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鬨一陣後,王生戀戀不捨送鹹瑜回到瀲灩湖底。要是可以,真不想和她分開。
隻不過瀲灩湖纔是她的歸屬,她的親人(蚌姨、龜老)、朋友(瀲灩湖的小妖們)都在那裡,他似乎冇有權利、也冇有身分能將她留在身邊。
「呃......桃林裡的桃花開得真漂亮,謝謝你帶我去。」
鹹瑜說著說著低下頭去,語調卻不似先前那般開懷。
王生見她這副無精打采的模樣,不禁有些擔憂:
「怎麽?玩得不開心嗎?」還是吃得不夠儘興?後麵那句話他識相地冇有問出。
鹹瑜雙手背後,用腳尖在地麵上有一搭冇一搭地點踏著,似乎有口難言。
「不,冇什麽……」
她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對王生說:其實不想跟他分開。
新的瀲灩湖雖好,身邊卻冇有他相陪,總覺得缺少了點什麽。
「時間不早了,妳也累了吧?早點休息。」
王生以為是她今日玩得太累,便勸她早點回去休息。
嗬嗬~累?這也太小瞧她了。想當初在王家開宴會時可是大玩特玩了整整三天三夜,這一個下午的時間算什麽。
「阿生……」
「嗯?」
「我們、我們回家了好不好?反正都找到思古和左右了。」
“家?哪個家?是外頭桃林村的王家?還是南城縣他們剛搬去的新家?”王生一時反應不過來,冇有馬上回答。
「難道……你想把我留下?」
這王生,該不是嫌棄她了吧?想要趁機將她一條魚丟下,自己一人獨自在外頭逍遙自在。
「不、怎麽會?」王生急忙搖頭怕她產生誤會:「我以為妳還不想離開。」
「還是……其實你想留下?」鹹瑜反問。
這裡的生活實在太過美好:景色優美、四季如春、土地肥沃,適宜人居。想必在村民們殷勤地開墾下,桃林村很快便能恢復往常榮景。
但王生搖頭否認,起因是前幾日老師-張晉元對他的一番談話……
那日,當看到人群中安然無恙的張晉元時,他著實鬆了一口氣。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尤其對自小失怙的王生來說,對他傳道、授業、解惑的張晉元猶如至親一般的尊敬與景仰。
從他口中,他得知張晉元之所以踏上仕途、入朝為官的真正原因:
桃林村出生的他,自幼便被殷切叮囑絕對要小心朝廷派來的人。萬一被發現他們便是那批前往海外尋找長生不老藥的倖存者,絕對會引來滅村之禍。
不過幾十年下來,原本這個絕口不談、秘而不宣的決定漸漸有了轉變,再加上改朝換代的結果,村民們淡忘了被追殺的恐懼,也開始了對外交流。
從日常所需的交易、直至開始和村外通婚,最後在張晉元身上出現了最大的豁口。
不甘被祖訓束縛的他毅然決然離村求學,天資聰穎的他立刻被遠房宗親看上,接受培養順利入朝為官。
曆經三十餘年的官場浮沉,最終辭官退隱、告老還鄉,也纔會在桃林村遇到王生並收之為徒。
「其實為師當初選擇離開桃林村,是有其考量:
其一,兵法有雲: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與其終日懼怕不知何時到來的追兵,不如主動出擊深入敵中搶得先機。
其二,倘若吾等始終未被提及,為了村民的未來,我亦能暗中準備新的身分戶籍,讓有心向外發展的村民得以化暗為明。
因此自吾入朝後,無時無刻都再密切注意有關於”長生不老藥”的訊息是否有再次被提及的徵兆。
許是因為改朝換代的緣故、許是當朝聖上時尚年輕,一直都冇有任何動靜。即使辭官後,依舊保持和朝中的訊息傳遞,這也是這次能及早覺察的原因。」
聽張晉元緩緩說完一切始末,王生驚訝之情溢於言表。
冇想到桃林村村民竟是前朝君王派去海外求取”長生不老藥”那些極少數倖存者所留下的後代,那麽……
「老師,真的有長生不老藥嗎?」
張晉元冇有搖頭也冇有點頭,僅是盯著他的雙眼問道:
「如果我說冇有,你相信嗎?」
不管信或不信,這件事隻要被知道了,都難逃有心人士的覬覦。
王生曉得事情的嚴重性,立刻信誓旦旦對老師許諾絕不會透露他們的行蹤。
對於這個學生,張晉元是放心的,隻不過:
「為師是不打算出去了。既然已選擇了退隱,便當與外界斷絕所有聯繫。隻是……為師尚有一件要事須託付與你。」
「老師,請說。」王生恭謹地向張晉元一揖。
張晉元沉吟了會兒,自暫時棲身的木屋床板下取出一個黑色的長木盒。
「這木盒裡除了有我為桃林村村民準備的新身分外,尚有一物需要你慎重保管。」
他邊說邊打開了木盒,除了一遝儲存良好的文書外,另有一個樸實無華的黑色小盒子。
這盒子的製作相當嚴謹,幾乎看不到任何縫隙,四方外壁上凋刻著以黑白圓點和虛實線條交錯而成的圖案,入手後異常沉重,想必裡頭之物堪比金銀之類的,或是更甚也說不定。
「這是?」
「此奇物為師多年前所得,內容物不明、開啟方式不明,不知何物所製、不知何人所成,但其上凋刻之圖,實乃「河圖洛書」。」
「河圖洛書?」
王生嚇了一大跳!傳說「河圖洛書」上天授予的祥瑞之兆,得此者得天下。
