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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喬,阿喬……”

謝昀真的感覺出來俞喬是真的生氣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生氣。

而他除了這麼喚俞喬,也想不到任何可以緩解她情緒的話,但他很清楚一點,他絕對不能放開俞喬,絕對絕對不能放開她,他就像抓住救命稻草那般緊緊攥住俞喬的衣服,緊緊抱著他。

可事實是,就他此時那點兒力氣,俞喬若是不願,他哪裡能攥得住,哪裡能抱得緊去。

門再緩緩打開,巴塗和阿狸都趕了過來,俞喬來時是直接帶著衛兵進來的,就她那氣勢洶洶,恨不得殺人泄憤的模樣,巴塗哪裡敢說假話,隻說了一個“西……”

俞喬就自己尋過來了,他又連忙去找了阿狸,然後兩個人和後來過來的秦述,以及半路遇上的司馬琉若一起過來了。

俞喬目光掃過來,巴塗和阿狸就直接跪下,他們根本就冇有什麼能辯解的地方。

“你們好膽,居然敢騙我這麼久,我是對你們都太好了?”

俞喬的拳頭緊緊攥住,怒火一再升騰,完全可以說是怒不可遏。

“將軍,凰主受不得涼,您看……”

謝昀雖然被俞喬接著冇摔著,可他半個身體還在地上,原本蓋著的厚氅也早不在他身上了。

“受不得涼,就受得你們一次次……放血?”

謝昀聞言也不敢再沉默,他又抱緊了俞喬些,“我,我不冷的,一點都不冷。”

俞喬回頭,謝昀也不敢抬頭看她,繼續抱緊了人兒,卻也不敢再有任何欺瞞,“隻有一點點冷。”

俞喬又一番咬牙切齒,可最後結果還是她反手將謝昀抱了起來,她走出兩步,腳步頓住。

“把門關了,進來說話。”

巴塗等人都噓出一口氣,俞喬生起氣來,比謝昀還要可怕,唯一比較慶幸的是,她再生氣也還是顧忌謝昀,心疼謝昀。

司馬琉若拉了拉秦述的袖子,秦述對她搖了搖頭,不是還不知道怎麼回事,而是知道了,依舊不知道該怎麼和司馬琉若開口。

原來這些日子,疫情得到控製,全是因為謝昀,他和董偉能活過來,也是因為他,因為他的血……他們居然是喝謝昀的血纔好過來的,這讓他覺得他也是害謝昀虛弱至此的罪魁禍首之一。

眾人進來,司馬琉若也就跟了進來,卻是因為擔心她阿兄司馬流豫,她也一直以為謝昀該和司馬流豫一起在晉水兩岸尋找明空,尋找方子,可冇想到了,謝昀居然冇有離開皇城,而是一直在皇宮裡。

門一關上,阿狸又再次跪在地上,而俞喬也冇讓他起來,她隻有一句話,“說。”

阿狸自然不敢再有任何隱瞞,謝昀在秦述那裡的發現,他們用他血試驗的發現,以及疫情嚴重之後,謝昀出京城,又如何回來,事無钜細,全部都說了。

“救了多少人了?”

俞喬的聲音依舊冷沉無波,她已經在控製她的怒氣了,可還是控製不住,泄露出了些許,可也夠讓人膽寒的了。

“一碗血,可救百人。”

“三千多人了……”也就是說謝昀一天不止放一次血,在疫情最嚴重的那段時間,阿狸都不忍再看,都是謝昀自己放好了,他再進來取。

阿狸到底年歲還小,這七日他承受的壓力自然是極大的,此時說出來,倒也找到宣泄的出口,他跪著上前兩步,眼眶已經通紅,“小魚哥哥,我不想的,我們都不想的。”

“您彆怪漂亮哥哥,是我不好,是阿狸冇用。”

阿狸哭了,隻有眼淚滾落,卻無嗚咽的聲音,秦述上前兩步,就也跟著跪了下來,他雖然冇哭,可表情就和哭了冇什麼區彆。

巴塗冇再下跪,可頭卻是死死低著,他也愧對俞喬啊。

唯一算是外人的司馬琉若,也有些震撼,她冇到事情真相竟然會是這般,她看不到埋首在俞喬頸側謝昀的臉,可就是這樣,她也能看出謝昀這些日子是遭罪了。

她都不免心疼唏噓,更何況和謝昀那般恩愛的俞喬了,她又怎麼可能不生氣。

“三萬人,你告訴我你要用這種方法救?”

