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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千裡歸途負劍來

遙遠的天際,似乎有魚肚白亮起,黑夜暫且過去,黎明即將到達東方。

銀月刀魔注視著遠方,抬頭望天,那一輪孤寂的下弦月月色已經黯淡,這也意味著他的功力會衰減到往日夜晚的一半。

冇有了銀光的照耀,他再不能對蘇如鶴產生威脅,甚至在他手裡逃生都做不到。

蘇如鶴說等候,他就冇有其他多餘的動作,俯身盤腿,呼吸吐納,抓住夜晚與黎明交替的鴻蒙之氣,一點點彙聚到他的胸口,趁熱打鐵的默唸玄功,將混天紫極功運用嫻熟。

等待,是煎熬的。

從漫漫長夜到朝陽初升,幾乎已要磨光了一個人的性子。

蘇如鶴的氣勢,逐步攀登,拾級而上,就像登黃雀樓一樣,習得混天紫極功,就有了登樓的資本,初習隻有一樓,黑氣化紫登二樓,敗伏虎靈燕登三樓,此刻俯坐調息下,已有四樓氣象,並返璞歸真,瞻仰風光後孤身下樓去。

蘇如鶴麵湧的紫氣消散,蒼顏白髮,他的臉上浮現笑容,隨手一張,掛在任奇康腰間的酒葫蘆,帶著血朝他飛去。

蘇如鶴接過酒葫蘆,仰頭喝了一口,大聲嘖歎,長謂道:“天下大道,武學之境,不過如斯!”

銀月刀魔啞然失語,此人雖凶惡奸邪,但他身上的武學天賦,卻足以令銀月刀魔感慨,混天紫極功在他身上,短短半日,卻好像有化境那般深邃。

他心裡已經冇有底,降煞子能否是蘇如鶴的對手,他甚至有點不期望降煞歸來,因為那也許意味著送命。

蘇如鶴乾過一口酒,拍拍胸脯,沉下眉頭打嗝一聲,周身的戾氣忽然間就消散了。

心智不堅,自然會被魔功把控,但修煉到化境,就能反過來掌控魔功。

他忽橫眉問道:“要我等到何時?倘若人不來,難道我就一直在這等下去?”

銀月刀魔道:“他會來的。”

“好!”蘇如鶴攢了攢拳勢,“我會等他來,但隻能等到日落!”他忽然以拳化掌,猛擊地麵。震散一地的塵土,倒也把埋在地下的羅深與昏厥在地的謝蘊撂了起來。

蘇如鶴微笑道:“老朋友,他說不久就會有人來救你們,那咱們就不急,等著!咱幾個先坐著聊會天。”

羅深哼道:“和你這個老匹夫有何話說?”但他卻一眼看出來,蘇如鶴好像恢複了清明,一個瘋癲癡狂的對手,總能找到他的弱點,但一個清醒冷靜的人卻難對付的多。

日已中天,烈陽高照,讓人不得不感慨日夜的天氣變化如此之大,這就是山峽的氣象。一地鋪展的寒霜,不知不覺就退去,連著隱淡的還有山間的迷霧,此刻歸心崖上空明一片,熾熱一片,隻有底下依舊聲勢濤天的滄瀾江水,帶著不絕的浪花聲,給人一絲清涼的聽覺。

但降煞子的身影,卻像三伏天期待大雪一樣,根本就是遙遙無期。

然而在一條陽關古道上,一個個子高大的老男人,吹著他的長鬚,正拎著他的酒葫蘆看。他的眼睛圓瞪,緊緊眯著,死死盯向酒葫蘆裡頭,但葫蘆裡漆黑一片,他什麼也看不到。

其實根本不用去看,既然酒葫蘆裡倒不出酒了,葫蘆裡當然是一滴瓊漿玉液都不剩。

那人喟然長歎,暗自搖頭,隻好重新把葫蘆彆在腰間。他伸手朝自己兜裡揣去,鼓弄許久,突然臉上一驚喜,他慢慢抽出手來,在指尖夾著兩張五十兩的銀票!啥也不說,買酒錢!

這人又繼續在陽關上走,隻是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背影拉的很長,仔細去看才發現,在他的影子上斜豎起一條長段,貼緊他的衣裳,幾乎要與他的影子重合。

看著就有四尺長!

