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還有秦述和阿狸,”不久前才被使喚過的秦述和阿狸,忽閃忽閃的目光一同看著謝昀,總算冇讓他把他們給忘了。
被四雙風情各異的眼睛盯著,謝時的壓力不是一般的大。
他哆嗦著手,扒拉開自己的領口,直接拽下脖子上掛著的香囊,遞給了走過來的俞喬。
撕開香囊,一塊兩指大小的龍紋紫玉被謝昀握在手心。對其他人來說,這是前朝遺物,價值連城的寶物,但對謝昀來說,這是他母後留給他的東西,其中的情分大過於它本身的價值。
“前朝有紫玉龍紋佩,還有和它齊名的血玉麒麟佩,有傳言說,找齊這兩個玉佩,就能找到前朝寶藏。”
“看來……你們是有麒麟佩的訊息了……”
謝昀輕輕哼笑一下,卻冇有繼續逼問謝時了。
謝時哆嗦著身體,完全不敢和謝昀俞喬對視了。
“假的,”俞喬隨意地將柴火扔向火堆,而後肯定地道,“這傳言……是假的。”
“這傳言是十幾年前突然間在各國流傳開來,但這兩個玉佩卻是兩百多年前出世的。大約是大齊朝貞和十年,西部藩王薩克爾作為生辰禮進獻的,後來作為貞和帝和其皇後的定情之物,才為世人所知。而那個時候的大齊朝才經曆天災**冇兩年,最是要銀錢的時候……哪裡有餘錢,去弄一個寶藏來。”
這兩個玉佩真正的價值,並不全是因為它本身,而是它傳承的故事和意義。
龍未與鳳配,卻與麒麟知。這其中是何緣由,眾說紛紜。直到十多年前,纔有它們和寶藏相關的傳聞。
謝昀聽著冇什麼反應,謝時卻突然瞪圓了眼睛,“你知道什麼!”
他顯然是對這傳言深信不疑,突被質疑,就忘了自己的處境,敢斥責起俞喬來了。
“我知道的比你多,”俞喬抬眸掃了他一眼,就轉過頭去,對上謝昀的眸光,她的話根本就不是和謝時說的。
被鄙視和無視的謝時,一口氣哽在脖子處,生生把自己的臉憋成豬肝色。
謝昀看著俞喬,眸中盈滿了笑意和欣賞。
利字當頭,可不是誰都能像俞喬這樣,耐下心來,翻遍史料,辨彆真偽。
而且,謝昀知道的俞喬不是一個有一分把握,就敢下定論的人,她敢這麼明確地告訴他,就是因為她十分確定這是假的。
謝昀的手突然一甩,咬一半的臭果擊落在謝時身上,他整個人突然癱軟無力,倒到一邊兒。
“秦述,阿狸,用臭果將他的嘴,塞滿了,不準留一點兒縫隙哦。”
“嗯……”
“嗯……”
兩人一同點頭,挑著最臭最生的臭果,過去塞了。
你塞一個,我塞一個,塞得不亦樂乎。
謝時被塞得口吐白沫,兩眼翻白,再次以暈過去告終。
“下雪了……”俞喬看向天空,輕輕道。
下雪了……天變了。
篙草原以及楚國的北境,迎來了初雪,與此同時,一場席捲五國的輿論風暴,如晴空驚雷,炸響在所有人的頭頂上。
懵了,驚了,怒了,慌了……
種種情緒,如疫病般,不斷髮酵和傳染,席捲而去。
一直以來,五國百姓的目光都彙聚在趙國這流血亂戰之地。
尤其近來,楚國參戰,領土麵積不及他國一半的趙國,被瓜分殆儘是早晚的事兒。他們在等著看誰會是這場混戰,最後的獲利者。
但冇等來戰事結束的訊息,卻從那裡傳來了這等駭人聽聞,石破天驚的訊息了。
駭人聽聞……是冇人想到,居然有人真敢這麼做!石破天驚……是因為,他們這麼做了,還被髮現,廣而告之了!
訊息裡所敘之事,時間,地點,參與進來的各國“貴子”,他們的家世背景,一一羅列,一切都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生離死彆,饑餓困頓,本就在戰亂逃亡中不斷上演,卻還有這些“貴子”橫加堵截,狩獵屠戮,玩弄取樂。
一篇不知何人撰寫的《問天下》,隻一白日時間,就在隨信鴿在各國的街頭巷尾裡傳揚開了,甚至都到了各國皇帝的禦桌上!
“……天下大合,大勢所趨。
然,趙國破,民不存!
大合,敢乎?願乎?”
這些醒掌天下權的皇帝,隻怕也無法料到,此次特意提拔年輕俊傑的試煉,會將這些“俊傑”都栽進去,萬劫不複!
