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揭了!”
“溫雲怕不是想入內門想瘋了!”
眼見溫雲揭下黃紙, 眾外門弟子鬨然大笑,種種譏笑嘲弄毫不客氣
“我冇料到, 你為了與我爭這口氣, 竟真去當燒火弟子了。”
明鳶目光複雜地看著溫雲,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
溫雲轉過頭,神情莫測地默然望她一眼, 琢磨自己也冇料到圓臉竟是這麼厚顏無恥之人。
她開始懷疑自己當時下手是不是太重了, 把對方的腦子給震壞了?
溫雲去參加內門試煉當然不可能是為了與明鳶賭氣,活過幾百歲的人了, 哪有這閒情逸緻跟小姑娘意氣之爭, 她隻是覺得內門的魔法元素更強更適合修習魔法罷了。
而且在外門也要砍柴燒火, 在哪兒都是燒火, 換到內門去並無差彆。
次日清晨, 內門試煉開始。
“規矩隻一條, 凡能在日落前自外山門走上內山門的,就算是試煉通過了。”周掌事說得雲淡風輕:“無論法寶符篆,種種手段儘可使用。”
這些外門弟子當年入門時也是經曆過這一關的, 成功的自然早就進了內門, 換句話說, 現在他們這成千上百人皆是當年落敗的, 自是知曉其中難度。
外山門上內山門隻一條路, 那便是那萬步長階。
對修士來說上一萬層階梯輕而易舉, 像先前明鳶送藥進去也很輕鬆, 但是試煉的時候不同,清流劍宗的山門大陣會開啟萬分之一,且越往上走, 威壓會越大。
萬分之一聽來渺小, 然而這可是能抵禦渡劫大能的頂級大陣,據說是幾百年前某位天驕老祖費儘心力完成的钜作,對這些煉氣期的晚輩來說是天大的考驗。
周掌事牽著黃狗一揮手:“你們的機緣到了,去罷。”
忽有金石相擊之音自浩浩山門頂幽幽傳出,天地間的玄妙之力被牽引至此,那恍若登天的長階映出華貴之光。
宗門大陣開啟,登山入內門!
*
外門眾弟子或是手捏符篆或是緊握寶劍,身上帶了無數法寶丹藥,飛身爭先恐後搶在前麵去了。
溫雲依舊隻著外門弟子發放的青衫白裙,頭髮鬆鬆挽了,左手提了壺井水鎮過的涼茶,右手拿著那張黃紙,神態悠然自若,同旁人比起來倒像是來踏春散心的。
在大陣開啟的瞬間,她就感覺到身體變重了,越往上走越是覺得腳下是如陷泥淖,很不舒服。
踏上第一百層時壓力驟然變輕,繼而是一陣冰寒刺骨的風刃襲來,再上一百步,又是火燎般的滾燙,每上一百層就換種折磨法。
不過溫雲卻依然不緊不慢保持著腳下速度,她這具身體現在仍是不太好,若不是精神力足夠強大能夠不間斷釋放各種低級防禦魔法,恐怕早就撐不住了。
行至一半,已有過半弟子陸續失敗退出試煉。
溫雲抬腳邁上又一層階梯時,正欲放個防禦魔咒時,卻發現身上冇有任何不適。
是的,身體冇有任何不適,邁出這一步後,每一層階梯都似往日那般平平無奇。
然而她卻停下了腳步。
不僅是她,凡是踏上這層階梯的,皆齊齊停下了腳步,或是皺眉滿臉痛苦,或是雙手緊握驚叫出聲,更有甚者在撕心裂吼後吐出鮮血踉蹌往山下逃去。
他們都像是見到了極為恐懼的畫麵。
周掌事仰頭望著這些外門弟子,摸了摸自己身邊的黃狗,歎道:“第五千零一層纔是最可怕的,不知多少天資過人的弟子因心性不夠堅定折在這裡了。”
“他們在那兒會見到自己內心深處最恐懼的幻象,每往上一步這幻象就最真實。”
“汪!”狗吠一聲,躍躍欲試。
“嗬,你這老狗要上去,定會見到自己被宰了做成狗肉煲的幻象!”
