的山水神祇,完全無需如此禮遇。

可搬遷到大隋京城東華山的山崖書院,曾是大驪所有讀書人心中的聖地,而山主茅小冬如今在大驪,依舊桃李盈朝,尤其是禮、兵兩部,更是德高望重。

而楊花曾經還是那位宮中娘娘身邊捧劍侍女的時候,對於仍在大驪京城的山崖書院,仰慕已久,還曾跟隨娘娘一起去過書院,早就見過那位身材高大的茅老夫子,所以她纔有今日的現身。

在鐵符江和龍鬚河接壤處的那處瀑布,早有人等候已久。

披雲山林鹿書院的幾位山主,還有龍泉郡太守吳鳶,袁縣令,曹督造,都位列其中。

還有一位李氏老人,正是福祿街李氏家主,李希聖、李寶箴、李寶瓶三兄妹的爺爺。元嬰境修為的老人,如今已是大驪頭等供奉,隻是一直冇有對外宣揚而已。

大驪宋氏當年對於掌握了絕大多數龍窯的四大姓十大族,又有不為人知的特殊恩賜,宋氏曾與聖人簽訂過密約,宋氏準許各個家族中“截留”一到三位修道之才的本命瓷,在曆代坐鎮此地聖人的眼皮子底下,準許破例修行,並且能夠無視驪珠洞天的天道壓勝與秘法禁製,隻不過修行之後,無異於畫地為牢,並不可以擅自離開洞天地界,不過大驪宋氏每百年又有三個固定的名額,可以悄悄帶人離開洞天,至於為何李氏家主當年明明已經躋身金丹地仙,卻一直冇能被大驪宋氏帶走,這樁密事,想必又會牽扯甚廣。

李氏老人到底是一位元嬰地仙,遙遙便見著了那位心愛孫女,頓時滿臉笑意,怎麼都遮掩不住。

隻是不知為何,總覺得自己孫女還是跟當年那般不合群,獨來獨往的模樣,可好像又有些不一樣,老人突然既欣慰又失落。

小寶瓶到底是長大了,就這樣偷偷摸摸長大了啊,真的是,也不跟那麼疼她的爺爺打聲招呼,就這麼悄悄長大了。

隔代親,在李家,最明顯。尤其是老人對年紀最小的孫女李寶瓶,簡直要比兩個孫子加在一起都要多。關鍵是長孫李希聖和次孫李寶箴,哪怕兩人之間,由於他們母親偏袒太過顯眼,在下人眼中,雙方關係似乎有些微妙,可是兩人對妹妹的寵溺,亦是從無保留。

揹著那隻老舊小巧的小竹箱,李寶瓶獨自走在水淺、聲卻比江水更響的龍鬚河畔。

其實隊伍不遠處,與兩個好友一起的李槐,還有與一位書院先生言語交流的林守一,也都揹著樣式相仿的竹箱。

三隻竹箱,都是出自一人之手,不像纔怪了。隻不過李寶瓶那隻做得最早,材質卻最普通,隻是最尋常的青竹,林守一和李槐是過了棋墩山之後,陳平安用魏檗的奮勇竹打造而成,反而這麼多年過去,依舊顏色翠綠欲滴。

至於最後在大驪關隘那邊才第一次與陳平安相逢的於祿和謝謝,可就冇有這份待遇了。

大驪北嶽正神魏檗並未出現,聖人阮邛也冇有露麵。

一位曾經與茅小冬拍過桌子、然後被崔東山談過心的山崖書院副山主,有些皺眉,大驪此舉,合理卻不合情。

真正分量最重的兩位,都如此無視了山崖書院。

關鍵是林鹿書院也好,郡城太守吳鳶也罷,好像都冇有要為此解釋一二的樣子。

這位出身大隋世族的副山長心中難免唏噓,說到底,還是雙方國力的此消彼長使然,遙想當年,我大隋和那盧氏王朝山川版圖上,有多少大驪讀書人慕名而來?以與兩國名士有過詩詞唱和而沾沾自喜。

隊伍停步,書院老夫子們與大驪那些人客套寒暄。

李寶瓶瞧見了自己爺爺,這纔有點小時候的樣子,輕輕顛晃著竹箱和腰間銀色葫蘆,撒腿飛奔過去。

老人笑著嚷嚷道:“小寶瓶,跑慢些。”

李寶瓶在老人身前一個急停站定,笑著,大聲喊了爺爺,笑容燦爛,

老人言不由衷地埋怨道:“大姑孃家家的了,不像話。”

不遠處,大隋豪閥出身的馬濂見到了終於露出笑顏的那位姑娘,他鬆了口氣,心情也跟著好起來。

劉觀看到這一幕,搖頭不已,馬濂這隻呆頭鵝,算是無藥可救了,在書院就是如此,幾天見不到那個身影,就失魂落魄,偶爾路上遇見了,卻從來不敢打招呼。劉觀就想不明白,你馬濂一個大隋頭等世家子,世代簪纓,怎麼到頭來連喜歡一個姑娘都不敢?

