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霧迷濛,林深路陡,烏雲掩日,山雨欲來。
寂靜的空山中,不聞人語,甚至蟲鳥獸鳴都暫時聽不見,掛在耳邊的,隻有呼呼的風聲以及沙沙的樹葉響。這般情景,任誰都會在心底生起一股寒氣。
然而,就在這密林深處,空山的細密小道上,有個人正獨自趕路,並在前行的同時,還不忘四處張望,額角滴汗,小心謹慎之至。
這是一位年約二十的姑娘,揹著一個用青巾包裹的包袱,臉上雖然沾了些灰塵泥垢,但也不難看出是個美人胚子。隻不過她長長的睫毛低聳著,一雙美麗動人的眼眸充滿了疲憊,便是她作為女子烏黑如瀑的長髮,此刻也淩亂的披散在肩後,毫無精神。
這位年輕的女子名為黎湘,是塵心派的女徒,此刻行色匆匆,是為了著急逃命,躲過追殺,這幾日冇日冇夜的離開塵心派,一路向東,慌張的便是連女子妝容也顧及不得。而奉命殺她之人,正是塵心派的首席大弟子李貴芳。
同門弟子相殺,其中緣由,乃是這名叫黎湘的女子,犯了塵心派中的第一大戒,情戒!
一旦成為塵心派的弟子,就必須斬斷俗世念想,再無世間感情,保持一顆離塵之心,決不能有半點汙垢。這是塵心派開派祖師立下的第一規矩!
而若違反規矩,動了凡心,甚至是和世間男子有了情愛糾葛,那這規矩就是利劍高懸,要逼人性命,要將違反之人剖心解肝,立即處死!雖然這規矩聽上去無情,但塵心派祖師言,世間男子薄情寡義,宛若毒藥,比之規矩,更無情千百倍!
黎湘正是犯了這情戒,偷動私心,愛上了塵世間的一位男子。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黎湘回想起來,臉頰依舊染上一層紅暈。那是在吳越之地的一處小鎮,她隨師父尋訪住在此處的一位師叔,偶然間路過一處書坊,在書坊中又碰巧遇到了那位白麪讀書郎,黎湘雖然聆聽師父教誨,說男人是世間汙垢淤泥,見到了要避之遠遠,但青春懵懂年紀的她,還是忍不住偷偷向那位書生瞥了一眼。
這一眼看去,黎湘便再難移去目光,隻見那男子手中持書卷,白袍衣袖,劍眉星目,氣宇軒昂,在這閒人之中,如同是鶴立雞群,眾星捧月。
但見他將書卷捧在胸前,雙眼炯炯,目露微思,便是看到那精彩的聖人語句,也會臉上洋溢笑容,心中觀想,亦有體會,文字如氣象萬千一一湧入他的心頭。書生提筆揮墨,一掃胸中恢弘氣概,在所愛之書邊上,默默記下自己的註解,再翻看時,心領神會,笑意自然。
黎湘不覺看呆了,這樣的男子,與她師父師叔口中所述,截然不同。這樣一位溫文爾雅,言笑溫和的男子,是決計不會是那汙垢泥濘,而是那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蓮!
書生正看書之際,卻突然瞧見一位俏生生的姑娘,一直盯著自己,也不做聲,心下裡好生奇怪,便要上前詢問,豈料黎湘從未和男子有過言語接觸,書生稍微上前靠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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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開口,黎湘便滿臉羞澀,一甩衣袖跑開了。
書生搖搖腦袋,輕作歎息,心神已然從姑孃的身上再次轉到了書中,在他心裡,有一個筆墨鑄就的世界。
之後幾天,黎湘每天都會經過這個書坊,在經過的時候有意無意的往裡麵看一眼,當看到他的時候,黎湘就會覺得有如清風拂麵,感到溫和。
直到有一天,黎湘往裡麵看的時候,突然發現那人不在了,她焦急的往裡麵張望,依舊冇有熟悉的身影。正當她失望轉身的時候,卻突然感覺有人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溫和的說道:“姑娘,小生在這裡,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這是兩人第一次交談,之後黎湘知道,原來他的名字叫做畢凡,隻是一個書生。
畢凡也知道,那個盯著他臉會紅的可愛姑娘,名字喚作黎湘。
再然後,兩人慢慢的接觸,最後自然的走在了一起,宛若天造地設的一對。在一葉小小的扁舟之中,小的隻夠兩個人並排坐下,當輕舟穿過低低的橋洞,在水麵留下一串盪漾的水波與模糊的倒影,黎湘靠著畢凡的肩膀,畢凡笑著對黎湘道,在他心中,有一個筆墨鑄就的世界,而從他第一眼看見黎湘,就已經知道,這就是他想要畢其一生,用文字描繪,用言語訴說,用筆墨勾勒的女孩。黎湘聽著,臉頰兩側露出酒窩,和柔柔的水波輕輕重疊。
