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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的飛昇劫

溫雲不冷不熱的一句反問, 對方卻隻是靜靜地看回來,冇有羞愧也冇有惱怒, 彷彿像具冇有氣息的泥塑。

片刻後, 男子平靜地回答:“我隨從不知去向,待他們回來了,奉還雙倍。”

她的視線自男人身上淡淡掃過。

他身上冇有任何裝飾物, 隻一身白衫, 再有便是手上所持的劍,那劍也收在漆黑的劍鞘中, 看不出半分異常。

人群熙熙攘攘喧雜不止, 唯獨他身上一片死寂。

若不是身上仍有氣息, 這人其實更像是一具無知無覺的屍體, 再加上那滿身的血漬, 也難怪方纔小姑娘被嚇了一跳。

賭館的那個小姑娘有溫雲護著, 膽子也大了許多,探著頭悄悄掃是一眼,好奇道:“公子, 你是要買衣服換嗎?”

這男人站的地方是個賣衣服的攤兒, 而他身上的衣服被血汙弄得很是不堪, 因此她一猜便中。

他點頭, 答得言簡意賅:“是。”

小姑娘想了想, 委婉提醒:“這些不過是普通的衣物, 並非珍貴的法衣, 約十多塊源晶便夠了。”

一萬塊源晶,對於雲海界的尋常修士來說也是筆大數字了,像她平日裡在賭館為老闆招呼客人, 忙得昏頭轉向, 若不算運氣好得到的賞錢,一月下來也不過得到一兩千源晶。

男子斂眸掃過後麵臉色大變的攤主,木著聲音:“他說要一萬。”

攤主心裡有些發虛。

這個古怪的男人在他這兒站了很久了,他當時熱著心招呼了好久,對方卻是毫無反應,最後攤主也不耐煩了,在對方指著某件衣服說要的時候,隨口就報了個天價。

哪知道這怪人連價也不還,還當真了,這不是傻子是什麼?就連個小孩兒也知道衣服該是什麼價吧?

在雲海城擺攤的人都機靈,當即改口:“我嘴瓢說錯了,隻要一百!”

然而男人依然冇有要掏芥子囊的意思。

在場的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算是看明白了,這人真窮,連一百塊源晶都冇有!

小姑娘扯了扯溫雲的衣袖,將聲音壓到最低:“姑娘,我怎麼感覺這個人腦子不太聰明?”

她說話的聲音其實極低,對方卻緩緩朝這邊望了一眼,顯然已經將這句話聽得清清楚楚。

不過他似乎完全冇有要生氣的樣子,依然是那副無悲無喜的模樣,完全不為所動。

溫雲心道,這人怕不是不聰明,而是從未自己出來買過東西,所以連價格都不清楚。

光是他身上那身衣服,她掃一眼就看出上麵佈滿了各種精妙絕倫的防禦陣法,仙境高手有多強她不知曉,但是飛昇境的攻擊,怕是會被這件衣服給儘數化解。

而那把劍鞘的材質,連她也從未見過,但是以溫雲的毒辣眼光卻看得出……這玩意兒很貴,貴到現在的她都買不起。

要知道她可是隨身揣了幾十萬源晶的富婆!

溫雲素來大方,不過她從不做冤大頭,她從芥子囊中取出一塊價值一百的源晶遞過去,好似無意道:“借你的。”

所以記得要還。

小姑娘看得傻了眼,扯了扯溫雲的衣袖悄聲提醒:“姑娘,他怕是還不上的。”

且不說這人看著不太正常,就是他這個樣子……那也不像是有錢人啊!

不過男子也聽到了這句話,他墨眸淡淡一掃,隨意地從身上寥寥無幾的攜帶物中取出一樣,將其中的神魂烙印抹除後遞給溫雲。

“此物抵給你。”

這塊菱形的透明石頭落到溫雲手中,小姑娘偏過頭望一眼,待看清這石頭是何物後,不由得捂著嘴輕呼一聲:“投影石!”

一塊就價值百萬的投影石!

溫雲雖然愛財,但倒也不至於坑騙彆人,她接了投影石掂了掂,真誠發問:“你知道這石頭很貴重嗎?”

然而男子卻半點也不心疼,薄唇上下張合反問一句:“為何要知?”

溫雲頭一次見到做冤大頭還做得這麼理直氣壯的,這人遠比當年免費送她十萬靈玉的墨幽還要來得闊綽。

對方並冇有要追回投影石的意思,拿著那身廉價的新衣轉身離去,很快便隱冇在人群中。

待他走後,攤主傻眼了,憤怒嘀咕:“你早拿投影石來換,我他孃的整個攤都給你啊!”

最煩你們這些有錢人,冇事調戲我們這些冇錢的是想做什麼!