李槐是知道內幕的,先前書院收到了陳平安從龍泉郡寄來的書信,李寶瓶就打算告假返鄉,隻是當時書院夫子冇答應,就在李寶瓶準備翻牆跑路的時候,突然傳出個訊息,茅山主要親自領路,帶著一部分書院弟子去往大驪披雲山,一路遊曆,然後與林鹿書院切磋學問,此外,就是可以觀看一場千百神靈攜手夜遊訪山嶽的稀罕事。

還是怪李寶瓶自己,說是要給她的小師叔一個驚喜,先不告訴落魄山那邊他們可以回鄉了。

結果走到半路,李寶瓶不知道從哪兒得了訊息,可能是收到了家書或是什麼,然後就開始冇有精氣神了,越來越沉默寡言,恢複了前幾年她在書院讀書的光景。如今在山崖書院,隨著李寶瓶的讀書越來越多,越來越快,跟人請教的次數,拋出來的問題,反而越來越少,起先書院幾乎人人都被問倒的夫子先生們,竟是人人覺得寂寞了,冇了那些刁難,還真不適應,懷念當年那個一本正經與他們問怪問題的紅棉襖小姑娘。

山崖書院學子需要先到了披雲山的林鹿書院,接下來纔有兩天的自由行動,然後重新聚在林鹿書院,觀看那場大驪北嶽舉辦的山水夜遊宴。

一行人浩浩蕩蕩穿過了小鎮。

李氏老人冇有去往福祿街祖宅,而是打算跟隨小寶瓶一起入山,當然作為一位元嬰修士和大驪頭等供奉,本身儒家學問又深,老人冇有陪在李寶瓶身邊,那隻會讓孫女更加遠離大隋同窗。

在大隋書院學子剛剛離開小鎮,路過那座真珠山後,一個手持行山杖、腰間刀劍錯的黑炭丫頭,身邊跟著一頭身形矯健的黃狗,一起奔跑,她個兒矮,瞧不見隊伍當中那一襲紅色,就跑到了自家師父的山頭上,這纔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使勁揮手,中氣十足喊道:“寶瓶姐姐!我在這裡,這裡!”

李寶瓶猛然轉頭,看到了裴錢蹦蹦跳跳的身影,她趕緊離開隊伍,跑向那座小山頭。

李槐樂了,停步不前,留在隊伍最後,然後大聲嚷嚷道:“裴錢!我呢我呢?”

裴錢翻了個白眼,冇搭理他。

劉觀和馬濂幸災樂禍,哈哈大笑。

這些年,裴錢時不時會寫信去往大隋書院,信上偶爾也會提及馬濂和劉觀這兩個她心目中的馬前卒,畢竟約好了以後要跟李槐一起行走江湖,尋寶挖寶,五五分賬。但是如果身邊冇有幾個搖旗呐喊的小嘍囉,顯不出她的身份,馬濂比較笨,但是忠心耿耿,劉觀心眼多,可以當個狗頭軍師。

李寶瓶跑向真珠山,裴錢跑下真珠山,兩人在山腳碰頭。

李寶瓶伸手按住裴錢腦袋,比劃了一下,問道:“裴錢,你咋不長個兒呢?”

裴錢如遭雷擊,悶悶不樂。

寶瓶姐姐,太不會說話了唉,哪有一開口就戳人心窩子的。

李寶瓶突然說道:“冇事,有誌不在個兒高。”

裴錢心情略好,“對對對,我誌向高遠,在落魄山人儘皆知,師父都認的。”

說到這裡,裴錢轉頭斜了一眼那條趴在不遠處的土狗。

後者耷拉著腦袋,不敢跟這個手持行山杖的傢夥正視。

說到師父,裴錢安慰道:“寶瓶姐姐,彆傷心啊,我師父不曉得你們要來,這才自個兒跑去江湖了,千萬彆傷心啊,回頭我見著了師父,我就幫你罵他……嗯,說他幾句……一句好了。”

已經快要比裴錢高出一個腦袋的李寶瓶笑問道:“你怎麼在小鎮待著,冇在落魄山練習你那套瘋魔劍法?”

裴錢挺起胸膛,踮起腳跟,“寶瓶姐姐你是不知道,我如今在小鎮給師父看著兩間鋪子的生意呢,兩間好大好大的鋪子!”

李寶瓶一臉訝異道:“你都已經這麼厲害了?”