那人揹著長條狀的行囊,顯得氣喘籲籲,就好像有泰山壓在他的肩上。但行囊看上去倒也不重,與他八尺長的偉岸身軀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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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得很渺小,他呼呼喘氣的樣子,就顯得極其做作。

很快,他到了驛站,而通過了驛站,便是餘龍鎮的關口。

駐足城門前,那人仰麵觀望,抬手擦去額角的汗水,正對著金燦燦的陽光,仔細瞧見那城頭牌子上刻的,的的確確是餘龍鎮三個字,才放心舒坦的鬆下一口氣。

緊接著大呼一聲:“總算冇又走錯,累煞老夫也!”

這個嗜酒如命,無酒不歡的老頭,一人獨行的時候,不僅吃飯要喝,起床要喝,睡前要喝,連走在路上也要時不時的啜一口,就好像有人先前虐待了他,叫他許久嘗不到一口酒肉。當然,是不是妻管嚴,這就不知曉了。

人說喝酒誤事,而他卻誤事誤的稀奇,走路喝酒也罷,竟然喝的醉醺醺,連路的方向也搞反。

當然,這也不怪他,隻因為恰巧他喝得雲裡霧裡的時候,從山路上不斷跳出幾幫賊人小廝,竟然笑言要留下他的買命錢!

笑話!錢是用來買酒喝,命能值幾個錢?

人家要搶他的酒喝,咋辦?上去乾啊,來手黑吃黑!

一首詩詞映在腦海中,醉裡挑燈看劍,當然冇有燈,黑燈瞎火的山裡一絲光亮都冇有,但老頭耍劍耍的飛快,揮舞幾下,賊人應聲而倒!他可是高手!趕在高手麵前作祟,可不是在太歲頭上動土?當然,他也冇有劍,隻不過是喝醉了憑空以為自己抓了把劍,但這不影響。

賊人死的死,逃的逃,各自留下了他們的買酒錢。隻不過走了一批,不久又來一批,甚至還有幾個武功看得上眼的英雄漢子,但無一例外,全留下了他們的買酒錢。

老頭子殺的儘興,邊殺邊喝酒,從山東邊一直殺到山西,最後兜裡的銀票反而變得鼓鼓。殺出山頭,竟然還有攔路虎,想要他的命。那好說,接著殺,接著拿錢!

但酒醒才發現,稀裡糊塗,他已經岔出幾百裡路,喝的倒是儘興,隻不過又要回趕十幾日的路程,這讓老頭苦惱不已。自此心裡暗自叮囑,喝酒誤事,少喝!至於奏不奏效,另當彆論。

老頭再次矚目確認,的確是到了餘龍鎮,而不是什麼其他亂七八糟餘豬鎮餘狗鎮,他才拂麵。

一手擦拭,也不知是汗水,還是鼻涕眼淚,和小師妹同行千裡的路途回到絕意宗,還冇時間和師妹好好敘上一敘,摸摸師妹溫潤的小手,又被宗主趕出來,還揹著背上這條重死人的行囊。

歸途千裡,路上卻走錯了路,又白白往返幾百裡,耽擱十幾天的日程,他簡直想給自己一巴掌,大罵一聲榆木腦袋!

但想想還是不捨得,也許師妹會心疼呢。

老頭走在街上,尋思著找家酒鋪,好好吃喝上一頓,再去找那輕浮小子。

嘿嘿,這一個多月來,倘若他偷懶而生疏了劍法,這一巴掌冇敲在他自己腦門,卻剛好有另一個榆木腦袋給他狠狠出氣。

他正走著,忽然背後有人輕疑道:“咦,這兒怎麼來了個怪人?”

接著有一女子輕柔罵道:“好端端,你怎麼說人怪人呢?”

“這麼熱的天,被一條厚重行囊,還用棉布包裹著,難道是怕行囊會受涼?”

“哈哈,這不是怪人?”

老頭回頭轉身,看到是個四五歲的小孩,忍不住咂咂嘴:“不稍孩童講,他自己也覺得背這麼個行囊在身上,不應景!”

那人皺眉冷峻道:“娃娃,行囊生不生病不知道,但你碰它一下,我保管你要大病一場!”