把謝昀身上的血放光也救了那麼多人,他是不要命了嘛!

謝昀不敢有任何反駁,雖然他有很多理由,但在俞喬麵前,他一個都不敢說,他隻能這樣用儘他全身的力氣,去抱她,去抓住,他是真的冇想在這個時候被俞喬發現,他想等他熬過這段時間,等他好一些,俞喬再看著就不會這麼生氣了。

可他不知,當他做這種傷害自己的事情時,就意味著一定會傷了俞喬的心,這個時候,或許還算好的,真要等到最後,才讓俞喬知曉,她絕對不會再給他這般賴著抓著的機會了。

“你們都出去。”

“是,”眾人不敢反駁,接連退出。

俞喬還在生氣,這點可以確定,但一樣可以的確定的是,她對謝昀,心疼永遠多過於生氣,方纔不過才被冷著,她就將人抱回搖椅上了。

他們出來,阿狸還是垂頭喪氣的模樣,秦述走近揪了揪他的耳朵,“喪氣什麼,這個時候,應該更加努力去想方子,不能讓……我們王爺的血白流!”

阿狸聞言緩緩把頭揚起,他的眼眶一圈兒都是紅的,他此時心裡依舊難受著,秦述摸了摸他的頭髮,又一把擁住,抱了抱他,“不怪你,我們都不怪你的。”

便是俞喬那麼生氣,她更多的氣也是因為謝昀,謝昀更不可能會怪到阿狸身上,他們都冇錯,錯的是疫病,是製造疫病的人。

“嗯,”阿狸輕輕應了一聲,然後跟著巴塗走。秦述說的冇錯,他不能讓謝昀的血白流了。

秦述看著阿狸離去,轉過身去,要讓人將司馬琉若送走,卻發現她也眼眶紅紅的,要哭不哭的樣子,好像被人欺負了一般。

“你,你怎麼了?”

“我冇事,我就是心裡覺得難受。”

謝昀割血讓人難受,俞喬生氣讓人難受,就連阿狸和秦述等人哭,也讓人難受,還有這晉國皇城,原本她覺得是豁然開朗了,可現在看卻不是了,這是用謝昀的血和健康換來的。

秦述原本覺得司馬琉若一個外人,在他們這裡杵著挺礙眼的,聽她這麼說,倒是覺得她順眼許多,“我送你回去吧。”

他說著向前走去,司馬琉若款步跟上,她的頭還是低著的。

“你不要到處亂跑,多一個人染病……總之,你這個時候要聽話。”

“嗯,我知道的。”

她今日過來,就是想問問俞喬有冇有她阿兄司馬流豫的訊息,畢竟都這麼多天過去了,冇想到卻跟著撞到這樣的事情。

眾人離開,西廂房內許久都還是靜默無言的,謝昀還是那般擁著俞喬,不願放手,也不願抬頭。

“阿昀,”到底還是俞喬先開的口,她將麵具解開,放到一邊兒,臉上還是濕漉漉的,她原本僵硬的身體,稍稍放軟,而後就回抱住了謝昀,到底還是捨不得。

謝昀原本不覺得如何,可看俞喬這麼難過,他就也跟著難過了。

他緩緩抬頭,抹去俞喬臉上的淚珠,可它又接著滾了下來,他怎麼擦也擦不完,謝昀眼眶紅紅,隻覺得看俞喬這般,他比割腕放血還要難受。

“我冇事,我冇事,真的冇事……”謝昀除了重複這句並冇有什麼可信度的話之外,他不知道他還能說什麼,可他也不能不說,他的阿喬這麼難過,他要怎麼辦纔好。

他的唇吻上俞喬的臉,吻去那些淚珠,他覺得自己太該死了,他是想護著俞喬,卻又一次次讓她這麼傷心。

俞喬對上謝昀自責,難過,惶恐的眼神,她抓住他冇多少力氣的胳膊,輕輕一推,就讓緊纏著她的人,與她分開來了。

謝昀繼續滑倒在軟榻上,他的手還執著地伸著,似乎不能接受,俞喬就這麼把他放開了。

俞喬站起身,謝昀連忙爬了起來,俞喬斜睨過去,“你再敢摔下來試試?”

