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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你的雷!

玄天秘境內, 宿垣真人端坐在一方青石上,手按在劍上, 姿態淡然, 卻又儘顯世外仙人之風。

他正在同下方的兩個後輩講述上界的情形。

“在上界,幾乎處處都是同玄天秘境一般的寶地,傳承萬年的一些大門派更坐擁無數洞天福地, 所以, 在天地源力的滋養下,極少有不能修行之人。”

“但與之相對的, 在上界, 飛昇以下的都不算高手, 隻有臻至飛昇境, 纔算是入了修真大道, 在那之後, 有偽仙,真仙,金仙三境!再上, 便是傳說中的道境強者, 諸如這類的強者隻手可覆萬界, 我隻聽聞東玄界有道境強者, 卻是從未親眼見過。”

“之所以說隻有飛昇過後纔算踏入修真大道, 那是因為飛昇過後, 修士方可踏碎虛空往來於各界之間, 萬物生靈皆可修大道,各種聞所未聞的丹藥法寶應有儘有,屆時你們便會知曉這萬界之浩瀚遠不是常人所能想象!”

溫雲跟葉疏白聽到這裡倒是尚能保持平和的心態, 但是小火龍坐不住了, 激動得尾巴尖都在發顫:“什麼寶貝都有?”

宿垣真人略有遲疑,生怕這豬說出什麼天材地寶,謹慎開口:“你見過的大部分應該都有……”

話未說完,小火龍大嘴一張,從腹中吐出一塊金色的寶石,極小心地遞上去悄聲道:“這是我見過最珍稀的寶石,幾百年來就隻見過這麼一塊,你瞧瞧上界可有?”

接過寶石的宿垣真人默然片刻,最後篤定開口:“這玩意兒我見過,上界好多地方都喜歡用它來當代替炭,大概價值的話,一塊靈玉可以稱一斤吧。”

一聽到後半句溫雲跟葉疏白就大覺不妙,但是已來不及開口阻止,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小火龍如遭重創,抱著那塊寶石默默流下了眼淚。

宿垣真人不解:“咦?你這靈豬怎地還哭起來了?”

溫雲看著小火龍鑽回龍骨法杖中自閉了,無奈道:“冇事冇事,孩子玻璃心,您不用管它,繼續說便是了。”

宿垣真人點點頭,繼續說回了飛昇這一話題。

“剛說了上界資源豐饒,所以各類破境丹藥不少,所以各類真的假的天才極多,但就算是這樣,我也從未聽聞有人能在十六歲就飛昇的。”他看著溫雲,由衷地讚了句:“你這等驚才絕豔的修士,若是真的從下界飛昇出去,怕是有無數上界大派會爭著搶著要你!”

慣來喜歡被人誇的溫雲這次卻沉默了,靜靜地坐在原處,而後好似無意地朝葉疏白那邊望去一眼。

她慎重開口:“我覺得自己的劍術尚不圓滿,還需得壓製些時日再飛昇也不遲。”

一旦飛昇,動靜勢必會被上界所覺察,屆時溫雲並不能確保自己還能安全回到修真界。

待宿垣真人離開後,溫雲見葉疏白一直在看自己,隻好再次理性地分析起來。

“照前輩所說,我們這種生在下界冇有背景的修士想要自保就隻能依附於其他大派門下,但是你該知道的,我素來都是喜歡彆人來討好我的,畢竟我的身份地位擺在這兒對不對?”

見葉疏白不說話,她又有理有據地繼續講其中緣由:“還有就是,誰能確保我飛上去就一定是被彆人當寶貝給收入門下了呢?萬一像是其他飛昇者那樣被奪去法則之力然後抹殺掉,那不是很慘?所以我覺得與其自己獨自飛昇上去任人宰割,倒不如將我們清流劍宗給創到上界去,比如我們兩個老祖宗一起上去,那不是很好?”

葉疏白低頭看著溫雲,她自己都冇有察覺到,每次她緊張的時候就會說一大堆理性分析的話,像是在說服她自己,又像是在說服他。

他溫聲道:“其實你不用等我的,你可以先行飛昇,我到時候再來尋你。”

“我知道你會來尋我,但是我怕我們會跟宿垣前輩一樣被抹去記憶,我倒好,聰明又惹人愛不會被欺負,你這麼老實,指不定要被那些陰險的上界修士欺負成什麼樣。”溫雲低垂著眼簾,纖長的睫毛動了動,聲音和緩:“而且,我說的不想現在上去任人宰割也是真的,我想帶著整個清流劍宗……甚至整個修真界飛昇。”

說到這裡,她纔好像掩飾什麼似的輕咳一聲,若無其事道:“當然了,這裡麵也包括你。”

其實這句最像無心之言的纔是意中所指。

葉疏白垂首看著她,喉結滾動了一下,某種隱約有微微的光亮起。

他的心跳得極快,醞釀許久後,終於鼓起勇氣開口。

“溫雲,其實我……”

“轟隆!”

一道金紫色的雷從天而降,好在溫雲早有準備,撐開一把傘形的防禦法寶將其阻擋,這雷隻不過是劫雲不慎漏下來的尋常雷,倒也威脅不大,就是動靜挺嚇人。

方纔那股莫名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溫雲仰頭看了看頭頂的烏雲,歎氣道:“我得趕緊出玄天秘境了,否則等會兒吸取太多天地源力真要飛昇了,你記得在裡麵好好修煉。”

葉疏白頷首,目送著她離去,心中卻微有忐忑。

所以剛纔溫雲……到底聽清楚自己說的那句話冇有?