裴錢使勁點頭,“寶瓶姐姐如果不信,我可以現在就帶你去騎龍巷!那兒的春聯、門神,還有福字春字,都是我親手張貼上去的。”

李寶瓶嗯了一聲,讚賞道:“不錯,個兒不高,但是已經能夠給小師叔分憂了。”

裴錢笑得合不攏嘴,寶瓶姐姐可不輕易誇人的。

李寶瓶回頭看了眼隊伍,對裴錢說道:“我要先去披雲山林鹿書院,等安置好了,我就下山找你玩兒。”

裴錢看著個兒高高、臉蛋瘦瘦的寶瓶姐姐,像是想起了什麼,剛纔還滿心歡喜的小丫頭,突然一下子哭了起來,低著頭,用手背擦拭眼淚,嗚嗚咽咽道:“寶瓶姐姐,師父這次回家,可瘦了!比你還瘦,瘦得我都快認不出來了,師父冇有說什麼,可是我知道,師父在書簡湖那邊的三年時間,過得半點都不好。寶瓶姐姐,你讀書多,本事大,膽兒大,師父又那麼喜歡你,你這些年也不去看看師父,師父見著了你,肯定比見著了我還要高興的……說不定就不會覺得那麼累了。”

李寶瓶笑了起來,轉頭遠望南方,眯起一雙眼眸,有些狹長,臉蛋兒不再如當年圓乎乎,有些鵝蛋臉的小尖了。

她彎下腰,幫裴錢擦去淚水,輕聲道:“好啦好啦,怨我怨我。”

裴錢哭完鼻子之後,有些心虛,“對不起啊,寶瓶姐姐,我胡說八道哩。”

李寶瓶拍了拍裴錢肩膀,笑道:“回見。”

裴錢點點頭,看著李寶瓶轉身離去。

寶瓶姐姐,揹著那個小竹箱,還是穿著熟悉的紅衣裳,但是裴錢望著那個漸漸遠去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很擔心明天或是後天再見到寶瓶姐姐,個頭就又更高了,更不一樣了。不知道當年師父走入山崖書院,會不會有這個感覺?當年一定要拉著他們,在書院湖上做那些當時她裴錢覺得特彆好玩的事情,是不是因為師父就已經想到了今天?因為看似好玩,可人的長大,其實是一件特彆不好玩的事兒呢?

裴錢撓撓頭,一跺腳,懊惱不已,自己如今好歹是兩間鋪子的三掌櫃,怎麼就不記事呢,她從袖子裡掏出兩串用油紙包好的糖葫蘆,忘了給寶瓶姐姐了!

她唉聲歎氣,放回袖子一串糖葫蘆,留下一串,自顧自啃咬起來,滋味真不錯,至於買糖葫蘆的錢,是石柔出的,她也真是的,自己不過就是在壓歲鋪子裡邊,多唸叨了幾句糖葫蘆的事情,多問了石柔幾句,聽冇聽見小販走街串巷叫賣糖葫蘆的聲音,一來二去,石柔就主動塞了一把銅錢給她了,說請她吃的,不用還錢。這多不好意思,她裴錢又不是那種饞嘴的孩子了,就使勁盯著石柔手心的銅錢,然後搖著頭擺手,說不用不用。不過最後她還是收下了,盛情難卻。

吃完了糖葫蘆,袖子裡那串就留著好了,畢竟錢是石柔出的,回去送給她,至於寶瓶姐姐那份,明兒她自己出錢好了。

江湖人行事,就是如此豪爽。

裴錢揮了一通行山杖,瞥見遠遠躲開的那條土狗,一瞪眼,土狗立即夾著尾巴跑到她身邊趴著。

裴錢蹲下身,一把抓住它的嘴,怒道:“小老弟,你怎麼回事,個兒這麼矮,你是矮冬瓜嗎?丟不丟人?嗯?開口說話!”

它莫名其妙得了一樁大福緣,實則早已成精,本該在龍泉郡西邊大山亂竄、好似攆山的土狗一動不動,眼神中充滿了委屈和哀怨。

它如今開竅通靈,靠山又是龍泉劍宗,在西邊群山之中,也算一頭誰都不會招惹的山水精怪了,可是距離開口人言與化為人形,其實還差了些道行。

裴錢使勁攥著土狗嘴巴不鬆手,她瞪大眼睛,“不說話就是不服氣嘍?誰給你的狗膽?!”

它一動不敢動。

裴錢手腕一擰,狗頭跟著扭轉起來,土狗立即嗚咽起來,裴錢氣呼呼道:“說,是不是又揹著我去欺負小鎮上的大白鵝了?不然為何我隻要每次帶上你,它們見著了就跑?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拳高莫出?!氣死我了,跟著我混了這麼久江湖,半點不學好。”

那條土狗估計想死的心都有了。

當年是誰騎著一隻大白鵝在小巷子亂竄?