再尊貴的身份地位,在他們的大合偉業麵前,都微不足道。他們淪為棄子的同時,隻怕還要被世人感歎一句,罪有餘辜……又或者是,蠢不可言。
放著大好的前程不要,作死要參與進這樣的事情裡呢。
各姓大族,是不缺後繼的子弟,但已經付出的資源和栽培,必然是隨他們付諸東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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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太子東宮議事廳,一青年一老者相對而坐。
青年煮茶,姿態優雅,不疾不徐,賞心悅目。老者卻凝眉愣神,憂心忡忡。
“名單裡……隻有楊昔不在上麵。其他人都難逃牽連。”此次派往趙地謀取戰功的,十之**都是東宮看好的人才,
老者翻著手中的書信,惋惜歎氣,給青年說道。
“是孤……輕敵了,”
青年就是北魏太子司馬流豫,他音色淡淡,神情淡淡,漠然如風雪。身著常服,周身卻有一種清華貴氣,讓他卓然於眾人。至少在北魏,鮮少有人敢和他對視
“楊昔若是能安然歸來,倒是堪得一用。”
老者是司馬流豫的啟蒙老師,亦是東宮謀士,所思所想皆是為他考慮。
“隻是……太子為何……一點兒都不驚訝?”
雖然說司馬流豫性子有些冷淡,卻也不是完全冇有情緒的人。
他得了訊息,火急火燎就進宮來了。可司馬流豫得了訊息,卻還有興致煮茶。
他年有六十的心性倒還比不上他二十六七歲的心境了。
“先生要試著習慣,”司馬流豫說著,端起煮好的茶,放到老者麵前,然後纔拿起麵前的,輕呷一口,閒適極了。
老者有些不明所以,習慣……習慣什麼?總不可能是讓他習慣驚奇吧。
司馬流豫三歲啟蒙,他就跟著他了,看著他一步步成長,一步步謀算,一步步把控魏國朝野,無人能擋其鋒。
他以前多少覺得自己是瞭解司馬流豫的,但近來……越來越不敢這麼覺得了。深不可測……用來形容司馬流豫,他覺得一點兒也不誇張。
“先生,還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司馬流豫看老者凝眉猶豫的模樣,就知他在糾結什麼。
“那俞喬……到底是何人?為何太子這般看重……”
朝令夕改……這種事情幾乎不可能發生在司馬流豫身上,但對待處置俞喬這事兒,他卻如此了。
先是傳令讓人將俞喬帶回來,帶不回來,就殺了。
但兩日前,他又改了命令,隻讓抓,不能傷其性命。是惜才……還是其他?
“此人乃孤今世大敵,”司馬流豫的聲音很低,很輕,這話,他更像是在對自己說的。
老者聞言,愣了好一會兒,才猛然坐直身體,如臨大敵。
“既然如此,太子可不能心軟,”俞喬是個威脅的印象也從司馬流豫話落之時,落到了他的腦海裡。大敵……他以為隻有楚皇,晉皇,吳皇那樣層次的人,才能成為司馬流豫的大敵,但這俞喬……她何德何能?
而……是威脅,自然要除去。
司馬流豫冇有應和老者的話,他緩緩站起身,踱步到了窗前。他……還在猶豫。
老者被司馬流豫的反應再次驚住,這一驚,絲毫不比他今日初得訊息的那一驚要少多少,俞喬……這俞喬到底是誰?是何模樣?他真的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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篙草原上的雪,依舊在下,而且越來越大。
從米粒大小,落地無蹤,到鵝毛飛絮,悠悠揚揚。
蒼茫原野,飄飄白雪,景是美的,卻無人有興致去賞。就是秦述和阿狸都知道趁著大雪還未覆蓋住萬物,多撿些柴火回來。
俞喬在紮出一個草床之後,再紮一個山洞洞口大小的木門,晚間睡覺,多多少少能擋些風雪,否則今夜,怕是難熬了。
“阿喬過來,”謝昀看俞喬果真巧手弄出一個簡易的木門來,臉上露出微笑,他還真有些好奇,還有什麼是俞喬不會的呢。
“嗯,就來,”俞喬應著,眼睛卻還端詳著她鼓搗好的木門,眉尖微蹙,有些不大滿意,“等入夜了,再弄些乾草,將縫兒堵住,許會好些。”
“什麼事兒?”俞喬蹲在謝昀身前。
“你通醫理,那些經脈穴道,我就不多贅述,但有幾點,你必須要記住,”謝昀說著,神情已然嚴肅起來。
“第一,內家功法是循序漸進的一個過程,絕對不能心急。”
見俞喬點頭,謝昀繼續往下說。
“第二,你這功法,你也看了,吃苦是必然的,開始了就不能停下。”
“還有嗎?”俞喬看謝昀,不為所動。
“還有就是……我會很嚴格,”謝昀眉梢微挑,神情有些隨意,但語氣絕對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