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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我們走

溫雲成了一個阿飄。

葉疏白被封在第十峰已有百年了, 這百年的時間裡,她一邊構思著各種陣法, 一邊守著在洞府內閉關的小白。

這期間, 清流劍宗發生了很多事,也由殘敗慢慢恢複,開始廣納弟子。

而那些悼念葉疏白的上一輩逐漸耗儘壽元死去, 新的一輩還記得葉疏白, 卻也隻以為那是位死在正魔大戰中的前輩,後來再過兩代, 這名字就像是被記錄在史書上的一個名字, 已經從弟子的記憶中消失了。

溫雲看到萬家的細作悄悄地潛入了清流劍宗, 從外門的長老和雜役, 再到內門雜務堂的某個子弟, 都有他們的身影, 他們都默默地注視著第十峰的方向。

原來萬家這麼早就已經開始等他回來了。

而峰上的葉疏白在鳳凰木的滋養下開始逐漸地甦醒,而那鳳凰木也逐漸由木劍化作一截枯木,再慢慢地變成一株嫩得像細草似的小樹苗。

溫雲每隔兩日就去看看那小樹苗, 心中很是慰藉。

直到某個盛夏的午後, 三個年輕人衝上了峰頂, 哭得撕心裂肺, 堪比送終——

“師尊!”

溫雲瞄了一眼, 哦, 這是她那三個不成器的師兄啊, 算算也是到他們該傷愈出關的時間了。

自那日起,第十峰上相較以前就熱鬨了許久。

溫雲時常在構思陣法的時候被醉酒上來哭墳的越行舟打算思緒。

而許挽風每每遇到情傷,就唉聲歎氣地避來峰頂唸叨給師父聽。

當然, 噩夢的根源, 還是在白禦山這個孝順徒弟身上。

“咦?上個月才除了草,怎地又有雜草生在師父洞府邊上!”

白禦山隨手將那跟小樹苗拔了丟一邊,後恭恭敬敬地麵朝洞府磕頭,忽然察覺到背後升起一股涼意。

他不解地撓了撓頭,奇怪了,自己都到化神期了,怎麼每次來拜師父都覺得背後涼的慌?

溫雲幽幽地盯著白禦山,又看了看那株第三次被拔掉的鳳凰木,不由得歎口氣。

“小白啊小白,你後來冇把這徒弟給打死,可真是大慈大悲。”溫雲嘟囔著看了眼離去的三師兄,無奈地搖搖頭。

唯一慶幸的就是白禦山這樣時不時來拔鳳凰木,雖然影響了葉疏白甦醒的時間,但是卻在某種程度上幫助了葉疏白修煉生死法則。

畢竟鳳凰木被拔一次,就約等於葉疏白又死一次,而它重新長出來一次,又等同他重生一次……

這樣多次曆經生死,也難怪後來葉疏白的生死法則會進展這麼快了。

不過溫雲默默地記錄下了白禦山拔鳳凰木的次數。

拔到第十一次的時候,清流劍宗外門新進了一個女弟子。

那孩子叫溫雲。

她還有過另外一個名字,小九。

*

盛夏的雷雨總來得突然,天邊轟隆閃過一道電光,緊接著便是瓢潑似的大雨自天幕傾瀉而下。

小九蜷縮在外院的一處小屋裡,身上滾燙,呼吸卻越來越微弱,到後麵幾乎半點兒氣都冇有了。

她在被謝家挖去金丹後早就成了凡人了,幾乎全靠那絲不甘才硬撐著熬到了現在。

可如今,這口氣已經撐不下去了。

溫雲懸在院外,不由得歎氣。

這個小姑娘生機已然耗儘,神魂都快要脫離軀體了,即便是自己用治癒術也不能救下她。

她踏入這間陋小的柴房內,在那堆草垛前看到了這個小姑娘即將消散在天地間的神魂。

後者似有感應,愣愣地抬起頭看著她:“你是來接我的鬼差?”

小九的神魂不比溫雲,微弱得像是隨時要熄滅的燭火,柴房的牆壁破敗得處處是縫,窗外電閃雷鳴,狂風吹得枝葉簌簌作響,帶著泥腥味的狂風暴雨循隙而入,她的神魂也跟著變得支離破碎。

溫雲心中有些酸澀,用自己的神魂將她護住,像是溫柔地抱住了這個小姑娘,替她擋住了那些風雨。

小九的神魂小小的一團,迷惑地仰著頭看著溫雲。

她未死的時候為了提防那些來自暗處的偷襲,所以總是充滿警惕,對任何人的接近都很抗拒,若有人靠近定要馬上退後。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另一道神魂卻讓她生不出半點抗拒的意識,在對方的擁抱中,她甚至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安心感。

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姐姐。

溫雲輕聲問她:“你想不想親眼看到壞人受到懲罰,償還欠你的東西?”

小九怔了怔。

過了良久,堅定地:“嗯。”

溫雲笑了笑,輕聲道:“好,那我替你去做。”

她將小九的殘魂納在自己神魂的保護中,帶著她重新回到了床上那具瘦小的身軀中。

又回到故事的起點。

輸了沒關係,她這次知道試題的內容了。

絕對不會再寫錯答案。

*

在溫雲重生後不久,終於回到第十峰的她按著記憶中的劇情,從三師兄手裡救下了第十二次被拔下的鳳凰木。

在看向這株小樹苗的時候,她心中難掩激動。

當然,上輩子她也很激動難耐,不過上次是按捺不住想把鳳凰木削成魔杖的衝動,這次則是在等著葉疏白鑽出來。

溫雲原以為在看見活生生的葉疏白再次出現在在麵前,自己的第一反應會是高興。

可是當那個男子緩緩睜眼凝視過來時,如前世一般,聲音清冷卻又篤定地說了句——

“我們見過。”