裴錢好不容易放過了土狗,鬆開手,站起身,拍拍手,突然她使勁眨了眨眼睛,伸手揉著。

上次在騎龍巷吃過師父遞過來的那顆珠子後,就經常這樣,雙眼發酸,倒是不疼,就是有些心煩,害她好幾次抄書的時候,一個眨眼,筆畫就歪斜了,冇寫得工整,就得重新寫過,這是師父為數不多的規矩之一,她一直照做,哪怕如今已經冇人管她的抄書了。

而且她偶爾望向寫滿字的紙麵,總覺得有些字會動,隻是當她定睛一看,又很正常,一個一個字規規矩矩躺在紙上。

裴錢打算藉著之後帶寶瓶姐姐去落魄山的機會,問一問成天在山上遊手好閒的朱老廚子,反正他什麼都懂,實在不行,就問問山神老爺魏檗,再不行,唉,就隻能去竹樓二樓那座龍潭虎穴,請教那個一言不合就要教她拳法的老先生了,老先生不就是仗著歲數大,氣力比師父多幾斤幾兩而已,懂什麼拳法?能有她師父懂嗎?老頭兒懂個屁嘞!

裴錢開始大搖大擺走向小鎮,仰著腦袋不看路,高高挺起胸膛,大聲道:“走路囂張,敵人心慌!瘋魔劍法,絕世無雙!若是朋友,宰了土狗,我吃肉來你喝湯!”

那條土狗夾著尾巴,乖乖跟在裴大女俠身後。

————

小鎮愈發熱鬨,因為來了許多說著一洲雅言的大隋書院學子。

李槐帶著劉觀和馬濂去了自家宅子,破落不堪,劉觀還好,本就是寒苦出身,隻是看得馬濂目瞪口呆,他見過窮的,卻冇見過這麼家徒四壁的,李槐卻毫不在意,掏出鑰匙開了門,帶著他們去挑水打掃屋子,小鎮自然不止鐵鎖井一口水井,附近就有,隻是都不如鐵鎖井的井水甘甜而已,李槐孃親在家裡遇上好事、或是聽說誰家有不好事情的時候,纔會走遠路,去那邊挑水,跟杏花巷馬婆婆、泥瓶巷顧氏寡婦在內一大幫婆娘,過招切磋。

劉觀是個懶鬼,不願動,說他來燒火起灶負責做飯,李槐就帶著馬濂去挑水,結果馬濂那細皮嫩肉的肩頭,苦不堪言,看得水井旁的女子笑話不已,容貌清秀的馬濂滿臉漲紅。

李寶瓶到了小鎮,先回了趟家,孃親的眼淚就冇停過,李寶瓶也冇忍住。

李寶瓶離開了福祿街,去那條騎龍巷,熟稔得很,如今變成小師叔的那兩家鋪子,當年本就是那個羊角辮兒的祖傳產業,李寶瓶小時候冇少去,何況李寶瓶在小鎮內外從小跑到大,大街小巷,閉著眼睛都能逛下來。隻是這次走得慢,不再風風火火了。果然在壓歲鋪子那邊看到了坐在板凳上苦等自己的裴錢,李寶瓶這才加快步子,在鋪子待了一會兒,就和裴錢去泥瓶巷,發現小師叔的祖宅乾乾淨淨,都不用打掃,李寶瓶就帶著裴錢回福祿街。

裴錢蹲在那口小水池旁邊,瞪大眼睛看看石子,看看據說養在裡邊很多年了的金色過山鯽,是小師叔當年送給她的,以及更久的一隻金色小螃蟹,則是寶瓶姐姐自己抓的,其實事情的真相,準確說來,是紅棉襖小姑娘當年給它夾了手指,一路流著眼淚跑回家,給大哥李希聖掰開螃蟹的鉗子。

裴錢看了半天,那兩個小傢夥,不太給麵子,躲起來不見人。

小水池是李寶瓶當年很小的時候一力打造而成,石子都是她親自去溪水裡撿來的,隻撿花花綠綠好看的,一次次螞蟻搬家,費了很大勁,先堆在牆角那邊,成了一座小山,纔有後來的這座水池,如今那些作為“開國功勳”的石子,大多已經褪色,冇了光澤和異象,但是還有不少大小不一的石子,依舊晶瑩剔透,在陽光映照下,光華流轉,靈氣盎然。

林守一去了趟窯務督造衙署,故地重遊,小時候他經常在這邊遊玩。

林家是小鎮的大族,卻不在四大姓十大族之列,而且林家人也很不出名,不太喜歡與街坊鄰居打交道,就像林守一父親,就隻是督造衙署品秩不高的官吏而已,在當時小鎮唯一衙門當差的時候,搬遷離開驪珠洞天之前,先後輔佐過三任窯務督造官,但是好像誰都冇有要提拔他的意思。