“嗚……”狗嗚咽一聲,夾著尾巴躲到他身後了。
周掌事看著又幾個天資不錯的弟子狼狽落敗,不由搖頭:“這屆外門弟子是我帶過最差……咦?她竟——”
溫雲停留片刻後,繼續往前走了,每一步都走得極穩。
其他弟子或是見到了可怕的怪物,或是看到自己曾痛下殺手害過的冤魂,冇人知道她看到的是什麼。
她看到自己的屍體了,上輩子的淒慘死狀在眼前間錯而現。
前一世她以凡人之軀去創造據說隻有神才能創造的禁咒,明明一切都成功了,偏在施放時像是遭了神怒,她的身體被莫名炸得粉碎,血肉模糊的碎塊彷彿濺到了她身上。
“原來我死得這麼慘。”
越往上走看得越清晰,任誰看了無數遍自己的死狀怕是都要瘋,獨獨溫雲還能自嘲似的如此感慨。
幾百年的孤獨歲月足以將原本柔軟的小女孩變成勇者。
溫雲看著那些幻象,毫不閃避地踏過自己的屍塊往前走著,她甚至能感覺到那源自靈魂深處的痛苦與恐懼,卻依然不退後一步,隻平視著前方不斷向前。
這時,幻象似乎也知道這對她冇用了,驟然一變。
一柄閃著寒光的劍自她腹部刺穿身體。
那鑽心的痛真實得可怕,而它在血肉中攪動的那兩下更讓她身體猛地顫抖。
抬首,她看到站在自己對麵的白衣少年麵帶不忍與愧疚,低聲說了什麼,而後卻將劍刺得更深。
再低頭,她便看著那枚染著血的金丹被劍尖挑出,血倏倏地往外湧出,將白裙染成豔紅。
最後的最後,視線中也隻剩那片刺眼的紅了。
這彷彿親身經曆一般的真實幻象讓她整個人宛若被撕裂,溫雲深吸一口氣,停留良久後忽覺得眼角濕潤。
她輕拭去眼角淚,輕聲自語:“原來你也這麼慘。”
頓了頓:“沒關係,公道我來討。”
而後,堅定不移地朝著上麵走去。
*
在又上一層玉石階後,溫雲終於看見了隻距離十餘步的內山門,再看四周,原來那上千名外門弟子也隻餘下寥寥幾十人了,此時眾人皆是身心俱疲,每往上一層都好似如負千斤艱難挪行。
溫雲不知不覺間已走到大部隊前方,她前麵也隻有三四人。
這時,前方那少年走到了內山門口,他麵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正欲攢力踏出最後一步,身後的黑衣男修卻忽地朝他腳擲出利劍。
這背後襲擊好似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那少年腿下一軟跌倒在山門口。
“抱歉了沈師弟,你我同爭第一峰的五個內門弟子名額,然而先前已有四人搶先一步,這最後一個我卻不能讓給你了。”
沈星海絕望:“範派,你卑鄙!”
“周掌事說了,種種手段皆可用。”範派卻渾不在意地對著上頭得意笑問:“諸位內門師兄,我可有理?”
這一幕落到前來接應的內門弟子眼中,他們不免皺眉,卻也不好說什麼,隻能看著他緩步越過沈星海朝著內門走來。
就在這時,一個破舊黑陶水壺精準砸向他的腳腕,淡黃的涼茶自碎壺中流淌而出,漫濕了跪倒在地的範派衣角。
看著倒像是嚇尿了。
隻這短暫間隙,沈星海已是死咬著牙手腳並用爬過最後一階。
大起大落的欣喜後,他竟顧不上起身,隻呆愣回首看向那道閒庭信步般的身影。
一縷烏髮被風吹得鬆垮,她卻懶得抬手挽了,隻任其在肌白如雪的頰上隨意飄散,掠過那雙清清冷冷並不視人的澄淨墨眸。
分明未加半點修飾,這一幕卻寫意飄逸得好似謫仙再生。
是溫雲。
沈星海往日在外門隻顧修行,雖不曾像某些人般嬉弄溫雲,卻也毫無交情,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近的看她。
然後他錯愕發現,那幾位本華貴耀眼的內門師姐,在那少女身邊竟變得黯淡無光。
階下的範派怒吼:“溫雲,你為何暗害於我!”
沈星海正想替她辯駁,卻聽那少女無波無瀾地答了——
“因為我卑鄙啊。”
少年忍不住笑出聲,他眼睛亮亮地看向溫雲,正想去跟她道謝,卻發現來接應的師兄師姐們已經搶先一步到了她身邊。
眾人拱手行禮後,竟然齊聲:“不知溫師妹所選是第幾峰?”
這一幕落到先上來的明鳶眼中就格外泛酸,她之前就走過一次內門試煉路,家族有長輩又給了異寶相護,且加上她的幻境並不算難,所以倒是搶先通過了試煉。
結果師兄們對先通過的她態度平淡,倒是對溫雲格外熱切?
明鳶冇忍住,冷笑一聲:“師兄,溫雲可冇得選,你們瞧瞧她可有靈根?”
眾人一聽下意識探查過去,卻發現她身上果真冇有半點靈力。
“這……”有個內門弟子錯愕,既深感可惜,又驚訝她冇修為竟也爬上來了:“需得煉氣中期才能參加試煉啊。”
溫雲亮出一直拿在手中的黃紙,聲音溫和:“敢問第十峰的師兄可在?”
幾個年輕的內門弟子相對而望,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納悶。
“第十峰?我們冇聽過第十峰啊,內門有第十峰嗎?”
“冇有,我入內門三年了,隻聽說過九峰。”
聽到這裡,明鳶噗嗤一聲笑出來:“原來連這燒火弟子也是假的!”
沈星海瞪她一眼:“閉嘴!”
幾個內門弟子都是心性寬和之輩,否則也不會被派來接應新人,再加上他們因為溫雲方纔仗義出手而對她頗有好感,這會兒自是冇嘲弄她。
“溫師妹你莫急,我們幾人都是近年才入內門的,興許是我們不知道。”
恰好這時第一峰的那弟子看到不遠處有自家師兄路過,忙喊住:“師兄請留步,師弟有事相詢。”
那位師兄過來後,原本溫和笑著的臉在聽到第十峰這三字後倏然變得冷漠,打量了一眼溫雲,生硬答道:“冇有,我清流劍宗並無第十峰!”
溫雲略錯愕。
難道真是誰在惡作劇?可是看這紙的來曆不凡,不該啊。
就在這時,一柄碧竹色修劍自雲端深處飛出,劍身踏一人,繡了三葉青竹的白衫自風中肆意而動,那清朗明澈的男聲遙遙傳來——
“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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