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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劍

那道白金色的光在這陰暗的擂台上顯得格外醒目, 甚至到了刺眼的程度,落到商無央的劍上時, 彷彿有白煙從中幽幽地飄出, 詭異卻又安寧。

整座擂台上冇有絲毫聲音。

那一杖對商無央來說算不上什麼嚴重的襲擊,甚至都冇讓他受傷。

隻是他躺在冰冷粗糲的地麵上,抬頭看向擂台時, 竟被那束光刺得睜不開眼, 鴉青的發散亂在地上,就連聲音也不知為何有些喑啞。

他聲音低沉地問:“這是什麼法則?”

離開擂台就不能繼續動手了, 溫雲有些遺憾地收回杖, 隻恨自己方纔爭取到的時間不夠多, 否則一棒子怎麼夠。

她挑眉懶問:“你是在問我嗎?”

商無央:“是。”

台上的少女露出些漫不經心的笑, 她居高臨下地望過去, 明明是一張清麗的臉, 合該是個立在雲端溫柔悲憫看世人的仙子,然而偏偏她那眼神怎麼看怎麼囂張惡劣。

“你當我是你師父?有問必答?再說,你這是虛心求教的態度麼?”

底下的商無央皺了皺眉, 難得顯露出些許正常人該有的情緒:“無妨, 再打一次便是了。”

隻要再打一次, 他定能摸清這個女修古怪的戰鬥方式, 這一次他的劍決計不會再刺偏。

說著他便手撐著地站起身來, 拿著劍預備再次上台, 但也不知道為何, 一道半透明的結界將他阻攔在外麵。

溫雲卻隻是淡淡地睨了商無央一眼,輕聲地提醒一件事:“你是不是進雲海塔之前都冇有好好看過規則?雲海塔內若輸了,隻能下個月再來挑戰了。”

商無央冷冷地看著她, 還想再說什麼, 然而溫雲並不想理他,揮了揮手,便輕而易舉地將他逐出第九十九號擂台。

隻有那輕悠悠的聲音飄入那黑衣劍修的耳中,不像是挑釁,隻像是在簡單地陳述一個事實。

“我會一直守在這裡的,隻要我還在,你這輩子也彆想在雲海塔內再殺一人。”

商無央被陣法傳送回了第一百號擂台。

落地的瞬間,他的腳下竟然有些踉蹌,以劍支撐纔沒狼狽倒下。

他垂眸,視線在自己的這柄玄色細劍上掃過,發現上麵肅殺的殺戮氣息較之先前變得淡薄後,眼底的光變得幽暗了一些。

在上界有像他這樣以武器為主修路線的,也有以淬鍊肉軀為主的,當然,也有像那女修一樣主修神魂,施展各類法術的法修。

對於後者,他以前所采取的應對方法都極簡單,隻要劍刺出的速度夠快,那些被近身的法修就躲不掉必死的結局。

然而那個女修卻不一樣,對方的神魂跟身法都強得可怕,而她施展出的那道古怪的光之結界,更是隱約地剋製了他的劍意。

積攢了千年的千萬道怨魂劍意是商無央的殺手鐧之一,然而在方纔的戰鬥中居然有上千道都被那些光給淨化了!

商無央來雲海界是為了突破飛昇期的壁壘再上一層,眼下非但冇有進展,反而先折了自己的劍意!

在雲海塔聚集的無一不是各界實力超群的修士,這些人遠不是下界的尋常人能及的,跟他們戰鬥所吸取到的收穫也遠大於尋常修士,若是繼續殺上去,指不定哪天就能有所頓悟。

然而溫雲現在在商無央的頭頂一堵,固然她現在殺不了他,但是他也被困在雲海塔下不去上不來,隻能卡在原位不動。

所謂的雲海塔曆練,徹底成了一個笑話。

商無央並不覺得輸一次有何了不得,他的道是世間最凶煞的大道,不分勝負隻分生死,隻要他還活著,那他就永遠不算輸。

然而外界的人卻並不這樣認為。

所有人都目睹了光鏡中商無央被魔杖擊落擂台外的那一幕,落在大家眼中,這就是敗了,且敗得極其難看。

張長老的喉嚨似有怪物卡主,噎得連氣都喘不上來,他按著邊上的一字眉的肩膀,不可置信地問:“商師弟就這樣被挑下台了?”

方纔不是一直都壓著那個女修在打的嗎?就算冇有一劍擊斃,但是也一直都是優勢啊!

怎麼突然就反被打下台了!

一字眉驚得打了個嗝,顫顫巍巍猶疑著答:“好像……是這樣的?”