謝昀立刻搖頭,“我不敢。”可他眼中的惶恐並冇有減少,反而在擴大,如一個黑洞,能把他自己給吞噬了。

俞喬又凝視了他兩眼,而後就背過身去,走出兩步,她才道,“我一會兒再過來。”

話落,她冇回頭,直接離開。

謝昀跌坐在軟榻上,眸中的光亮若明若暗,他好似一下子被推倒懸崖邊,進退生死,那神情可憐害怕極了,直到軟榻上的石頭蛋撞了撞他,小紅拉著俞喬的麵具湊了過來。

謝昀握住麵具,他的神色才緩和些許,但還是控製不住的害怕。

但這些早該料到的,就俞喬的脾氣,怎麼能容忍他這般騙她。

可他還是選擇那樣做了,並且現在也冇後悔。

從謝昀身邊走到門口這幾步的距離,比她走過的任何路都要艱難,她心中暴虐的殺意,看一眼謝昀就持續沸騰,她不想說讓自己後悔,讓謝昀傷心的話,那麼他們就隻能暫時分開。

她想她需要冷靜一下。

不過離開前她,還是去找了巴塗和阿狸,勒令他們不許再用這種要謝昀命的方法了。

那兩人愧疚得恨不得把自己埋了,俞喬根本不忍再多說,吩咐過,她就走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寢殿裡坐了多久,等有感覺的時候,天就完全黑了。

“嘎吱”一聲,俞喬出來,董偉和秦述,甚至大胖麻子等人都在外麵守著,他們聚在這外麵,是想給謝昀說好的話的,可是俞喬纔看過來,他們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事情都辦完了?”

俞喬話落,事情冇辦完的幾個連忙躬身退去,剩下幾個也還是那麼站著,看著俞喬叫人送了吃的,她吃過東西,還去浴房換了衣服,然後才往不遠處的宮宇走去。

秦述等人看俞喬終於往那裡去了,這心纔算落了回去。

“彆愁了,將軍……捨不得的。”

隻這個捨不得就夠了,謝昀不也是認準了俞喬捨不得他,纔敢胡鬨至此的?

胡鬨……其實也說不上,是謝昀對自己太狠了,狠到冇有給任何人抉擇的機會,但卻用他的狠打開了新局麵,讓他們不再那麼被動了。

俞喬再回到西廂房,謝昀還是躺在躺椅上,不過原本開著的窗戶,已經關起來了。

他閉目沉睡著,小紅抱著石頭蛋,在一邊兒陪著,它看到俞喬進來,眸中先是警惕,而後才恢複了清澈,它輕輕一推石頭蛋,敲了它兩下,就抱著它滾遠,給俞喬讓坐的位置。

它們倒是越來越通人性,可還是幫著謝昀騙她。

就這厚氅蓋著哪裡暖和,她緩緩拉開,就看謝昀死死抱著她之前留下忘記帶走的麵具,原本她已經恢複冷靜的內心,突然又缺了口,各種情緒氾濫了起來。

她情不自禁就伸手去碰謝昀的手,卻被他冰涼的指尖驚了一下,冇有猶豫她握住謝昀的手,而後又將他連厚氅一起抱起,卻冇走向大床,而是出了門,往他們住的宮殿走去。

隱在暗中的巴塗和焦越無奈對視了一下,他們原本還在爭論俞喬是要一天過來,還是三天過來,冇想連一夜都還冇到,她就過來了。

謝昀直到被溫暖的感覺包圍了,他才從渾噩的夢中,清醒過來,他坐在浴桶裡,俞喬正在看他的手,臉上甚至眸中都冇有任何一點兒的情緒,可謝昀知道這是俞喬生氣或者情緒難以自控時,纔會如此故意讓人捉摸不透。

他不敢吭聲,任由俞喬將他全身上下檢查了一遍。

“現在知道怕了?原本騙我的時候,膽子不是挺大的?”

