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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先生

黑暗中,蝙蝠舒展著雙翅,滿嘴的獠牙滋滋作響,猩紅邪惡的雙眼彷彿要將人吞噬。

即便是林潛已如屍體一般癱倒在石柱上,一動不動了。

蝙蝠怪人刷的一聲,竄到了林潛的邊上,他的眼睛緊緊盯著林潛,目光中好像要噴出灼熱的火焰。

林潛被他注視著,胸中一片壓抑,臉上如同被炭火烘烤。

突然,那蝙蝠怪人尖細的聲音在林潛耳邊響起:“我知道你還冇死透!”

林潛睜開眼,他的心砰砰直跳,他看見了一雙禿鷲饑餓求食似的眼神。

蝙蝠怪人嘴裡喘著粗氣,獠牙中傳出一股酸臭的味道,他滋滋說道:“我就知道餘六這招並不好使,虧得我回來巡視一番。”

餘六?

小六子竟然姓餘!

莫非他是…………

林潛腦海中猛然有一道閃電經過,一個可怕的猜測浮現。

但就在這時,蝙蝠怪人突然一腳踢在了林潛腿上,讓林潛疼的跪了下來。

他把臉貼在林潛脖子上,那雙粗壯尖銳的利爪在林潛肩膀上摩挲。

“你說我該怎麼殺了你纔好!”

蝙蝠怪人嘻嘻道。

林潛暫時不想小六子的事情,他假裝鎮定,淡然道:“求一個痛快!”

說罷,林潛又閉上眼睛,竟不去看他。

蝙蝠怪人感慨一聲,“說來你倒算是個年輕的好小子,武功也不差,殺了你真有些可惜。”

但他話音一轉,陰聲說道:“隻可惜你非要多管閒事,要插手這件事,惹火上身也是你咎由自取!”

蝙蝠怪人是決意要為聖教除去林潛這個禍害的。

他張開那如蝙蝠翅膀一般的臂膀,猛然一伸展,頓時掀起一道狂風,緊接著他就兩手朝林潛的腦袋夾去,要將林潛的腦袋一下子拍碎。

突然,蝙蝠怪人餘光掃過,他驚聲道:“你身上的繩子鬆了!”

砰!

就在這時,一聲輕響打破沉寂。

林潛的腦袋並未被夾碎,但蝙蝠怪人的身子卻直挺挺地砸在了地上。

他的胸口綻放血花,一處致命的劍傷貫穿了他的身體。

千鈞一髮之際,躲在角落的李銘月趁其不備,一劍刺向蝙蝠怪人的胸膛。

這一劍已竭儘她的全力,必殺的一劍!

蝙蝠怪人兩眼瞪大,那對猩紅的瞳孔冉冉淌出血來,即使死亡收走了他的靈魂,他的屍體依舊讓人望而生畏。

他的身體還在抽搐,嘴角溢位白沫,彷彿至死也不相信倒下的人會是自己。

林潛深深呼氣,臉色慘白。

他支撐著站起來,又一屁股晃倒在地上,但他還是朝李銘月豎起大拇指。

“這一劍不錯!”

李銘月目光呆滯,過了許久才緩緩看向自己手中的長劍,傻傻道:“他死了?”

林潛點頭道:“死了!死的不能再死!”

李銘月憋在胸口的悶氣終於長長的呼了出來,她也冇想到,竟然真能殺死這個煞氣逼人的怪物。

那股前所未有的壓迫感甚至讓她不敢出劍。

過了一會兒,林潛突然問道:“今天幾日了?”

李銘月想了想,答道:“五月初九了。”

林潛皺眉,自言自語道:“五月七,垂雲湖,神鯉現,金箔來……”

他驚道:“五月九日,那已經過兩天了!”

李銘月疑惑道:“兩天怎麼了?有什麼事情嗎?”

但林潛並未回答,隻是急迫道:“快走!離開這裡!”

李銘月疑惑道:“去哪兒?”

“救人!”

林潛撂下一句,身子已飄出去幾丈遠。

出了岩洞,林潛才發現,外麵已經月明星稀,林中傳來幾聲雀啼,是一個祥和的夜晚。

他臉上浮現擔憂之色,若是到了夜晚,豈不是祭祀也早已結束,那餘柒也……

雖然洞外的空氣格外清香,相比岩洞內漆黑壓抑的環境,這裡就好像人間天堂,但林潛並冇有喜色,他反而更壓抑。

這看在李銘月眼中,令她大為不解。

李銘月問道:“你在困擾什麼?”

林潛歎息道:“因為我的粗心大意,可能害一個人白白丟了性命。”

李銘月咕噥道:“可是我也冇聽說村子裡出了什麼人命!”

她朝林潛翻了個白眼,鄙夷道:“你是不是腦子被關壞了,這兩天總胡思亂想?”

林潛問道:“祭祀還冇開始?”

李銘月撲哧一笑,“原來你在擔心這個!”

她笑道:“你放心好了,祭祀應該會在明天,你正好趕上。”

林潛鬆了口氣,如果祭祀還冇進行的話,餘柒作為神鯉娘娘,現在還不會有生命安危。

但祭祀之後呢?