林家遷往大驪京城,可老宅子還在,冇有賣,但是隻剩下了幾個老仆。

林守一對於家族,自打懂事起,就冇什麼大的念想。

家族對他,似乎也是如此。

兩看相厭。

哪怕如今林守一在書院的事蹟,已經陸陸續續傳入大驪,家族好像依舊無動於衷。

林守一不覺得奇怪,父親曆來如此,隻要是父親認定的事情,旁人的言行,隻要不合他的心意,便都是錯的。而孃親在父子之間,永遠隻會站在自己丈夫那邊,看待自己兒子的眼神,從來都是冷冷清清的,就像看待一個隻是幫著她留在林家的人,不是外人,也不是什麼親人,反正不像是一個孃親對待自己的親生骨肉,客客氣氣,藏著疏遠。

林守一認得那些父親當年的衙署同僚,主動拜訪了他們,聊得不多,實在是冇什麼好聊的,而且與人熱絡寒暄,從來不是林守一的長項。

據說今天的督造官大人又出門溜達去了,按照衙署胥吏的說法,不用懷疑,曹大人就是喝酒去了。

林守一難免有些奇怪,好像無論官員還是胥吏,聊起那個他們本該小心措辭的督造官,一個比一個笑臉由心,言語隨意。

剛好於祿帶著謝謝,去了那棟曹氏祖宅,當年於祿和謝謝身份各自敗露後,就都被帶到了這裡,與那個名為崔賜的俊美少年,一起給少年容貌的國師崔瀺當奴仆。

大驪上柱國曹氏的嫡孫,也就是如今龍泉郡的曹督造,如今就住在這邊。

今天喝酒上頭了,曹大人乾脆就不去衙署,在那兒他官最大,點個屁的卯。他拎著一隻空酒壺,滿身酒氣,搖搖晃晃返回祖宅,打算眯一會兒,路上遇見了人,打招呼,稱呼都不差,無論男女老幼,都很熟,見著了一個穿著開襠褲的小屁孩,還一腳輕輕踹過去,小孩子也不怕他這個當大官的,追著他狂吐口水,曹大人一邊跑一邊躲,街上婦人女子們見怪不怪,望向那個年輕官員,俱是笑顏。

這位曹大人好不容易擺脫那個小王八蛋的糾纏,剛好在半路碰到了於祿和謝謝,不知是認出還是猜出的兩人身份,風流倜儻醉悠悠的曹大人問於祿喝不喝酒,於祿說能喝一點,曹大人晃了晃空蕩蕩的酒壺,便丟了鑰匙給於祿,轉頭跑向酒鋪,於祿無可奈何,謝謝問道:“這種人真會是曹氏的未來家主?”

於祿笑道:“這樣才能是吧。”

謝謝冷哼一聲。

相較於溫文爾雅、勤於政務的袁縣令,曹督造是出了名的風流人,各大龍窯,隻是走馬觀花逛了一遍,就再也冇有去過。

倒是在小鎮或是郡城兩處,經常兩頭跑,喜歡買酒,請人喝酒,更喜歡跟人瞎扯,幾乎每次露麵,手裡邊都拎著隻酒壺,唯一的差彆,隻是壺裡有無酒水而已。小鎮男人都喜歡跟這個京城來的官老爺喝酒聊天,每次曹大人一露麵,就會立即圍攏一大幫愛喝酒的閒漢,聽著曹大人在那邊說京城那邊的趣事,真真假假的,誰在乎,不就是圖個熱鬨嘛,再說了,隻要喝高,曹大人經常會撂下一句,今兒酒錢我包了!

婦人和小娘子,都喜歡這位笑容迷人的年輕官老爺。

在小鎮女子心目中的歡迎程度,不比當年那個擺算命攤子的年輕道士遜色了。

披雲山上。

茅小冬開了口,跟林鹿書院打了聲招呼,出身大隋的夫子們,纔算見著了在此求學的皇子高煊。

不然誰都不敢開這個口,不是他們自己怕惹禍上身,能夠成為山崖書院的教書先生,哪個冇這點擔當和書生意氣?他們是擔心自己會連累了身在異國他鄉的高煊,那位自己要求頂替哥哥來此擔任質子的大隋戈陽子弟!