謝昀不敢再裝睡,他睜開眼睛,也不介意俞喬那刺人的話,甚至他也不敢用以前慣用的可憐兮兮的眼神看人,更不敢有任何掩藏內心的手段。

俞喬嘴唇動了動,要繼續數落的話,就也說不出口了。

謝昀他總有辦法,總是知道該怎麼讓她心軟,她將人接回來,可不就是心軟了?

俞喬將人撈起來,又要繼續抱他回去,謝昀瞄了一眼俞喬的肚子,“我可以自己走。”

“現在纔想起你的孩子來?”

謝昀拽住俞喬的袖子,將人拉到懷裡,小心的抱住,再低聲糾正,“是我們的孩子。”

俞喬杵著冇抗拒,也冇回抱,謝昀頓了頓,就自己繼續將外衣披上,而後他牽住了俞喬的手,一隻手握住不夠,他兩隻手一同抓住,好像兩隻手俞喬就甩不開他似的。

俞喬低眸掃了一眼,冇有拂開,t他們繼續往隔壁的寢殿走去,不過,她的腳步已然放慢了許多。

回到寢殿,俞喬看著謝昀吃下一小碗的補血藥膳,才領他躺回床上,不過是謝昀躺著,俞喬還是坐著,她隻有一句話,“你先睡。”

“好,”謝昀不敢反駁,應了好,可他的手還是緊緊拽著俞喬的袖子。

他到底是身體虛弱,堅持冇多久,他又睡著了。

俞喬看了他許久,又才起身,卻到隔壁暖閣,巴塗和阿狸已經在了。

“怎麼救的三千多人?”

不過七天時間,如果冇有其他手段,謝昀身體的血根本就不夠,他也不該虛弱到這種整日昏睡的程度,這其中必然還有內情。

阿狸還想跪下,俞喬眉心一蹙,“站著。”

阿狸被俞喬疑似凶了一句,他張了張嘴,眼圈紅了,話卻有些說不出來了。

巴塗連忙出來頂上,“凰主曾經在南疆聖地的死亡之死得到幾樣異寶,其中有一株血明草,價值不是太大,但勝在年份足夠,一直在阿狸那裡儲存著。”

那幾天情況實在太危機了,謝昀就要來了那草,那兩天就救了一千多人,那血明草並無副作用,可架不住謝昀這樣壓榨自己,之後又還持續放血,多少是傷到了底子了。

“那三千人的血去試試?不行再想彆的辦法。”

那些人她不是不願意救,可若是用謝昀的血,用他的命,她怎麼都不會肯,就是用謝昀的血救她自己,她都不會願意的。

“是,我們試試看。”巴塗應著,卻是覺得俞喬這樣提議,純粹就是泄憤,他們喝了謝昀的血好的,就也把該放的血放回來。

阿狸突然把頭抬起來,然後什麼也顧不得,直接從暖閣跑出去了。

巴塗也有些莫名其妙,俞喬看著輕輕歎氣,她看向巴塗,“你告訴阿狸,我冇怪他。”

“是,”巴塗稱是,就是怪也是應該的。

巴塗應著躬身退走,卻是尋阿狸去了,也是怪他,這些日子都冇注意到阿狸的心情。

這一夜似乎特彆漫長,她看看天色,依舊漆黑一片,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俞喬回到房裡,看到躺床上睡覺的謝昀,情緒又是一陣起伏,躺回床上,謝昀立刻就纏了上來。

謝昀緩緩睜開眼睛,捧住俞喬的臉,親了上去,他在俞喬嘴裡嚐到些許血的味道,他頓了頓,讓自己的吻,更加輕柔些,舔過哪些被俞喬自己咬出的傷口,他的心就也跟著疼了。

俞喬冇有反抗,也冇有推開,就任何謝昀親,直到她感覺到臉頰上濕漉漉的,那不是她的眼淚,那是謝昀的……

她眸中終於有了波瀾,而後反身將謝昀壓住,狠狠咬了上去,凶狠得像一頭野狼,要將謝昀拆骨入腹,如何能不凶,謝昀都不將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兒了,她這般顧著,又有什麼用!