他已隱隱從小六子和蝙蝠怪人的談話中,探到了那迷霧中的一絲陰影,他知道隨著祭祀展開,餘柒會有難以預料的後果。

如何才能避免這一切?

林潛心知肚明,這需要他儘快的撥開重重迷霧,看破一切的真相,他才能真正做出有意義的事。

但答案在哪裡?

一切的謀劃,源頭又在何方?

林潛遙遙向遠處眺望去,穿過那片密林,那座在星光月夜下閃動著光輝的學府。

私塾!

傳道授業解惑的地方。

從前也是,現在也不曾改變。

李銘月看向林潛,看著他的眼神從慌亂到疑惑,最後堅毅堅定。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

李銘月輕輕將那把入鞘的長劍交在林潛手上,待林潛看向她,她依舊走了。

“等你事情辦好,記得帶我找紫竹。”

夜晚的杏樹林,還帶著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純淨的杏花就好像一粒粒完美無暇的白雪,點綴在纖細的杏樹枝頭。

青蔥的綠葉柔柔的護住花瓣,替她掩住黑暗清冷的夜晚。

林潛站在私塾的後院,他的腳下,是曲折幽深的石板路,石板路的夾縫中,還生長著幾葉茂盛的叢草。

如今已是深夜,夜晚微涼,雲霧繚繞,月光不再明亮,而是稀薄,圓月不再渾圓,隻剩下彎彎的一側。

遠山和叢林是黑乎乎的一片,靠近的私塾瓦屋房舍也是漆黑一團。

學童早已散學回家,這裡的清冷黑暗也是預料之中。

林潛本已失望,但他忽然發現私塾前院的一棟瓦屋上,竟然飄著白煙。

那煙是極淡的,幾乎要和夜裡的霧氣消融,好在林潛眼尖,他還是看了出來。

前院。

一棟兩屋合併的瓦房,土墩色的牆上已滿是傷痕,那倒垂下的印記就像是一場大雨淋下,雨水還未乾透的水漬。

門前一小屋,漆黑狹小,隻有大屋的四分之一大小。

大屋貼在後頭,也是極其的破舊,邊上的碎牆破土掉了一地。

但就在那大屋的一扇田字窗內,卻朝外麵透出一絲微弱的油光。

照的溫和,溫暖。

就好像無論世間多麼不公,多麼黑暗,多麼無情,總有那麼一束柔和的光,會照亮一個角落。

林潛知曉,裡麵一定有人。

他輕輕釦響門扉。

裡麵傳來一聲溫和的聲音道:“請進。”

林潛輕輕推門入內,他隻看到一個垂身落座的背影。

那個人身子背雖躬著,腰卻豎的很直。

他低頭看著,霜鬢白髮,滿滿的蒼老氣息。

但他握筆的手卻堅韌有力,他正聚精會神的寫字。

林潛知道,這個人一定就是私塾的主人,也隻有他,才能稱得上先生。

林潛拱手作揖道:“先生。”

老人一頓,先是將字麵上最後一筆落好,然後輕輕將筆搭在硯台上,他這才轉過身。

“是誰?”

林潛看向老人,與他對視一眼,他突然發現自己有些惶恐,他竟不敢與此人相視。

但恰恰相反,老人的目光十分柔和,甚至帶著神聖的光輝。

讓林潛吃驚的,是老者身上那股看不見的氣。

那是儒雅之氣,飽讀聖賢之氣,滄桑不惑之氣,德濟天下之氣,還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度。

他真的隻是一位鄉間村子裡執教的先生?

老人已問話,那股氣度令林潛不得不深思熟慮全心去回答。

但他要說什麼?林潛二字顯然不是問題的答案。

林潛思索片刻,脫口而出道:“是學生。”

老人聽見這個奇怪的回答,不驚反喜,他露出和藹的笑容,撫須笑道:“好學生,從未謀麵的學生。”

林潛恭敬道:“老先生,在下有事情想請教。”

老人不答他,卻是轉身繼續去寫他的字,林潛隻好在後邊等。

大約十個呼吸間,老人才轉過身來,但他手上已多了一副字。

他拿著那張寫字的宣紙,走到林潛麵前,笑著道:“學生看看?”

林潛恭敬的雙手接過,捧在手心仔細端詳。

如白雲鋪展的白淨宣紙上,幾行墨字就像黑龍環繞,一氣嗬成,但細看卻字字細筋入骨,鋒角藏棱。

隻見上麵寫道:

子息蘆葦畔,情落垂雲湖。

林潛試問道:“看的出來,這兩句裡有很深的故事。莫非是先生您的過往?”

老人微微搖頭,歎息道:“這並非出自我的手筆,而是我的一個學生所作。”

林潛道:“看來老先生您一定很倚重那位學生了。”

老人歎息道:“他是我在這裡最得意的一個學生,但他卻遭受到了最深的苦難,即使得救,活著恐怕會更痛苦。”

老人說罷眼中已有悔恨自責之色。

“作為先生,教不了自己的學生,不能救他……”

老人這一悲怮,滿屋都縈繞他悲傷的情緒,連澄黃黃的燈光都搖曳起來。

林潛也被這股悲傷感染,他忍不住問道:“他叫什麼名字?”

老先生抬頭,看向窗外朦朧的月光,緩緩道:“司白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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