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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病榻白衣

藍夜山霧藏星爍,月圓已赴柳梢頭。

蘆葦蕩中螢蟲飛,木舍白煙自嫋嫋。

夜是黑藍色的,也許是因為山霧朦朧,也許是因為暗藏了天上的星光。

這片薄薄的藍色帷幕,就遠遠掛在山脊的另一側。

今夜的月,是圓的。

並不因為悲歡離合,隻是因為圓月更明亮。

月光穿過柳梢,閣樓窗外的柳枝隨晚風搖擺。

柳枝長長彎彎,像一位姑娘笑著伸出三根纖細的手指,圓月正好躺在她的第二根手指上。

垂雲湖波瀾壯闊,它倒映著遠山,銜接著天際,它就像天界上的一捧清泉,神秘柔美。

但垂雲湖也有儘頭,那盈盈的碧波,自遠處盪漾而來,終化作一道潺潺的流水,環繞著山川,流向另一側。

它擁抱過石縫,送彆過枯枝敗葉,與鬆軟的泥土纏纏綿綿,最後彙聚到了一處。

就是麵前這一片平靜的蘆葦蕩。

隨是夜晚,蘆葦叢中仍然亮的通透,亮的自然。

既有從天上倒映下的星光,也有對岸屋子裡油燈那澄黃黃的燈亮,但更多的是鋪撒在叢中,升起又落下的螢火蟲的螢光。

對岸隻有一座矮矮的木屋。

它好像被孤立,又似乎已與霧靄青山,淼淼碧水融為了一體。

這幅圖畫中,唯一動的,隻有屋簷後冉冉升起的白煙。

油燈很亮,澄黃色的燈光已充實了整個屋子。

但也緊緊是屋子而已,因為裡麵的人,已經病入膏肓,他的心幾乎是空的了。

屋中佈置簡單,最顯眼的是一張床鋪,而床上躺著一位白衣男子,他閉著眼睛,嘴唇發白。

燈光是柔和的,並不刺眼,因此他可以安心的閉上眼睛。

但他的眼睛卻在顫動,他想努力睜開,但又冇有力氣。

他的嘴唇微微起伏,他想說話,但隻有呃呃的喘息聲。

他與寂靜僵持了許久。

終於有個人走到了他的邊上。

這個人歎了口氣,他捋捋自己泛白的鬍鬚,眉頭緊鎖。

但他還是走到床前,看了眼臥榻上的男子,他把手放在男子額頭上,嘴裡嘀咕了幾聲,將床上的被子掩起,又替男子理了理衣襟。

他蒼老的聲音顯儘無奈,但說出來的話又給予人希望。

老人緩緩道:“你會好起來的。”

白衣男子聞言,眉頭稍微舒展,但他依舊想睜開眼睛看看。

老人皺眉,道:“你若想好過些,就不該心裡想太多事,要安心養病。”

白衣男子口中支吾了幾聲,朝老人偏過頭去。

老人唏噓道:“你是想問她?”

白衣男子不作聲了。

老人感慨道:“我何嘗不知道你是在想她。”

他頓了頓,道:“但你這樣想,你就會死!”

白衣男子蒼白的臉上突然赤紅,他甚至咳嗽了幾聲,他彷彿要坐起身子。

老人歎息道:“年輕人不要命呐……”

老人安撫他,同時嘴上道:“你放心,她很好,很快就能來看你了。”

白衣男子這才平靜下來。

老人勸說道:“所以你得安心養病,少胡思亂想,才能等到她來見你啊。”

白衣男子默不作聲,但顯然是把老人的話聽了進去。

老人踱步,兩手負在身後,輕聲歎道:“心安,心安,何處為安?”

“子不思過往,爾不念情長。”

他拉開房門,徑直走了出去。

屋外的房簷上,依舊白煙嫋嫋,慢慢消融在夜色中。

但老人很快又走了回來,他的手裡多了一碗湯藥。

老人緩步到床前,將藥湯慢慢餵給白衣男子服下,這是他每日都要做的事。

男子喝下湯藥,氣色稍微好看了些,便安靜地躺在床上睡去。

老人這才走出這間落魄寒舍,他遙望著朦朧的遠山,又低頭俯視清亮的蘆葦蕩。

巍峨的高山與低窪的蘆葦蕩隔了多少的距離?

這隔在中間的垂雲湖,究竟是夢是幻?

他已年老,他經曆過太多的人間滄桑。

他飽讀詩書,深諳聖人之道理,卻依舊想不清楚。

無怪,隻因世事無常。

老人矚目看了眼月亮,月正圓。

他皺了皺眉頭,何事長向彆時圓?

這裡註定有一場離彆!

老人其實說了個善意的謊言,她不好,很不好。

垂雲湖畔。

包括村長張長眉在內的眾人,都為神鯉娘娘捏了一把汗。

他們實在不清楚,本來祭祀是順順利利,怎麼神鯉娘娘會突然暈倒,而且是在那種關鍵場合。

期待許久的七彩神鯉,因為神鯉娘孃的倒下再次遁入湖中,不見蹤影。

但他們更擔憂的,是深怕自己做了什麼錯事,觸怒了神鯉,才讓祭祀突然終止。

這一切,都要餘柒醒來才能解釋。

但令人高興的是,那湖上的金箔,確確實實是金子,讓村裡每家都大賺了一筆。

剛巧村子裡來了位收金子的商戶,答應下來以一百兩一片金箔的價格收購,而且是一手交貨一手換銀票。

在僅僅一個下午,村子就兌換了十萬兩銀票,平攤到每戶人家,都有白白撿來的千兩銀子。

這可是村裡人從來冇想過的大好事!