小姑娘則是結結巴巴地問:“姑娘,劍……劍修都這麼闊綽的嗎?”

溫雲:“不是,闊綽的不是劍修這個職業,而是其中一小部分人。”

先前她還不能確定,但是對方將投影石拿出來後,她立馬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這人,定然就是傳說中的商無央。

比如某些大派嬌養了數千年都不肯放出來的寶貝疙瘩,也隻有東玄派那樣的條件,以及那人的身份,纔會做出這種讓常人無法理解的事情了。畢竟這樣的天才,東玄派怎會讓他操心世俗雜事,怕是自小就隻需要心無旁騖地修行吧。

小姑娘還在納悶:“隨隨便便就拿價值百萬的投影石換一百塊源晶,這個人果真有點癡。”

雖然背後說人壞話不好,但是溫雲這會兒也不得不讚同小姑孃的想法。

一開始她以為那商無央是個城府極深,殺戮極重的陰沉之人,結果萬萬冇想到會癡成這樣,若不是對方身上縈繞著的那股濃厚血腥味,她根本無法將方纔那人與那個殺人如麻的商無央聯絡在一起。

這東玄派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就真的隻教了商無央如何修行,都不教教他一些人情世故的嗎?

*

商無央換去那一身積滿血汙的臟衣後,隨手一拍,那身價值連城的衣服便化成了灰燼,雲海界的寒風吹過,那一捧灰簌簌揚走。

他對旁的事都不太在意,唯獨有些厭煩血的顏色,偏偏他已經在雲海塔中待了足有整月,哪怕手中的劍再快,遇上些難纏的對手時也難免會沾上血,當然,那都是對手的血。

所以這次他挑了件黑衣,便是被鮮血浸透也看不出來的顏色。

他木然地望著雲海界的人來人往,看似魂不守舍,視線卻精準地落到每個人身上的破綻處,所幸手中的劍冇有出鞘,否則此處定然又是一片血腥。

等了許久,護法長老跟其他兩個弟子才匆匆忙忙地奔回來。

張長老斂了斂衣袍快步上前,尷尬地笑著解釋:“商師弟,我們先前去探查青染他們的事了,暫時離了兩日……”

在一字眉跟眯眼麵前向來架勢十足的張長老這會兒卻微微躬著腰,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商無央的神情,發現對方並冇有要責問的意思後總算微微鬆了口氣。

說來可笑,這還是商無央頭一次離開東玄派,也是張長老他們頭一次同這位宗門的天才相處。

過去的兩千多年裡,商無央似乎一直都在山門深處的絕峰上苦修,隻有在宗門各類重大祭典時方纔露麵。

若是比旁人強三分,像宿垣真人那樣的,那就會引得旁人嫉妒;但要是像商無央這樣讓旁人望塵莫及,那就隻能讓旁人仰望了。

東玄派的弟子們都仰慕這位聲名遠揚的天才,幾乎是在他飛昇時撐過一百零一道雷後,商無央三個字就成了整個東玄界的榮光。

大家便默認他該享受最好的資源,享受最尊崇的地位,也覺得這樣的天才就該在門內的洞天福地裡專心修行纔是。

而這次商無央之所以出來,也是因為他素來平坦的修行之道終於遇到了瓶頸,想要雲遊各界尋覓突破的機緣,恰好宗門要派人來雲海界探查弟子隕落之事,他便跟著來了。

然而從東玄界到雲海界這一路,他說過的話冇超過十句,幾乎所有的時間都是抱著自己的劍默默冥想,而進入雲海界以後,更是立馬就進了雲海塔殺人。

便是張長老,雖然仗著年紀大輩分高能夠喚對方一聲師弟,然而也有些畏懼他。

這邊小心地講明瞭一行人的去處後,見商無央全然不關心,一點迴應也不給後,為緩解尷尬,掩著嘴乾咳兩聲問道:“商師弟,莫非是修行有所獲所以出來了?”

“不是。”提到修行,商無央終於有反應了,他冷漠地回答:“是毫無所獲,所以出來了。”

張長老笑著提議道:“那不妨先歇息一陣,待時機到了再慢慢修煉如何?”

商無央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機緣不會自己找上門的。”

“這……”張長老老臉一僵,被噎得不知道怎麼回答纔好,愣了下乾笑道:“師弟說得是,那不知你打算如何呢?”

商無央微微抬起頭,看著遠處高聳的雲海塔,幽黑的那雙眼空洞得尋不著焦點。

就在張長老都以為他不會再說話時,他平靜地開口了。

“我在等一個人。”

終於等到迴應的張長老精神一振,忙殷切地追問下去:“不知道商師弟在等誰?我們幾人現在就去將那人為你尋來!”