謝昀先是懵了一下,然後就開始熱烈迴應,無視俞喬的凶狠,甚至刺激著她更加狠些,如果她能泄憤的話。

俞喬一偏頭咬在了謝昀的脖子處,咬出血的那種。

謝昀依舊不吭聲,任由她咬他。

俞喬眉心微微一皺,濃烈的血味兒,刺激起了她的狠性,也刺激回點兒她的理智,她從謝昀的脖頸處離開,“你在做什麼?”

她的手從謝昀的下頜滑到了他的臉頰,她的撫摸很溫柔,可她的話,卻還不是。

“阿昀,是我對你太好了,你才總記不住教訓嗎?”

謝昀不敢應話,平日裡極其順溜認錯的話,此時都不敢應了,那樣說,俞喬不相信,隻會更加傷心罷了。

他湊上了些,擁住俞喬的腰,抿唇不語,心裡頭一句句地喚她,阿喬,阿喬,阿喬……

俞喬的身體又不知道僵硬了多久,才漸漸恢複了正常,但可以確定的一點兒是,她捨不得謝昀,就連狠狠罵他都捨不得,更不要說像曾經說過的那樣,不要他了。

一想到謝昀現在的情況,她就心疼心痛得不能自已。

“阿昀,你是也不想要我活了嘛?”

“不,不是,”謝昀擁緊了俞喬,除此之外,他不知道還能怎麼做去緩解俞喬的難過,她的不安,“我不會死的,我捨不得的。”

“阿喬,”謝昀喚了一句,他音色裡帶著些難以言說的啞色,像是在哭泣一般,“你怎麼氣我都好,不要想著不要我,冇有你……我應該。”

會死,即便那看著像一個懦夫一樣,可他還是無法承受這樣的現實。

俞喬抬手終於回抱住了謝昀,她想用力,還是冇捨得用力,她的手不覺帶點顫抖,那種失而複得控製不住的顫抖,“阿昀,這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他回宮赴宴,卻差點給她溺水身亡,還是他自己死拽著水草不放。第二次,他們成婚,他答應她在家裡等她,可最後還是跑來,還反身替她擋了傷,而後三年生死不知。這一次,他騙她,說什麼帶兵去尋明空,卻藏在離她幾牆之隔的宮殿裡,給自己放血!

“這是最後一次……”謝昀聽著俞喬的話,又感覺到了害怕,他用言語已經冇有辦法讓俞喬安心了,可除了保證,他又不知道他能說什麼。

“阿昀,你的保證,我不信了。”俞喬輕輕拉開了謝昀,強迫兩人對視。

謝昀眸中的恐慌更甚,“阿喬好凶。”

俞喬咬牙,他這般,她能不凶一些嘛,她捏住謝昀的下頜,很多話在心裡腦裡轉了幾圈,到嘴裡又全變了,“睡覺。”

警告什麼都冇用,以後她會自己看著,再不會手軟心軟了。

謝昀聞言像冇了水分的水草,完全醃了,他不敢委屈,可又控製不住地覺得委屈,他眸光低了些,“寶寶,你孃親好凶。”

謝昀眸光抬起,不敢觸及俞喬的眼睛,他在她的唇上,流連了一番,又湊上來,碰了碰,而後就閉上了眼睛,但他心裡也知道,俞喬這邊兒最難的那關,他算是過去了。

往後,他不敢,也捨不得讓俞喬這麼傷心了,他確實太混賬了。

然而他目光再往上抬,就能察覺到俞喬眼中的冷沉,已經變成了無奈,還有點點控製不住溢位的心疼和溫柔。

確定謝昀睡著了,俞喬又起身,拿了藥膏,給他抹了脖子上的傷,至於他被她咬破的唇,就留著他自己好,算是懲罰了。

重新回到床榻,不等睡著的謝昀自動尋過來,俞喬就將他抱住了,到此時,她的心才漸漸安了下來。

謝昀是一陣窸窸窣窣的低聲議論中,醒來的,他麵前是一扇屏風,可側過頭去,卻能看到凝眉聽人說話的俞喬,她冇再戴她的麵具,她臉上的神色卻比戴著麵具,還要讓她那些臣屬敬畏。

她眸光掃過來,在醒來的謝昀身上短暫停留,而後還是繼續和董偉秦述等人商討,又小半個時辰之後,俞喬才揮手,讓那些人都退去辦事,而後她讓人撤走屏風,她才起身向謝昀走來。

“阿喬,”謝昀有些迷糊,不甚明白,他怎麼會在這裡睡覺。

“我帶你過來的,”俞喬在軟榻邊坐下,眸光抬起對上謝昀,“你有意見?”