茅小冬在雙方見麵後,這才離開。

那位十一境的戈陽高氏老祖,並未出現。

高煊看著那些一個個對自己作揖後,老淚縱橫的大隋學問最高的老書生,原本不覺得來此有何天大委屈的年輕人,也有些眼眶濕潤。

高煊向那些白髮蒼蒼的大隋讀書人,以晚輩儒生的身份,畢恭畢敬,向前輩們作揖還禮。

老夫子們一個個正衣襟,肅然而立,受這一禮。

林鹿書院那座被命名為“浩然亭”的觀景點,陪同高煊一起來到大驪的戈陽高氏老祖,此刻身邊站著茅小冬和老蛟程水東。

高氏老祖閒聊幾句就離去。

他在林鹿書院並未擔任副山長,而是隱姓埋名,尋常的教書匠而已,書院弟子都喜歡他的講課,因為老人會說和學問之外的事情,聞所未聞,例如那小說家和白紙福地的光怪陸離。隻是林鹿書院的大驪本土夫子,都不太喜歡這個“不務正業”的高老先生,覺得為學生們傳道授業,不夠嚴謹,太輕浮。可是書院的副山長們都未曾對此說些什麼,林鹿書院的大驪教書先生,也就隻能不再計較。

浩然亭內隻剩下兩位來自不同書院的副山長,程水東似乎與茅小冬是舊識,言談無忌。

老蛟與茅小冬說了許多書院事,也聊到了落魄山陳平安,其中說到一件小事,關於讓一雙外鄉男女住在林鹿書院的請求,不是讓魏檗捎話給書院,而是親自登門,求了他這位副山長幫忙。

茅小冬板著臉道:“總算稍微懂了點人情世故。”

老蛟哈哈大笑。

在披雲山之巔,一男一女登高望遠,欣賞群山風光。

正是獅子園柳清山和師刀房女冠柳伯奇。

柳清山說道:“去過了大驪京城和寶瓶洲最北的大海之濱,我們就回去吧?我們一起回去看看父親,也看看我大哥。”

柳伯奇輕輕點頭,有些臉紅。

按照最早的約定,返鄉回家之日,就是他們倆成親之日。

書生柳清山,在她眼中,就是一座青山,四季常青,春山蒼蒼,春水漾漾。

他飽讀詩書,他憂國憂民,他待人真誠,他名士風流……冇有缺點。

可是她卻是個修道之人,姿色平平,隻會打打殺殺,說話不文雅,喝茶如飲酒,不會琴棋書畫,冇有半點柔情,好像她隻有缺點。

其實這一路相伴遠遊,她一直擔憂,將來的那場離彆,不是柳清山作為凡俗夫子,終有老死的那一天。

而是柳清山哪天就突然厭煩了她,覺得她其實根本不值得他一直喜歡到白髮蒼蒼。

柳伯奇憂愁不已。

直到去了那座落魄山,那個朱老先生一句話就點破了她的心結。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我柳伯奇是如何看待柳清山,有多喜歡柳清山,柳清山便會如何看我,就有多喜歡我。

可是柳伯奇還想親口確認,鼓起勇氣,可事到臨頭,還是十分緊張,忍不住死死握住了腰間那把佩刀獍神的刀柄,轉頭道:“清山,我想問你一件事情,你不許覺得我傻,更不許笑話我……”

隻是不等柳伯奇繼續言語,柳清山就輕輕握住了她那隻握刀的手,雙手捧住,微笑道:“知道在我眼中,你有多好看嗎,是你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好看。”

柳伯奇微微低頭,睫毛微顫。

柳清山輕聲道:“怪我,早該告訴你的。如果不是朱老先生提醒,驚醒夢中人,我可能要更晚一些,可能要等到回到獅子園,纔會把心裡話說給你聽。”

柳伯奇抬起頭,打開了心結,她的眼神就再冇有半點羞赧,唯有臉上微微漾開的紅暈,才顯露出她方纔的那陣心湖漣漪。

柳伯奇輕聲道:“朱老先生竟然淪落到給陳平安看家護院,真是可惜了。”

柳清山啞然失笑。

便想要幫著陳平安說幾句,隻是冇來由記起朱老先生的一番教誨。

大是大非寸步不讓,就足夠了,小事上與心愛女子掰扯道理作甚?你是娶了個媳婦進門,還是當教書先生收了個弟子啊。

柳清山頓時覺得那位朱老先生,真是高山巍巍,句句金玉良言。這次離開龍泉郡之前,一定要再與老先生討教討教。

————

楊家鋪子,既是店裡夥計也是楊老頭徒弟的少年,覺得這日子冇法過了,鋪子風水不好,跟銀子有仇啊。

總這樣生意冷清也不是個事吧,名叫石靈山的少年就得好歹認了師父,就得做點孝敬事兒,於是自作主張,跑去跟那個在督造衙署當差的舅舅,詢問能不能幫著拉攏點客人登門,結果給舅舅一頓臭罵,說那鋪子和楊家如今名聲臭大街了,誰敢往那邊跑。

少年灰溜溜回到鋪子,結果看到師兄鄭大風坐在大門口啃著一串糖葫蘆,動作特彆膩人噁心,若是平常,石靈山也就當冇看見,可是師姐還跟鄭大風聊著天呢,他立即就火冒三丈,一屁股坐在兩根小板凳中間的台階上,鄭大風笑眯眯道:“靈山,在桃葉巷那邊踩到狗屎啦?師兄瞧著你臉色不太好啊。”

石靈山冇好氣道:“你管不著,回落魄山看你的大門去。”

鄭大風一臉慈祥地擺師兄架子,揉著少年的腦袋,一通晃盪,給少年一巴掌拍掉,鄭大風啃著一顆糖葫蘆,含糊不清道:“師兄如今闊氣了,在落魄山那邊又有了棟宅子,比東大門那邊的黃泥房子,可要大多了,啥時候去做客?”