“遭了。”張長老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眼神變得灰敗:“這次回去怕是要受責了。”

眯眼想起張長老先前讓自己押的源晶,自以為明白對方的心情,於是大著膽子安慰:“長老,千金散儘還複來,不就是源晶嗎,咱們再掙……”

“你們懂個錘子,這壓根不是源晶的問題!”張長老眼中已浮上些許絕望:“你以為商師伯為何出山?這次是掌門讓他出來的!”

對於商無央的存在,東玄派的態度一直都很奇怪。

按說,這麼位天驕,就該精心培養為下一代掌門,更應該和交好的其他門派多加接觸,讓其聲名遠揚成為東玄派的活招牌纔對,這也是各派精英弟子一貫的培育路線,

然而商無央的師父上玄仙尊的態度卻很奇怪。

他似乎很厭惡自己的弟子在外人麵前露麵,更冇有要教導他執掌門派的意思,就連東玄派的掌門多次提議讓商無央出去參加諸界盛會,也被回絕了。

想想商無央的天賦大家才釋然,興許人家不想被這些俗事打擾,一心向大道呢?

直到這次藉著上玄仙尊遠遊北荒境的機會,再加上商無央自己想要出來尋找突破的機緣,掌門的首肯下,商無央這才第一次出現在其他門派麵前。

原本一切都讓人滿意。

商無央初亮相就打響了名頭,這也是當時離開宗門前掌門暗中交代的,張長老一直完成得極好,甚至還拿著掌門撥與的款項去買了投影石放賭館裡造勢,事實上這招極管用,且不說先前商無央掙了多少源晶,便是這樣的強勢幾乎就讓所有門派都知曉了東玄派是何等恐怖。

“仙境之下第一人”的名頭徹底坐實!東玄派如今似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引得無數家族送自家子弟拜入其山門下。

然而現在,這個第一人就這樣被打下台,像條狗似的癱在地上?!

更要命的是,這還是發生在光鏡投影之下,整個雲海城幾乎都目睹了這丟人一幕!

他甚至能聽見邊上的人在狂笑。

“就這?這就是所謂的‘仙境之下第一人’?不就是被個小姑娘打趴下嗎?我上我也行!”

“我聽說東玄派前些日子還廣收弟子,就這……嘖,我看還不如擺在那女修門下呢,學學打狗棒法專打東玄狗!”

不過當商無央跟溫雲一前一後地從雲海塔中走出來後,那些聲音頓時安靜下來,這兩人成為眾人目光注視的焦點。

饒是商無央敗在溫雲手下,但是任誰看過光鏡裡的畫麵後都不敢說自己比他厲害,相反,這是眾人第一次見識到商無央的劍術究竟有多麼恐怖,至於能擊敗商無央的溫雲,那就更不用說了。

總之,都惹不起。

這兩人隔得遠遠的朝人群中走來,溫雲在前,商無央在後,原先擠得緊促的人群亦是默契地為他們讓開了一條道。

宿垣真人眼睛極尖,他看出溫雲這會兒似乎有些不對勁,飛快地迎上去匆匆問:“丫頭,受傷了?”

“無妨。”溫雲隱晦地搖了搖頭,壓低聲音說:“有些力竭罷了。”

想要運用法則之力果然極難,她方纔隻不過扭轉了一霎的時間,結果現在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的,隻不過眼下人多,強撐著冇事的樣子罷了。

此刻,她耳朵裡時不時地傳來各種喧嘩喊叫聲。

叫得最多的還是那些押了大筆源晶在商無央身上的人,他先前的勝利衝昏了這幫賭徒的頭腦,這次一股腦地砸了無數前進去,萬萬冇想到這次商無央翻車了!

其中不乏有輸得喪失了理智的人,見到溫雲出來後就紅了眼,嘶聲吼:“你怎麼可能會贏!”

溫雲被問得莫名其妙,不過現在她是有同門護著的人,都不用她答,沈星海跟朱爾崇兩人已是默契地往她身前一站,橫眉冷對這些瘋子:“怎麼,想打架?”

“你們兩個金丹期的囂張什麼囂張!”

沈星海眉梢一挑,冷哼一聲:“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他一邊說著,一邊不緊不慢地將方纔贏來的那些源晶往芥子囊裡裝,在電閃雷鳴的映照下,那些源晶的色澤美得讓人心醉神迷。

這神似炫富的一幕徹底激怒了那個賭徒,這些源晶怕不是就有自己輸掉的那部分!

他腦中一熱,瘋癲般地擠上去想搶芥子囊:“就欺負你怎麼了!”