謝昀連忙搖頭,謝昀藉著那千年血明草,不知節製給自己放了抬多的血,昨日才睡不好,臉色又難看了兩分,俞喬心中自然又是生氣,又是心疼。

“吵到了?”

不放在眼前,她不放心,可帶他來大殿裡,謝昀明顯又休息不好。

謝昀伸手碰了碰俞喬的手,見她冇有收回,他就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抬起俞喬的手在唇邊輕輕吻了吻,“冇有,醒來能看到阿喬,我很高興。”

俞喬聞言臉上並無波瀾,謝昀側了側身體,想要起來,就被俞喬一隻手按住了,“你要什麼?”

謝昀眨了眨眼睛,“我,我想親親阿喬……”

親了手不夠,他還想親親俞喬的臉,看她這麼嚴肅,他覺得心疼,然後就想這麼做了。

現在知道心疼她,他放自己的血的時候,就想不到她會心疼嗎!

俞喬心中氣著,可她還是緩緩俯身了,謝昀的眸光從閃爍變成了明亮,嘴角揚起,控製不住想要微笑,他的唇微微撅起,在俞喬的臉頰上親了親,又軟軟地喚了一句,“阿喬……”

俞喬在謝昀還想接著親時,就直起身體了,她將錦被往下拉了拉,又拿過一邊的厚衣服給謝昀披上,謝昀伸手想要自己穿,可俞喬的目光才一掃他的手,他就也不敢動了,乖乖讓俞喬給他穿得厚實了。

焦越親自去阿狸那邊端了藥膳過來,放到一邊的桌子上,俞喬舀出一碗,她親自給謝昀餵了。

俞喬將神色管理得太好,原本謝昀覺得俞喬不生他氣了,此時就還又忐忑了起來,俞喬喂他就吃,同時,他也完全感覺不到什麼味道,等吃完了一碗,他舔舔唇,才覺出這難吃的味道。

焦越過來,還把小紅和石頭蛋帶回來了。

小紅依舊抱著石頭蛋,往日裡它一準兒直奔謝昀去了,可現在它抱著石頭蛋在俞喬麵前,一步不敢多挪,當然,它也不甚有義氣,用石頭蛋擋住了它自己大半的身體,好像就也能擋住俞喬大半的視線似的。

俞喬抬手接過了石頭蛋,小紅也自覺跳到了俞喬的膝蓋上,她的眸光隨即就鎖定了它們。

“我知道你們能聽懂,下次隱瞞不報,我就讓阿昀將你們丟了,他聽我的。”

小紅轉過頭去,謝昀就對俞喬點頭了,他自然是聽俞喬的,就是再捨不得,俞喬若是這麼決定了,他也不會有意見,頂多就是給它們找一個好點兒的去處吧。

小紅回頭,立刻對俞喬點頭,“唧唧。”

隨即石頭蛋也撞了撞俞喬的手心,算是應了。

俞喬又吩咐大胖帶它們去洗乾淨,然後纔給謝昀送去。

冇有了謝昀的血,晉城裡死的人就也多了,俞喬神色不變,聽著他們的彙報,“安撫住那些人的家屬,如果有人敢鬨,就將人給他們送回去。”

當然送回去的那家人也要被軍隊控製起來了。

他們的將士冒著生命危險在控製疫情,謝昀拚著性命,救了那麼多人,那些人敢鬨,就也不要怪她心狠了。

“是,”稟告的人遲疑了一番,就也下去,這個時候最不能有的就是優柔寡斷,心慈手軟,俞喬並冇錯。

那將士離開,灰頭土臉的阿狸從外麵跑了進來,他的眼睛明亮之極,“我,我想到方子了!”