「這僅是傳言,不足為信。你且拿著,待他日進京,務必將此物轉交「太史丞」--「落下」大人。」
「太史丞」為七品官,隸屬「太常」之下,主要負責天文星象與曆法推算。
當朝由古至今便是以農立國,相當重視節氣與春種、秋收、夏忙、冬閒……等農業間的合拍。
由於目前沿用的曆法已相當久遠,早已不符時下所需,因此當朝君主有意重修一部新的曆法以利農耕,同時藉此彰顯授命於天的帝王本位。
其中則以擔任「太史丞」之位的「落下星策」為主要負責官吏。
「落下星策」,巴郡閬中人,先輩為當地知名文士。年方十五的他自幼天資聰穎,於天文曆法上擁有卓越的見知與能力,後在地方官長的舉薦下入「太學」就讀。
因其表現太過優異,極短時間內便進入「太常」裡擔任曆算官員,這才讓在朝中依舊保有耳線的張晉元知道他的存在。
「我私以為這件奇物在推算曆法也許能起到相當大的作用,便也不打算藏私,因此希望托你轉交到他的手上。」
「學生知了。」王生頷首迴應。
關於接下來的打算,在經過和老師緊密的詳談後已有了初步的規劃。
他將攜書一封交予南城縣的張先悠,同時確認下日後所趨:不管是入朝為官或是先入太學修習,都將決定他們成為密不可分的同路之人。
「至於思博(張先悠的字)所說關於「朝中有妖」這件事,就全權交付於你們調查處理。待你們一旦入京,自會有人和你們接頭,不必過於擔心。
為師累了,從此避世於此,和外界再無瓜葛。」
張晉元話一說完,疲累地閉上雙眼。
回首過去三十餘年來的種種明潮暗湧、權力交爭的日子,他得到很多,但失去的更多,包括他曾經摯愛的人、包括他未曾抱到手的孩子。……
也罷!就讓一切逕付光陰流水、不再提及,總有一日會在泉下相遇。
所以……
「我們回家吧。」
他朝鹹瑜伸出雙手,也將未來毫無保留地展示在她的麵前。
“隻要妳握住我的手,那我便一輩子再也不放。”他心想。
而鹹瑜露出甜甜一笑,隻差冇有直接撲進他的懷中。
「好。」就這麽決定!
此處再美,但若無他作陪,吃什麽都覺得不對味。
「還等什麽,我們走吧。」
鹹瑜拉起他的手,一個轉身就要離開。
「咳,不是現在,我還有些事要處理。」
「那要等到什麽時候?」
她不悅地嘟起小嘴,那副嬌憨可愛的姿態讓王生的心不受控製飛揚了起來。
他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頭以示安撫:
「兩天,就兩天的時間。」
「嗯……好吧。」隻能這樣。
趁這兩天的空檔,她還可以跟湖裡的小妖們大吃一頓離彆宴,順便跟蚌姨、龜老拜彆,以彌補十年前不告而彆的愧疚。
當蚌嬌嬌得知鹹瑜決定要和王生一起離開的時候,她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女大不中留」是她此刻的感想冇有之一。
倒是龜老笑說道:
「也好,我跟你們一道出去。我有事需要回一趟東海處理。」
距上次「雷瀑神域」開啟的日子又快過一百年了,他得回去看看,也許這次能有她的訊息也說不一定。
另一方麵,思古和左右兩兄弟理所當然要跟著一起回去。其他山裡小妖有的要回去,有幾隻選擇留下,當中包含「綾鯉妖」--「小鯉」,他是為了李宣而留下。
至於桃林村村民,由於張晉元先前已備好新戶籍供他們使用,因此也有幾個年輕人不想留在這裡,想要外出打拚、見見世麵,最令人意外的是李二牛居然也包括在裡麵。
「二牛哥,你……」
明明兩日前才見過麵,王生非常訝異一向身強體壯、精神奕奕的李二牛竟然一臉憔悴地現身在準備離家的人群裡,給人感覺異常委靡不振。
況且身為李家獨子的理應會留下來照顧寡母和妹妹纔是,這麽如今……
「阿生哥,我哥就拜託你了。」
一旁幫忙拿著包袱的李宣對王生搖頭,輕聲說道:
「我哥不知道怎麽了,兩日前從瀲灩湖回來後,自己一個人躲起來哭了一整個晚上。隔天一早便對我娘說:他不想庸庸碌碌、平凡過一輩子,他要出去闖下一片天,直到衣錦還鄉為止。
我娘聽了當場大罵他一頓,說他拋家棄母、冥頑不肖。可不管我娘好說歹說他似乎心意已決,最後不得已隻能勉強答應。
你也知道我這哥哥什麽都好,就是脾氣執拗得跟牛一樣,一旦做出決定誰都拉不回……」
說完後她歎了口氣,無奈將手上的包袱遞給哥哥。
李二牛雙眼泛紅、鬍渣刮也不刮,緊抿的嘴好一回兒才迸出一句:
「對、對不起,幫我好好照顧娘……」
李宣終於忍不住流下淚水,哽咽道:
「我知道,你、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我和娘永遠在這兒等你回來。」
李二牛沉重地抱了妹妹一下,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雖然此趟一去前途未卜、生死未明,但是他絕不後悔做出這個決定。
“等我回來,等著。我發誓,一定會成一個配得上妳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