然而事與願違,兩人終究不能一直在一起,黎湘隨師父來此小鎮,已經有足足一個月,如今師叔她要有事出遊,黎湘自然是要隨著師父一起回塵心派去。兩人最後,各自留下一件東西當作信物,也當作對彼此的念想。
黎湘留給畢凡的,是一塊她親自繡的手帕,畢凡給的,是一句用正楷端正寫下的詩詞。
“伊人獨去,吾心幽幽,縱有千萬豪情語,落筆難成意難平,鴻雁來時,無限思量。”
黎湘心中默唸這幾句詩詞,不覺一陣酸楚,正當她神思遊離之際,空山中突然憑空響起了一聲炸雷,轟的一聲巨響,四周黑雲如同泰山壓頂一般層層壓境。黎湘趕忙收回情緒,腳尖點地,飛速向林間的另一頭遁去。
如今落到這般田地,黎湘的心中充滿苦澀,但她絕不後悔自己與畢凡的相遇,也不後悔自己做出的選擇,隻是令她奇怪的是,被她私自藏好的那封畢凡寫給她的詞句,按道理是無人知曉,但為何會被她的師姐李貴芳給搜了出來。莫非是有人窺探她的行蹤?事發突然,黎湘來不及細思,幸虧與自己關係莫逆的小程提前告知自己,不然黎湘此刻恐怕已經落到了師姐李貴芳的手裡,後果也是可想而知。
想到剖心挖肺的規矩,黎湘忍不住全身打了個寒顫,離開塵心派的三日,她幾乎是日夜不分,冇有休息的趕路,因為師姐李貴芳的修為比她高太多,無論是內功還是輕功都遠在自己之上,雖然黎湘得到訊息提前離開,但心裡依舊說不準,李貴芳是否會追上來。
轟!
又是一聲雷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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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大作,吹動密林。烏雲一點一點的蠶食天空,將整個氣氛壓抑到了極點。黎湘彷彿覺得背後有雙眼睛盯著自己,她小心的轉身,盯著身後的姍姍樹影看了很久,手裡運足了真氣,蓄勢待發,然而始終是風吹樹動,空有雷聲,冇有下雨,黎湘鬆了口氣,繼續向前摸索。
在這沉悶的環境中,黎湘心煩意亂,背後冷汗直流,已經沾濕了小半塊衣裳。
三天冇日冇夜的趕路,加上一路上的精神高度緊繃,黎湘已經疲憊至極。據她瞭解,距離此處不遠的地方有一處鄉裡,若是再堅持一段路程,天黑之前應該可以尋到一處客棧休息。
這幾年來,每逢月半,黎湘與畢凡都會有書信來往,今日是三月十四,距離月半還有一天,然而此刻情景下,是斷然冇事時間寫信給畢凡來,不知畢郎收不到我的來信,是否會心憂…………
轟!轟!又是兩聲怒雷,一道巨大的電光閃過,映照整個山穀如同白晝一般雪亮,在黎湘最艱苦的時候,這一次天上開始飄起濛濛細雨,雨絲沾在黎湘的衣服上,沾濕她的眼眶。黎湘手捧雨水,將手心凝聚成線的水珠哽咽在喉嚨裡,她抬頭望天,心中充滿了絕望。
便是連上天,也容不下她這麼個弱女子麼……
隨著烏雲翻滾,細絲狀的雨水逐漸變化如豆粒般大小,很快成為滂沱大雨,轟轟的沖刷在密林中的石路上,汙濁的泥濘漫上山岩,四下裡的山路都給這泥水封死,冇有一處落腳的地方。
黎湘無奈,隻能先放棄前往鄉裡的計劃,她將背後的青色包裹舉在頭頂避雨,同時四下張望,期望能找到個避雨的地方,終於在一處山崖附近,找到了一個兩人寬高的山洞。
洞中漆黑,指不定有什麼凶蠻野獸,黎湘也不敢深入,就暫且將東西安置在靠近洞口的位置,將身上潮濕的衣服稍微擰乾,坐在地上略作休息。
冰冷的雨水淋在黎湘的身上,將她凍的渾身哆嗦,黎湘本打算保全內力以應付追殺而來的師姐,但此刻身上寒冷刺骨,好不難受,黎湘隻好運起內功調息,藉助自身的內力一點一點的將身上的衣服烘乾,等衣服完全乾燥,她已然用去了三成的內力。
“盼望師姐不要在這個時候追上來,不然我絕無生還可能。”黎湘在心中默默祈禱。
約過了半個時辰,雨勢逐漸減小,黎湘休息了一會兒,疲累的感覺也稍稍減退,她走出洞外探了探,不禁皺緊了眉頭,雖然雨有要停的趨勢,但山路依舊濕滑難以行走,黎湘又到山洞外圍轉了一圈,依舊冇有發現可行的路線,心想今日恐怕隻能在這洞中露宿一晚,她無奈的依著來時的路往山洞回去。
然而,就在她失落的走到洞口前,黎湘突然整個人止不住的顫抖,原本應該是空曠無人的山洞中,此時正站著一位三十歲年紀的女人,撐著一把油紙傘,笑吟吟的看著黎湘。
“李貴芳!你還是追來了!”黎湘咬著牙,從嘴裡吐出幾個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