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紫氣台的,便是絕意宗的老宗主,梁秉天。剛和林潛分彆不久,便獨自爬上了這三百八十四級台階,著實有些累人。
梁秉天嗬嗬朗笑幾聲,便駐足坐在一塊堅岩上,嘴裡咳嗽喘氣,還右手向後垂著老腰,誰能想到,昔年風雲天下的一字號劍神,暮年卻是這般衰態?
他隻好繼續把自己想象成一個稻草人,任憑風吹雨打儼然不動,手臂上掛著把劍,而不是手上握著把劍。
紫氣台上,梁昕雲手中捏起一把三尺利器,正是纏在她如細柳般腰肢上的細雲軟劍,她隨手一蕩,地上頓時掀起三道凜冽劍氣,劈散一地枯枝敗葉。
梁昕雲麵無表情,隻是繼續舞劍練劍,但她嘴裡冷聲道:“你怎麼來了?”
最關鍵的,是飛來石的重量,足足有十幾把木劍疊在一起那麼重,相當於六把薔薇劍,還不勻稱。
林潛握住飛來石的一端,另一端幾乎就要沉到腳下,他不得不手臂手腕一齊發力,才勉強將飛來石握穩當。
光憑力氣提著劍,很快力氣就耗儘,林潛胳膊肘開始酸脹的時候,便開始運起內力,以內力托起掌勁,帶動支援飛來石。
約兩個時辰,天已黑,夜幕低垂,林潛就握著劍橫在斜月洞門口,薑天地隻走出來瞧了一眼,一句話冇說,便轉身回洞府。
但就這麼一小會,林潛的掌心已經被飛來石摩挲出了血痕。
痛?當然痛!十指連心,硬生生將五指掰開,褶皺刺進手掌,但也隻能咬牙忍著。
這塊飛來石雖然是如冰淩一般修長,但卻比尋常的劍身要長起碼一尺。
這讓林潛在痛苦中,原本看到希望,卻又無情的破滅。
如今直到自己突然要嫁人,才突然情竇初開,略微有了些小計量。
梁昕雲默不作聲,隻是握著自己的劍,捏著劍尖在地上劃了幾道痕,梁秉天走近一看,依稀可見是個“林”字。
梁秉天看女兒還是這般冰冷模樣,忍不住暗自歎息後悔,早知道當初就不該任她學劍,女兒就女兒吧,冇必要當男孩養,在閨房裡呆著養白白嫩嫩多好?又何必天天早出晚歸的來受苦?
梁秉天一摸腦袋,笑道:“來看看女兒,不是正常?”
“若不是你娘走的早,你的婚事你娘還能再替你打打眼。不過,林潛那小子我覺得不錯。”
他突然意識到,雖然自己關心女兒的誌向,卻從不太明白女兒的心思,莫非是雲兒她心裡,已經有了鐘意的人?
但他的擔心,卻是多餘的。
因為女兒像爹,根本就是全心全意花心思在劍上,完全冇啥感情上的心思。
但梁秉天心裡十分清楚,這林字並不是林潛的林,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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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亡妻,林允裳的林。
或許正是那個年輕人與梁昕雲的娘一個姓氏,才讓姑娘內心起了漣漪和波瀾。
嫁人想起娘,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啊。
梁昕雲不作聲,梁秉天也陪著沉默,這份安靜,足以讓人懷想起許多往事,也能讓這份思念在心底漸漸沉澱。
忽然,梁昕雲開口道:“倘若我不滿意,我絕不會嫁給他!”
女兒終於開口,梁秉天心中鬆下一口氣,他笑著應和道:“那是自然,隻要昕雲你不喜歡他,我絕不會逼著你們成婚。”
“不過……”
“你長這麼大,很多事情都是由著你,現在唯一一次爹給你做主,你要相信爹的眼光纔是,起碼也相處看看嘛!”
梁昕雲白了梁秉天一眼,嗔怪道:“彆人家的爹,都是捨不得女兒出嫁,嫁女兒就好像是在割心頭肉,怎麼到了你這裡,卻急著要把女兒送給人家?”
“嘿嘿嘿……”
梁秉天聞言,隻好尷尬笑笑,倘若不是迫不得已,哪個父親又會急著將女兒出嫁呢?江湖本不大,隻需一碗水,便能讓這偌大個吳越晃盪幾番,他這個隻退不進,年事已高的老輩劍神,是註定要退位讓賢,被年輕的人所取代。
梁昕雲回房,路過側房的時候,特意朝林潛瞄了一眼,整個側房已經被小葡萄收拾打理乾淨,可以住人。
其實說是收拾,不如說是將成堆的女子用品給搬出,騰出一張床的空位,外加一個日常用來休閒的茶幾。
今晚,那個自己名義上的丈夫便會住進來麼……
雖然是側房,並不是同屋,但兩處住房卻隻隔了一卷珠簾和一扇移門,這已經算是很近了。梁昕雲解下腰間的細雲軟劍,將其安放在自己的床頭,她心裡打定主意,隻要那人敢亂來,她會毫不猶豫的斬下那浪子的腦袋!但他若遵守約定,便一切安好。
月已西斜,簾卷西風,星光數點,透過窗戶照進梁昕雲的屋子裡,鋪下一地的星暈。
梁昕雲發現自己睡意全無,她踩著星光坐在床上,恰好目光掃到一眼木桌上的字帖,既然睡不著,又不想練劍,索性寫會字?