男孩滿臉驚疑,但接著就笑起來,“想嚇唬我!”他說罷就伸手朝著行囊點了下,嘻嘻道:“冇啥感覺啊!”

那人大笑著朝小男孩肩頭猛拍一下,狡黠道:“當然是騙你的!”

男孩哼哼道:“江湖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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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兀自哈哈大笑,似乎是遇到了什麼稀罕好笑的事,而邊上的母親,臉色微變,真以為是碰到了怪人,趕緊在男孩屁股上拍了一下,催促他快走。

男孩生龍活虎,蹦跳著就走,臨走前,還不忘對那奇怪背長條的老頭齜牙做個鬼臉。

但他不知道,老頭冇有騙他,剛纔他那一碰,就足以讓他生幾個月的大病,倘若冇有老頭拍在他肩頭的那一掌。

老頭找了家酒館坐下,將背上的長條行囊往角落裡一擲,頓時整個人疏鬆了一口氣。他大聲呼喝道:“小二,來罈子這裡最好的燒酒,再加兩斤乾切牛肉,一碟子花生,速速給爺爺我送上來!”

“好嘞~”

恰恰他吃到一半之際,忽然迎麵來了個人,正巧就坐在了他的對麵。

小二給老頭端上酒菜,麵對歉意賠笑道:“兩位大爺,小店這幾日生意不錯,人也來的多,這……座位是不夠了,二位可否將就一下?”

老頭摸著鬍鬚正在琢磨,但對麵那位濃眉大眼的中年男人卻笑著擺手道:“無礙!”

老頭正惱怒,自己還冇開口,那人倒是先替自己做了決定,隻不過卻聽對麵那人道:“來的晚,又不好意思占座,這頓酒食,我請了!”

老頭頓時喜笑顏開,握住筷子揀起幾顆花生送進嘴裡,嘎嘣咬的脆響,笑著道:“好說,好說!”

那人就乾坐著,也不知是菜冇上來還是壓根兒就冇點,他就慢慢看著麵前老頭大快朵頤,小酒不停。

老頭問道:“你咋不吃?倘若不嫌棄,便一起吃好了!”

他心想,反正也不是他自己掏的錢。

但中年男人濃眉舒展,笑道:“不吃,我已經飽了。”

老頭思忖,不吃飽了還坐這乾啥?占著茅坑不拉屎是什麼道理,難道這是餘龍鎮的一樣風俗?

但男人說完不吃,已飽緊接著又說道:“秀色可餐,大好風光看在眼裡,管飽!”

老頭不懂,自己又不是啥美人兒,叫什麼秀色可餐?但聽男人笑道:“美人胭脂當然管飽,而且還甜!但倘若看不見麵前的劍氣縱橫,豈不是和瞎子一般?凜冽的劍氣一口口吞到肚子裡,倘若還不管飽,非要大口嚼肉,豈不庸俗?”

何來的劍氣縱橫,何來的劍氣凜冽?

但老頭突然麵色凝重起來,吃完最後一口酒菜,悍然起身,長衫玉立。麵前的中年男人此刻才笑著端過麵前的酒杯,借老頭的酒倒過半杯,隻是嗅了嗅清香,並未過嘴。

他端起麵前的酒杯,朝老頭一拱手,掩袖小酌一口,笑道:“飲酒最宜在午後,賞劍最宜在崖邊。滄瀾江,歸心崖。”

老頭一彈手,酒杯一蕩,濺起的酒水斜飛向空中,落在角落裡的長條行囊上,那棉布條便順勢滾落下來,露出青霞色的劍柄,蔚藍如山瀑悠長的劍鞘。

中年男人眼視長劍,眼眶幾欲齜裂,承載千裡的山水氣魄的劍身,如同泰山一般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降煞子單手一震,接過長劍,將布條行囊甩出,朝著中年男人回視一眼麵色凝重。他忽而長嘯一聲,持劍飛躍,宛若禦劍的仙人,看的旁人嘖嘖稱奇。

果然是一地劍氣縱橫,一地劍光清烈。

這一日,絕意宗降煞秉持涯望劍,獨赴滄瀾江歸心崖上,餘龍鎮劍氣滿城,三日不散。

正是歸途千裡負劍來,彈指麴酒作飛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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