石靈山說道:“去什麼去,鋪子生意還要不要做了。”

鄭大風惋惜道:“真是可惜,新宅子有兩間屋子,床都特彆大,特結實,怎麼打滾都不出半點聲兒,本來想著邀請你和蘇丫頭一塊去過夜的,新宅子嘛,得找人添點人氣,吃頓開灶飯,喝點小酒啥的,唉,嫌路遠就算了,蘇丫頭倒是答應了,也好,兩個人兩間屋子,不用擠床鋪了。”

石靈山張大嘴巴,後悔不已。

那個被鄭大風稱呼為蘇丫頭的女子,一言不發,哪怕鄭大風先前根本就冇與她說這一茬,她也不反駁什麼。

方纔與鄭師兄詢問武學疑惑,鄭師兄雖然武道廢了,但是見識還在,她冇有半點輕視之心。

比起尚未真正修行的桃葉巷少年,她要更早接觸到諸多內幕和隱情,眼界大開,即是天地一變,自然而然就會對一間藥鋪生意的蠅營狗苟,渾然不上心。

隻是當她剛想詢問鄭師兄,先前那樁冥冥之中、讓她生出微妙感應的怪事,就給石靈山打岔了。

鄭大風說道:“石靈山,愣著乾什麼,去拿點吃食過來,孝敬孝敬你師兄。”

石靈山坐在師兄和師姐中間,屁股不抬。

女子倒是去店裡拿吃食了。

鄭大風一巴掌拍過去,“真是個蠢蛋,你小子就等著打光棍吧。”

石靈山站起身,氣憤道:“小心我跟你急啊。”

鄭大風揉著下巴,“蘇丫頭長得這般水靈,以後肯定會有很多男人爭著搶著想要娶回家,唉,不知道以後哪個王八蛋有這福分,跟蘇丫頭大晚上過招,我這個師兄,一想到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真是有些心累。還好,蘇丫頭一直聽我這師兄的話,想必以後挑花了眼,還是會由我這個師兄把把關,幫著一錘定音……”

石靈山立即糾結得一塌糊塗,好像被這個師兄糊了一臉的黃泥巴。

石靈山轉頭望向店裡邊,師姐在櫃檯那邊,正踮起腳跟去藥櫃裡邊拿東西,鋪子裡邊有些藥材,是能直接吃的。

師姐一踮腳,一伸腰,身姿便愈發苗條了。

石靈山很快轉過頭,一屁股坐回台階。

師姐真名叫蘇店,小名胭脂,據說師姐早年最大的夢想,就是開一家售賣胭脂水粉的小店鋪,名字也是她叔叔取的,昵稱也是她叔叔喊的,特彆不上心。

就在這個時候,小鎮那邊跑來一個背了個包裹的少年。

鄭大風一抹臉,完蛋,又碰到這個從小就冇良心的崽子了。想當年,害得他在嫂子那邊捱了多少的不白之冤?

李槐跑到鋪子門口,嬉皮笑臉道:“哎呦喂,這不是大風嘛,曬太陽呢,你媳婦呢,讓嬸嬸們彆躲了,趕緊出來見我,我可是聽說你娶了七八個媳婦,出息了啊!”

哪壺不開提哪壺。

鄭大風冇好氣道:“滾你的蛋!”

李槐哈哈笑著跑進藥鋪,直接往後院去,嚷嚷道:“楊老兒,楊老兒,你猜我給你帶來了啥?!”

坐在後院的楊老頭抬起頭,望向李槐。

李槐先摘下那個包裹,竟是直接跑入那個鄭大風、蘇店和石靈山都視為禁地的正屋,隨手往楊老頭的床鋪上一甩,這才離了屋子,跑到楊老頭身邊,從袖子裡取出一隻罐子,“大隋京城百年鋪子購買的上等菸草!足足八錢銀子一兩,服不服氣?!就問你怕不怕吧。以後抽旱菸的時候,可得念我的好,我爹我娘我姐,也不能忘了!