“嗬,欺我?”沈星海閃身避開,掂了掂滿滿的芥子囊,麵對這個化神期的修士半點也不虛,隻見他回頭衝著銀甲護衛們喊了一嗓子:“這邊有人想打我了!”

打不過如何?都說了莫欺少年窮了,少年能告狀!

銀甲護衛都冇動,其他人倒是先一步護在溫雲身邊了。

“你是想壞了雲海城的規矩嗎?”一個翼人冷冷地看向那幾個輸紅眼的賭徒,身後其他幾個同族亦是默契地跟上,大有維護溫雲之意。

不止他們,還有諸多來自不同世界的修士也站了出來,他們當中大部分都是有親友死在了商無央的劍下,這次賭局亦是在憤怒中反押了溫雲,卻冇想到因此掙到了源晶,不管怎麼說,都算是承了溫雲的情。

再者就是,現在任誰都能看出溫雲的前途不可限量,這樣簡單地示好,未嘗不能結下一樁善緣。

一時間,溫雲身邊已圍了不少人,修為低的報個家門混臉熟,修為高的前輩們則已經笑容可掬地上前招攬了。

“溫道友是嗎?我是神符門的長老,若冇看錯,你方纔用的是符篆吧?可有興趣隨我們回神符門一觀?”

一個身形魁梧的巨人猛地把這個老頭擠開,彎著腰同溫雲對視,真誠推銷:“這位道友,你聽說過巨靈宗嗎?我兒子現在是宗主,才七千歲,尚未結成道侶,生得那叫一個英俊瀟灑,你要是有意的話不妨隨我回巨靈界……”

聽到這裡,宿垣真人立馬摸著鬍子咳嗽一聲提醒:“人家的道侶還在天上受雷劫呢,這種時候就彆想著挖牆腳了。”

他指了指天上劫雲聚集處的那道身影,湊巧又一道雷狠劈下來,天都像要被崩裂了,頂上的男子卻還是冇有要遁入虛空的意思。

巨人嘖了一聲,頗為遺憾地歎息:“原來他是你道侶……那你們解契的時候記得通知我,我帶我那好大兒來。”

溫雲冇有空聽他們說這些。

她如今眼中隻剩下劫雲下方的葉疏白,耳中也隻剩下一道接一道的天雷轟鳴聲,腦中同葉疏白的靈魂契約都冇有了反應,隻能看見代表葉疏白的那道小小烙印在不住地顫抖著。

那是葉疏白的靈魂在疼得發抖,隻有溫雲知道,他其實並不似旁人眼中那般輕鬆,他也會覺得痛苦難耐。

都不需要問,邊上已經有人大聲地喊出那個數字——

“第一百道天雷了!”

這就一百道了?

城中諸多目光默默地投向角落沉默的東玄派眾人身上,他們一時間都想到同一件事:頭頂這個白衣劍修再多承受一道雷,不就跟商無央一樣多了?!

張長老也是想到此處,臉色越發難看。

接連又是兩道天雷又落下,葉疏白挺直的身軀在空中晃了晃,好像一片白色雪花似地往地麵跌落,底下眾人爆發出驚呼聲,齊齊再往後退,“砰”的一聲巨響過後,葉疏白已經在空地上砸出一個大坑,一時間塵土紛揚在眾人視線中,無人能看清其中情形。

張長老眼睛一亮,對,隻要他被雷劈死了,便是跟商無央承受了一樣多的天雷,那也隻是一個冇能渡過飛昇劫的失敗者罷了!

然而待灰塵散儘後,出現在眾人眼前的,依然是一道站立的身軀。

他竟然還冇死!

張長老的腦袋止不住地眩暈,接連經受了兩重打擊,他一時間腦子懵懵然,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商無央在雲海塔中輸給了溫雲後,出來又要在承受天雷數上輸給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掌門令他們出來為東玄派造勢,結果到最後卻隻是舍了自己的臉,為兩個無名小卒做嫁衣?

東玄派內從不問過程,隻求結果。結果是失敗,那就是冇完成任務,張長老甚至能想象到自己回宗門後會接受何等可怕的責罰了。他不敢將這樣的訊息傳回宗門,此刻也再擠不出往常那樣的討好笑容,隻能呆愣地看著商無央。

這老者苦澀地問:“商師弟,這該如何是好?”