所以他們心裡期待還會有更多的好事。

林潛拋擲著手上的金箔,金箔握在掌心,很輕很薄,說是一片薄薄的棉花也不為過。

但誰敢相信,就是這樣一片薄金箔,居然可以去換一百兩銀子,而且還是現錢。

紫竹在一旁搖著竹扇,笑問道:“你怎麼不拿去換一些盤纏?”

林潛開口道:“相比那一百兩銀子,我更好奇它究竟是怎樣憑空出現在垂雲湖的。”

紫竹疑惑道:“難道不是七彩神鯉的魔力?”

林潛撇了紫竹一眼,哼道:“你也會相信這樣玄妙的傳說?”

紫竹嘩的合上竹扇,道:“可你昨天豈非親眼所見?”

他笑道:“這樣恢宏的場麵,除了神鯉,人又怎麼可能做到?你倒是給我說說。”

林潛閉上眼,仔細回想那天清晨湖上金箔的情景。

他記得那天早上,垂雲湖上有一層薄霧,再加上垂雲湖上本身的水氣,使得視野很差。

他又想起,金箔引起人們的注意,那是因為陽光反射在湖麵,照的垂雲湖上金光燦燦,十分異常。

林潛腦中忽然有一道靈光閃過。

他驚道:“莫非那金箔,並不是祭祀的時候纔出現,而是早早就放在了湖中?”

紫竹冇有直接回答林潛的話,但他的迴應很簡單。

他隻是取過一片金箔,然後將那片金箔放在一個裝滿水的水瓢中。

金箔當著林潛的麵,沉了下去。

林潛頓時沉默。

其實這個問題他早就想過,既然是金子,那就無論如何在水中也浮不起來的。

難道真是七彩神鯉,憑空讓金箔出現,又讓金箔一直漂浮在湖麵,不讓金箔下沉。

這真是錦鯉賜福,特意送給風撫村村民的財運?

林潛不信,因為他早就說過,一切的真相,都關乎七彩神鯉的出現。

可七彩神鯉至始至終都不曾露麵。

紫竹又道:“七彩神鯉雖未正式露麵,但大家都看見它要出現的征兆。”

不錯,驚天的波濤,狹長的漩渦,低低的嘶鳴………

雖然冇有見到七彩神鯉的麵目,但神鯉驚世駭俗的形象,幾乎已經映在眾人心中了。

紫竹微笑地看著林潛,看他要作何解釋。

林潛兩邊的眉頭快皺成了兩條斜線,但他根本找不到頭緒。

林潛瞪了紫竹一眼,道:“你怎麼越說越玄乎?”

紫竹哈哈大笑。

林潛白了他一眼,笑罵道:“你也相信了這些怪事?”

紫竹道:“垂雲湖之所以美麗迷人,就在於有七彩神鯉這樣的神秘傳說,我隻是不想破壞這種神秘感。”

林潛笑道:“所以,你寧可相信這是真的?”

紫竹點頭亦搖頭。

林潛笑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紫竹兩手一併,撐住下巴,道:“我當然也是好奇的,世人皆有一顆想要發現的心。”

林潛道:“那你怎麼不好好想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紫竹笑道:“你好奇的,是這件事的原委始因,我好奇的,是看你怎樣揭秘。”

林潛突然正色道:“敢不敢賭一把?”

紫竹道:“賭你能否解開謎題?”

林潛點頭。

紫竹一揮竹扇,瀟灑道:“可以。”

但他又補充道:“接下來,說不定還有奇怪的事發生,你得都弄明白。”

林潛笑道:“當然。”

紫竹忽豎起個手指,道:“還有個期限,四天!過了四天,我得走了。”

林潛道:“就四天!”

他繼而笑道:“過了四天,若是實在解不出來,我也得走了。”

紫竹大笑一聲,拿著竹扇拍了拍林潛的肩膀,他身子一閃,已然走了出去。

林潛握緊手中的金箔,感受著金箔上傳來的涼意,他整個人突然沉浸在一片空靈的境界中。

風蕭瑟,吹在他的臉上,吹往他的眼睛裡。

這是一片迷茫,充滿沙塵的風。

但林潛要在風中找到方向。

林潛兩指輕彈劍鞘,發出錚錚的劍鳴,他又摘下酒葫蘆,喝了一口湖朋酒家的垂雲湖美酒。

林潛篤定,這絕不是關乎神鯉的玄妙事件。

這一定與人有關係,既然是人為,就會牽扯出絲絲縷縷的關係。

解謎就是要捋清楚這些前後的關係,如按圖索驥一般,將那些迷眼的沙塵一一剔除。

林潛心中已有了想法。

按照事情的始末,他最開始,也是最先瞭解道七彩神鯉的故事,其實是在一個人身上。

他現在要去見這個人,從這個人身上找出蛛絲馬跡,儘管這個人已經是一具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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