那一瞬間,溫雲的胸口卻像是被狠狠地揪了一下,酸澀得幾乎要讓她維持不住現在表麵的雲淡風輕,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她想,她跟他豈止是見過。

她所穿越過的歲月之長,足以讓滄海化為桑田,久到世間除了她,怕是再無人能,也無人敢去忍受那漫長的孤寂。

溫雲的心尖尖開始發燙,燙到她想要掉下委屈的眼淚。

我是一路不停歇地奔跑著,拚了命地才跑回來,出現在這裡把你抓住。

最後,這些話都被她悄悄地藏在了心裡,少女微微抬起下巴,眼尾泛著紅,聲音卻輕快——

“我是你的主人,溫雲。”

說話的同時,她對著地上那個男子伸出手,預備把他拉起來。

葉疏白沉默地看著這隻嬌小素白的手,目光略微有些複雜。

溫雲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故作凶狠地又瞪回去。

看什麼看!

不就拉個手嗎?

我還親過你呢!

我以後還要睡你呢!

因為擔心改變未來,加上知道上玄仙尊那廝時不時在窺視葉疏白,所以即便溫雲知道未來每一天會發生什麼,卻還是冇有去改變它,而是依照著記憶將其如數複刻。

想要算計一個仙尊,不能存在一絲僥倖心理,必須要慎之又慎。

接下來的一切對於溫雲來說,都好像是重曆了一場舊夢。

不管是那些人也好,說過的話也罷,都在重複上演前世的畫麵。

她很早以前覺得再尋常不過的畫麵,如今再經曆一番卻覺得這是格外難得的好時光。

至於身邊葉疏白的種種古怪表現,先前被溫雲直女心思給忽略掉的那些溫柔細節,因為先前老實承認了有不軌之心,所以在溫雲眼中每一件都變得格外有深意了。

比如薑肆第一次出現時,葉疏白就擋住了她的視線,但是細細看來,但凡是出現個長得不錯被她多瞥兩眼的男修,葉疏白都有意無意地去擋她視線,若是長得醜的,他就老實地站在身後當沉默的保鏢。

嘖。

比如溫雲每提及一次“杖靈”,葉疏白的眼神就不對勁一分,說出來的話也酸味兒沖天,每次練成了某種魔法,都好似不經意地要跟小紅比較一番。

嘖。

比如小火龍剛回來那陣想要挨著溫雲睡,結果葉疏白總會假裝淡然地說一句“我在你的龍窟裡放了新的寶石,你不去看看嗎?”,就這樣輕輕鬆鬆地把那頭龍從她的床上給誆走。

嘖,男人!

這樣的事情一件也就罷了,偏偏發生了太多次,想要將其歸咎在意外都難。

那些醋意熏天的話,那些小心翼翼的嗬護,那些無底線的信任與寵溺,原來這些都是隻獨屬於她的溫柔。

此時的溫雲就好像知道了答案偷偷再來看過程的作弊學生,有種瞭然於胸的得意,又有種拾回先前冇注意到的寶物的驚喜感。

“原來他這麼早就喜歡我了,我果然魅力難掩啊。”

*

時間過得飛快。

溫雲現在正走著上輩子的流程,開始渡天雷劫,準備飛往上界。

隻不過上輩子她渡雷劫時緊張得要死,這輩子卻……

怎麼說呢,老油條,不怕疼了。

溫雲的身體的確還跟上輩子一樣,修為表明上看著也差不多,但是她的劍術跟神魂強得不止半點,至於空間法則之力,則已經趨近於圓滿。

先前商無央是修為已滿,而法則之力始終不得進展,所以一直冇法突破仙境的壁壘。

而溫雲則剛好跟他相反,她明麵上還是剛麵臨飛昇的菜雞,但實際上已經半步踏入了仙境,隻是現在修為還不夠罷了。

因為神魂太強,所以一百道以後的天雷轟下來,她毫無波動,甚至想在雷池裡洗澡。

想起方纔葉疏白失聲喊的那句“阿雲”,她不由感慨,上輩子被雷劈得腦袋昏昏,竟錯過了這麼一聲。

要知道葉疏白平時都隻會正經喊她大名的。

溫雲悄悄看一眼葉疏白,心裡忍不住得意起來,順便在心中的小本本上紀錄。

“葉小白冇藏住的第三百八十六次喜歡。”

後者自然是察覺到了她時不時瞥來的眼神,不過他是看不懂溫雲那詭異的目光,隻當她是痛苦難耐,於是眉頭緊皺溫聲安撫:“若是撐不住便飛昇上去。”

他的手攥得緊緊的,全然冇有了往日的鎮定,眼眶微微泛著紅,聲音都在顫。

溫雲原本還想做作地捂著胸口說句“小白,我疼”,讓他擔憂一下,但是真看到葉疏白這樣子,卻又不忍心再讓他多擔心片刻了。

而且邊上的宿垣真人已經高聲地數出那個數字:“一百二十二!”

是時候去上界了。

溫雲默默地看著那片通往上界的金色天階,上一次走時,她以為上麵會有對手在上麵守著,所以一直嚴陣以待死捏著隨即傳送卷軸預備跑路。結果上麵空無一人,當時一直覺得是運氣好。

這一次,溫雲卻知曉上界其實有人在等待著他們,那個人就在遙遠的東邊,高高在上地俯視著這個方向,正漠然地算計著他們的生死。

去上界,她和他會和前世一樣遇到很多很多人,會再在一起經曆很多很多事,他也會再對她剖一次自己的“不軌之心”。

而上玄仙尊也會按著溫雲的計算,在那一日抵達白雲城。

但是這次溫雲已經做好了準備。

她的葉小白不會再死了。

溫雲衝著葉疏白伸出手。

“小白,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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