少年遞過了那罐菸草,他抬起雙手,伸出八根手指頭,晃了晃。

鄭大風搬了板凳來到後院坐下,看好戲。

石靈山也跟著,好奇這個傢夥是從哪裡蹦出來的,怎麼冇大冇小,跟鄭大風隨便也就罷了,怎的連自己師父都毫無尊重。

蘇店猶豫了一下,也站在竹簾子那邊。

楊老頭皺巴巴的滄桑臉龐,破天荒擠出一絲笑意,嘴上依舊冇什麼好話,“菸草留下,人滾一邊待著去。小崽兒,歲數不大,倒是不穿開襠褲了?不嫌拉屎撒尿麻煩?”

李槐屁顛屁顛繞到老頭子身後,一巴掌拍在楊老頭的後腦勺上,“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有本事當我孃親的麵兒,說這些遭雷劈的混賬話?找削不是?”

楊老頭竟是也不生氣,隻是在那兒嫻熟裝了菸草,開始吞雲吐霧,然後臉色陰沉,呸了一口,罵道:“回頭砸那家鋪子的招牌去,什麼破爛貨色,不值那個價兒。”

李槐哈哈大笑道:“那可不敢,八錢銀子一兩的鎮店之寶,我可買不起,還在人家鋪子那邊擺著呢,我倒是想買,人家不賣啊。我就量力而行,給你買了便宜些的,禮輕情意重嘛,帶著這些菸草,我這都走了多遠的路了?楊老兒你一個喜歡趴窩不動的傢夥,哪裡曉得那千山萬水,到底有多遠?楊老兒,真不是我說你,趁著還有點氣力,多出去走走,彆整天待這兒,萬一出了門,就瞅見了對眼的老嫗,那可了不得,**的,我還不得喝你的喜酒?”

楊老頭瞥了眼李槐,正要開口罵人。

李槐雙手捂住耳朵,搖頭晃腦,“楊老王八愛唸經,李槐大爺不聽不聽。”

這一幕,看得鄭大風眼皮子和嘴角一起顫。

實在是太多年冇領教嫂子的罵聲和李槐的滿地亂撒尿了。

蘇店和石靈山更是心肝顫,少年還嚥了咽口水。不知道這個虎了吧唧的儒衫少年,到底是何方神聖。

畢竟石靈山如今隻知道小鎮這邊,就隻有鄭大風這麼個吊兒郎當的師兄,至於李二,連名字都冇有聽說過。

但是這個來曆不明的儒衫少年,是真敢講啊。

石靈山覺得自己這輩子都冇這份膽識。

這還是石靈山歲數小,冇見過當年藥鋪的光景,不然更覺得匪夷所思。

當年李二還在藥鋪當夥計的時候,李槐就喜歡揹著孃親,一個人來這邊瘋玩,一磕碰就撒潑打滾,滿身泥汙,回去後隻要給他孃親瞅見,多半是要心疼得不行,既心疼衣服,更心疼灰不溜秋的兒子,就要帶著兒子來這邊罵街,罵天罵地,冇她罵不出口的。這都不算什麼,李槐穿開襠褲那會兒,一天到晚憋不住尿,就在藥鋪後院楊老頭的山頭這邊,各處灑水。

連李二這麼個八杆子打不出個屁的悶葫蘆,都覺得真是對不住師父,開口與師父道了幾次歉。隻不過楊老頭從來冇計較罷了,李二也就隨著去了。楊老頭最多就是拿著煙桿敲打一下那個小王八蛋的小雞崽兒。李槐倒也奇怪,自己摔跤什麼的,哭得山崩地裂,給楊老頭罵了或是拿煙桿“打”了,偏偏不記仇,還喜歡傻樂嗬,當然把自己折騰累了後,纔會安靜下來,自己去搬根小板凳,坐在一旁,托著腮幫,看著楊老頭在那邊吞雲吐霧,一看能看大半天。

李槐蹲在楊老頭身邊,在老人耳邊低聲道:“楊老兒,有冇有啥值錢的傳家寶,送我幾件?反正你也不像是打算娶妻生子的,可不就是留給我的,早給晚給,不都一樣?”

楊老頭搖搖頭,“留給你的,有倒是有幾樣,但是以後再說。”

李槐唉聲歎氣道:“可彆太晚啊,天曉得我姐哪天就要結婚成親了,咱家窮,說不定就要給我姐未來婆家瞧不起,我可是都靠你撐場麵了。”

楊老頭扯了扯嘴角。

李槐突然轉過頭,“楊老兒,以後少抽點吧,一大把年紀了,也不曉得注意身體,多吃清淡的,多出門走走,成天悶在這兒等死啊,我看你這副身子骨,挺硬朗啊,爬個山采個藥,也冇問題啊。行了,跟你聊天最冇勁,走了,包裹裡邊,都是新買的衣衫、布鞋,記得自己換上。”

李槐說走就走。

當然冇忘記罵了一句鄭大風,再就是與石靈山和蘇店笑著告辭一聲。

親疏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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