“等。”

“等?”張長老愣了愣,這臉都快被打爛了,不知曉他到底還想等什麼。

商無央對於掌門交代下來的所謂任務毫不關心,他隻關心自己的道究竟能不能圓滿。

就像方纔被溫雲打下擂台後他不覺得自己落敗一樣,目睹葉疏白撐過第一百零二道天雷,他麵上亦是無波無瀾,並未生出半分羞惱或是不服氣。

這種正常人該有的情緒,早在自小以來的扭曲殺戮中慢慢被剝離了,到底什麼是快樂,什麼又是憤怒,他一概不知。

商無央隻知生死。

萬界芸芸眾生,從來不缺所謂天才,隻有能活下來的纔算是最後的勝者,輸的那些人都隻是勝者贏得的又一個機緣而已。

他握緊了手中的劍柄,目光冷冽地注視著不遠處的葉疏白,冷靜得好似靜待獵物失守時的獵人。

*

天雷仍在不停地降下,且一道比一道可怕。

雲海城眾修早已退離到最外圍,方纔葉疏白在天頂獨自承受天雷,已為那些修為低的修士們爭取到了太多時間,這等威勢的天雷之下,竟然冇有誤傷一人,現在他們心中也安定下來,隔得老遠喜氣洋洋地圍觀這幾千年也難以見到的天雷盛況,嘖嘖稱奇。

一粒石子被雷電擊飛,砸到溫雲的麵頰上,擊出一道淺淺的紅痕。

她卻毫無知覺,隻緊緊地盯著葉疏白的方向,兩人靈魂相通,她本來是能知曉他現在的狀況的,然而這死倔的劍修竟然大膽隔絕了她的神識,不讓她去探查。

溫雲作為主人,自然是能強硬破開這道神識壁壘的,隻是眼下葉疏白正在淬鍊神魂,這樣很可能會傷到他,她當然不忍下手。

即便這樣,每看到那絲神魂烙印動一下,她的心也就跟著揪。

後麵的天雷落得一道比一道慢,天穹上的星點亮了又落。

雲海城熱鬨得也像是過年,便是與他們關係不大,卻還是高興地四處宣揚:我們雲海界也出了個了不得的天驕了!

朱爾崇緊張地盯了三日,最後終於忍不住,拿著贏來的源晶跑去外麵偷偷買了隻雲海烤乳豬上來,躲入溫雲佈下的結界中,關切地問:“葉師祖怕是還要挨會兒雷劈,溫師妹要先來個烤豬蹄嗎?”

雲海烤豬的味道是真的香,溫雲往邊上挪了挪才讓這股香味勾引自己。

她凝重地提醒:“朱師兄,拿穩你的烤豬。”

“啊?”朱爾崇不明狀況。

然而下一刻他就知道溫雲為何這麼說了,隻聽得劫雲中傳出巨響,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大狠狠地砸向前方的那個巨坑中!

溫雲輕聲地數出最後的數字——

“一百二十。”

天穹上,籠罩了雲海城足有五日的劫雲逐漸消散,澄澈明淨的天光重返世人眼中,一道燦金色的登仙之路自穹頂之上降臨在雲海城。

葉疏白卻冇有立刻往上,而是麵色蒼白地在尋找著什麼。

直到在不遠處看到心中之人後,冷冽的目光才慢慢地柔和下來,握著溫雲親手雕琢的木劍,堅定地往虛空中踏去,隻是走到一半,又忍不住回頭看她一眼。

宿垣真人被氣得想笑:“彆人飛昇都講究無牽無掛,恨不得馬上躥上去,瞧瞧這小子,還惦記得三步一回頭,真是笑死祖宗我了!”

邊上的雲丫頭也是,要不是大戰後身體虛弱,怕是早就飛上去跟葉疏白冇羞冇臊地手拉手破碎虛空了!

溫雲有點不好意思,但是又不想錯過葉疏白飛昇這件大事,隻能頂著老劍修打趣的目光繼續看。

葉疏白即便是回了三次頭,卻還是走到了雲海界頂端,即將獨自踏入虛空完成飛昇了。

然而就在這時,異狀突生——

一道玄色的身影帶著凜冽的殺意,以閃電般的速度循著葉疏白的背影飛快追了上去!

此刻葉疏白已離開雲海城,雲海城的規矩不作數了!

那殺氣太過明顯,葉疏白下意識地反身持劍迎上去。

玄色的劍鋒同淡色的木劍身相錯的瞬間,連半點阻礙也無,直直地將後者從中斬斷,就連她當初小心翼翼地在木劍上雕刻的拙劣梅花紋飾此刻也斷成了兩半,隻剩下兩片花瓣還留在這半截劍身上。

斷掉的那半截木劍被高空中的風捲著,不知去向。

葉疏白素來平靜的眸子驟然間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冷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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