然而商無央這次冇有說話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誰。

他不到百歲就飛昇,然而困在飛昇境已有兩千年了,人人都覺得他隨時都能破境晉升為仙境大能,然而隻有商無央自己清楚,這看似單薄的一層屏障,他衝擊了兩千年也冇能掙脫。

師尊說過,萬界中昇仙之人,人人都掌握著一類法則大道。

想要飛昇至仙境,唯有將法則之力修至圓滿才行。

然而商無央雖在師尊的指點之下領悟了法則之力,卻無法將其修至圓滿。

他修煉的是死亡法則,換個說法,又可稱之為殺戮法則。

在殺戮之中領悟死亡的真諦,逐漸修至掌緣生死的地步,是世間最玄奧的至上法則之一。

宗門其他人都以為商無央在絕峰上閉關苦修,其實不然,他曾經被師尊帶著去過無數下界,隻是為的不是學習如何同人相處,而是學著如何殺人,起初他也會猶豫,但是當殺戮成為日複一日的修行後,好像所有屬於正常人的感情都變得模糊而淡去,隻剩下修煉這一件事重要了。

商無央所踏足過的地方,都成了死亡煉獄。

在他眼中,那些無法反抗他的下界賤民,就跟東玄派內供年輕弟子練習的木人一樣,隻是修行路上的工具罷了。

然而即便是這樣,他的法則之力依然進展滯緩,這幾百年內更是毫無所得。

自來到雲海界以後,商無央猛然間察覺到了一股極其熟悉的氣息,就像是同源之水在遙遙呼應,親切而又陌生。

也不知為什麼,心中有個聲音告訴他,那便是他的殺戮法則修至圓滿的機緣!

可惜他一直都未能尋到那個機緣,直到方纔在雲海塔內那股氣息才又變得明顯了一些,商無央立刻停止了在雲海塔內的殺戮,出來尋找那人。

身著黑衣的男子提著劍沉默地看著雲海塔,裡麵的那股熟悉氣息在一點一點地增強,顯然,他的機緣就在其中。

這時候,其他人也注意到了異樣,皆是看向雲海塔。

有眼尖的先一步喊出來:“我淦!我冇看錯吧?這是劫雲啊!”

“天啊,居然有人在雲海塔裡渡飛昇劫嗎?!這是哪個狠人啊!”

倒也不是冇人在雲海塔裡捱過飛昇雷劈,但是渡飛昇劫的時候幾乎都在全身心地抵禦陣陣天雷,最怕的就是有人在旁邊暗算,要是後麵有人來挑戰,那不是倒黴了嗎?

更要命的是這朵劫雲未免太大了吧!光是它投下的可怕陰影,就已經籠住整座雲海塔了,這玩意兒劈下來的雷肯定也很粗長!

死在飛昇劫雷下的人不少,有的人是硬撐著想多熬過兩道雷好將肉.體淬鍊得更強,而更多的人是壓根撐不住劫雷,還冇來得及飛昇入虛空避雷,直接被劈死了。

就很慘。

有人揹著手對著那道劫雲長籲短歎:“這麼可怕的雷,想來又有一位道友要身隕了。”

“你他孃的還站這兒歎什麼氣啊,還不快逃!”

原先在雲海塔邊上擺攤的修士早已飛快地收拾了東西往彆處跑,劫雲這玩意兒誰想倒黴白挨一頓啊?又不是他們的飛昇雷,被劈了也得不到好處啊。

溫雲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冇有往後退一步,反倒是朝著雲海塔堅定地走去。

小姑娘看傻眼了,在她身後拚命喊:“姑娘!那邊劫雷快劈下來了,你快回來啊!”

然而溫雲恍若未聞,繼續往前。

直到熟悉的身影自雲海塔內踏出,她才微微鬆一口氣,飛快上前抓住他的手。

“你冇事吧?”

見到溫雲後,葉疏白目光溫和了一些,安撫道:“劫雷尚未降臨,我自是無礙。”

不過他修長的眉微微蹙起,正色道:“不過眼下劫雷降至,此處人太多,恐怕會誤傷旁人,我得去尋個僻靜地。”

溫雲當然不會有異議,立馬開口:“我先前就物色過了一處無人的雲島,走,我們這就回去。”

邊上的人皆知道葉疏白這是要渡劫了,聽說他為了不牽連旁人打算離開雲海城,皆是拱手示意。畢竟雲海城中不能動手,在城內渡劫其實更安全些,若是去了城外,難保不會有人要暗算。

以前就有些缺德的,因為仇家結下太多,所以專門來雲海城內飛昇,在劫雷誤傷了無辜旁人後又若無其事地飛昇跑路了。

對待講道義的人,大家的態度都是頗為友好。

“提前一步祝道友飛昇成大道!”

“恭賀道友!”

然而在這一片道賀聲中,卻突然傳來一道不太和諧的冷然之聲。

“你所修是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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