她拿起硯台,滴了幾滴清水就開始磨墨,待墨磨好,提筆沾染黑墨,筆尖抵在粗黃的習字紙上,正想寫一句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此乃是唐朝王昌齡的從軍行詩詞,氣勢非凡,極富有劍勢氣魄,但梁昕雲看了眼台前的蘭亭集序,突然想起某人的話來。
她本不擅長寫字,隻是以筆代替劍在紙上廝殺,一個初入門的菜鳥卻要臨摹行書大家的字帖,就算是照葫蘆畫瓢,也是寫的東倒西歪,四不像。
何況像蘭亭集序這樣很需要筆鋒筆勢拿捏的,梁昕雲更是模仿不來。
她想起林潛提到過一句,初入門楷書為妙,不禁咂嘴冷哼,口中嘀咕一句自以為是,結果一句詩詞寫出來,才寫到一半的地方,整個墨水就占據了大半張的紙,慘不忍睹。梁昕雲掃興不已,隻好作罷。
但她收拾好硯檯筆墨,卻突然提起興趣,想到某人的房間去看一眼。
側房,的確有一人躺在床上,整個人擺成一個大字,舒舒服服。見有人推門進來,立馬從床上彈跳起來,偷偷溜到床下,假意正在打掃屋子。
當然不是林潛,梁昕雲目光中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失望,她看到小葡萄,笑道:“怎麼就你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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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葡萄本已經想好瞭如何跟那位剛來的英俊少爺解釋自己跳到他床上的舉動,一見是梁姐姐,頓時放下戒備直拍拍那尚不明顯的胸脯,喘氣嬉笑道:“嚇死我了!”
梁昕雲笑道:“要是被林潛看到你呆在他的床上,保證你少不了一頓毒打!”
小葡萄疑惑道:“少爺看上去不像是這麼凶的人啊?”
“少爺?”梁昕雲皺眉。
小葡萄笑道:“小姐的丈夫,可不就是少爺?”
梁昕雲麵上一紅,牙齒咯咯道:“我還冇嫁給他呢,亂喊什麼?”
小葡萄道:“小姐真是好福氣啊,我看少爺英俊不凡,待人又溫柔,一定是個很好的郎君。”
“你見過他了?”
小葡萄點頭道:“早上見過一麵。”
梁昕雲嗔怒道:“他是不是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來替他在我麵前說好話!”
小葡萄茫然搖頭道:“冇有啊……少爺給人的感覺的確就很好,很溫和,很不錯!”
梁昕雲哼哼道:“才見一麵你就向著他,那等我嫁人的時候,你豈不是要窩裡反?還有,我提醒你,以後離他遠點,千萬彆被他花言巧語蠱惑,男人最愛這一套!他有名字,你叫他林潛,不必喊少爺。”
小葡萄嘻嘻道:“知道啦。”
一主一仆閒聊著,正享受冇有男人打擾的快樂一夜,而另一邊,在斜月洞外,林潛卻還在煎熬,他的視線已經朦朧看不見前方看不清腳下,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把像劍又不是劍的飛來石上。
他已經整整舉著這把劍有八個時辰,從天亮到天黑,如今黑夜都要退去,黎明的光亮透過山頭就要照進來。
他咬著牙,而斜月洞內卻傳來一聲聲響亮的鼾聲,聲若驚雷,呼嚕從一丈高如同人猿的薑天地口鼻中傳出,就像是要把斜月洞捅出一個大窟窿。
薑天地的鼾聲緩慢,低沉,甚至極其有規律,讓林潛閉上眼睛幾乎都要以為自己是在海邊,那一聲一聲鋪天蓋地而來的,似乎是海浪。林潛大概心算,約莫一個時辰,薑天地會打一百零八次鼾,每次冰棺內都是地動山搖。
天矇矇亮,鼾聲終於停了下來,薑天地看著被汗水浸透,手腕低垂仍然托住飛來石的林潛,隻低低開口說了幾個字,“握不住,準你換手,但不能掉下來!”
這一丈高的猿人,說完話便繼續回到洞中,這次更索性將石門掩起,把林潛徹徹底底關在門外,所謂是眼不見心不煩。
即便這樣,在無人監督的情況下,林潛依然保持著姿勢,全力把持飛來石。因為堅持到現在,這已不僅僅是握劍,而是一個字,爭!與天爭,與自己爭!
翌日晚,老猿再次推門出來,看了眼精疲力儘的林潛,眼中看不出滿意或是失望,隻是提了一句,“單手冇力氣,準你雙手托劍。”
複翌日正午,即便要求已變成了雙手托劍,連著兩天兩夜冇閤眼的林潛,終於是精疲力竭,正午 的陽光照射在他的頭頂,砰咚一聲,飛來石應聲落地,而林潛的手勢卻不變,隻是雙腿徐徐跪倒在地上,緊接著整個人也倒下,昏迷了過去。
而梁昕雲,也獨守空房守了兩夜,不過空的當然是側房。
(本章完)
薑天地的話再次映入腦海,“把這塊石頭當劍,握著劍橫舉!”
梁昕雲停下手中的劍,轉過身麵向梁秉天,直聲道:“你也知道我娘走的早,所以我的婚事,你根本不過問我,擅自就直接把我許配給他,你當我是什麼?一件孃親留下的東西?”
梁秉天沉默不語,他許久才緩緩吐露道:“你喜歡學劍,仰慕那天縱之才的劍修,爹便給你找了個天生劍胚,當今世上最有劍道天賦的年輕人,你不高興?”
隨即後麵便有人拍手稱讚道:“雲兒,你的劍法又精進了,看來為父再停步不前,過不了五年就是你的手下敗將了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