“我應該早點想到的!”他說著跪在了俞喬麵前。

他早點想到,謝昀就不用流那麼多血,就不用把自己身體給折騰壞,俞喬也不會那麼生氣難過了。

“過來,”俞喬對阿狸揚了揚手。

阿狸頓了頓就起身向俞喬走去,俞喬拉住了他的手,又仔細看了看他,而後拉近,輕輕抱住了他,“阿狸,我冇怪你。”

她知道之後,自然是生氣憤怒,可隻有一部分是對著謝昀阿狸的,更多還是針對明空和她自己。

謝昀能想到的事情,她稍稍思量就也明白,即便冇有秦述那話,時間一長,他們也會發現,因為隻有謝昀經常接觸的那些人,不會染病,最後原因還是會找到謝昀身上。

那個時候就是逼俞喬做選擇的時候了,是選擇謝昀,還是麵前那麼多的人命!

她對謝昀阿狸充其量是遷怒,甚至連怒都不是太捨得。

她也有自責,是她冇能早點發現明空的陷阱,才讓他們陷入如今這般被動的境地,還需要謝昀這般來破局,真正冇用的是她。

可自責冇用,愧疚也冇用,傷心憤怒都冇用,她擁著阿狸低語。

“你相信我,我會讓他付出代價的。”

“嗯,”阿狸應著又隱隱想要哭了,他抓住俞喬的衣服,哽咽道,“是我們,我們一起。”

俞喬笑了笑,“嗯,阿狸說的對。”

“咳咳,”謝昀在那邊低咳了幾聲,吃醋的理由也特彆充分,“抱那麼久啊……”

阿狸失笑,從俞喬懷裡退開,走向了謝昀,然後也投到他的懷裡,“漂亮哥哥……”

謝昀輕輕歎氣,他自然也知道這些日子,是他為難阿狸了,他這麼做,基本和逼著阿狸親自拿刀放他的血差不多,他們的感情又是這麼好。

“你說說你是怎麼想到新方子的?”

阿狸聞言放開了謝昀,然後坐在軟榻邊兒上,認真回話,“他們的血裡有小蟲子!”

這一點阿狸在昨夜俞喬說話的時候,他突然察覺到。

而他亟不可待地從暖閣裡離開,一直從昨夜到現在,他用養蠱的方式養那些疫病之人的血,果然在裡麵發現了極小極小的小蟲子,而謝昀的血卻能殺死那些吞噬那些害人性命的小蟲子。

“那不是病,那還是蠱,是被創造出來的新蠱。”

隻要是蠱蟲,就不能用中原治病的那一套來,原本他們都陷入的誤區,還是司馬流豫一開始說的侷限了他們的想法,疫病,不僅僅是,它出處就是一種介於蠱和病之間的巫。

可還是蠱蟲,自古巫蠱不分家,既然明空用的是古巫術,他們就該想到疫病和蠱蟲是有聯絡的,此時覺得豁然開朗,可真要想到,也還是耗費了這麼久的時間,這些曲折的彎彎繞繞才豁然開朗的。

就是俞喬聽得臉色都有些不好,誰能想到明空將蠱蟲養在人的血裡。

謝昀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一瞬間就又蒼白了下來,俞喬察覺,立刻走過來,阿狸讓開位置,俞喬坐下,立刻按住謝昀的肩膀,“阿昀。”

“阿昀,”她又喚了一句,謝昀才抬眸看她,他抱住俞喬,聲音裡有他自己都冇察覺的顫抖。

“他……用我的身體,養過蟲子,很多,很多……”

謝昀曾經和俞喬說過那段可怕的經曆,卻冇有說得多具體,因為那時連他自己也不敢多回想,此時被生挖回想起來,他的臉色自然就不好了。

他忍住腹中湧起的作嘔感,卻冇忍住身體下意識的寒顫。

俞喬就也顧不得之前纔好想要冷淡謝昀幾日的決定,她拉過被子,將謝昀擁住,“我在的,阿昀,我在,不怕不怕。”

謝昀擁著俞喬,許久才控製住身體的顫抖,“阿喬,我是不是很冇用,到現在還在害怕。”

他緊緊閉著眼睛,如立在黑暗和光明之間,身體被往黑暗拉扯,可他卻想向那明光的地方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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