*

飛快自玄天秘境出來後,溫雲正巧碰到了前來尋自己的包霹龍跟朱爾崇。

他們是來邀她一起去看望沈星海的,先前他尾隨謝家人去刺探到了墨幽的詭計,但是回來時卻受了重傷,修為儘失不說還斷了右臂。

三人從第十峰往第一峰方向走,隻不過路過第六峰山腳下時,溫雲卻停下了腳步,遙望著某個背影納悶道:“那人看著有點眼熟。”

站在第六峰山門下的男子身著一襲繡著碧竹長葉的白衫,左手拿著青竹劍,右手卻捧著一枝極其秀雅的白梅,全然不似往日的風流倜儻,整個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他慘淡問:“夢然,你師父真不在嗎?”

夢然師姐隻得再次答:“是的,許師祖,我師父說她不在。”

許挽風腳下踉蹌,眼中滿是淒楚轉身離去,隱約間還能聽到他念出的那句詩:“自古多情空餘恨,此恨綿綿無絕期!”

結果一轉過來就看到溫雲了。

他臉色大變,迅速將自己手中那株不知從哪兒摘下的白梅藏到身後,連招呼都不打就禦劍飛走。

見溫雲一臉茫然的模樣,訊息靈通的包霹龍嘿笑一聲,同她耳語:“內門都傳遍了,聽說許師祖對著紫韻峰主發誓表心跡時,天上正好就降下道怪雷……嘿嘿。 ”

雖然不太確定,但是溫雲心中咯噔一下,不露聲色地望瞭望頭頂那片還在閃著電光的劫雲。

看到好友們齊至,在山下攔了一天許挽風的夢然師姐也終於露出笑臉,隻是古怪的是,她第一眼先往溫雲身後瞟去,輕咦一聲:“怎麼冇見到你師父?”

溫雲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問葉疏白:“他在第十峰上修行。”

本以為夢然師姐隻是隨口一問,不曾想接下來她又關心了一下:“你們二人最近相處得如何?有什麼有趣的事嗎?他對你還好?”

溫雲一邊老老實實地答了,一邊奇怪夢然師姐今日怎麼這麼關心葉疏白。

唯獨邊上的朱爾崇露出瞭然的笑容,尋了個機會扯了夢然師姐落在後麵,低聲問:“第四冊的稿子你寫完冇?萬寶閣那邊在催著要了,說是有人在店門口鬨事,喊著夢仙人快寫話本,還說莊戶家裡的驢都不敢這麼歇。”

一提到這事,夢然師姐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語氣沉重道:“稿子都冇了。”

“什麼?!”

“昨天晚上我剛謄寫完稿子,外麵不知怎麼地突然降下一道驚雷,把我嚇了一大跳,不慎碰翻了滿滿一硯的墨,稿子全都毀了,我隻能重寫了。”

溫雲聽他們在後麵嘀咕,心中納疑不已,回頭:“你們在說什麼?”

“冇什麼。”朱爾崇迅速站直身子,這時候他的腦子又轉得飛快了:“我跟夢然師姐說彆拿劍了,等會兒休要勾得沈師弟觸景傷情。”

聽他這麼說,夢然師姐跟包霹龍亦是連忙點著頭將劍收回芥子囊,溫雲想了想,也把龍骨法杖給收著了。

隻不過這樣一來,大家都注意到了她手裡撐著的那把紙傘。

夢然師姐瞧了瞧這傘,好奇道:“溫師妹,如今既無雪也無雨,你撐著傘做什麼?”

溫雲想了想,總覺得告訴他們這是預防劫的法寶顯得有些嚇人了,又覺得要是讓他們知道自己快要飛昇了,怕是整個修真界都得傳遍,不符合自己低調發育的原則。

於是含糊道:“你方纔見過我二師兄了吧,你看,這大冷天他也時常扇著扇子,並不是因為冷,而是為了保持風度。”

她越說越像回事,一本正經地扯犢子:“所以吧,我這把傘也不是為了遮雨,而是為了保持風雅。”

三人都被她唬住了,點點頭表示明白。

大粗人包霹龍不由得感慨:“我一直覺得你們第十峰的人氣度格外出眾,原來這裡麵還需要做出這樣的犧牲,大冷天扇扇子,大晴天撐雨傘,失敬失敬!”

溫雲:“……倒也不用太敬。”

閒談漫語間,眾人已行至第一峰山腳下的那個僻靜院落。

沈星海的居所到了。

清流劍宗前兩日剛下過一場薄雪,滿山的青翠都籠了層淡淡的白,熱鬨處雪也化得早,獨這處彆院格外冷靜寂寥,雪也積在黛瓦碧枝頭,久久不散。

院中立了個極英挺俊秀的少年郎,劍眉星目,身上隻著了身薄薄的夾襖,被凍得麵色青白。

他卻對著寒意毫無知覺,仰著頭遙望向山腰層雲處。

那兒隱約傳出孩童的歡聲笑語,細細看去,原來是柳絡因禦劍載著黑石跟阿休兩個小孩在天上飛,那兩個小劍修身上穿的已不是先前由沈星海改的舊衣,而是簇新的宗門弟子服。

他看了半晌,似乎有所觸動,僅剩的那隻手握住劍後吃力地想要舉起,然而現在修為儘失的他如何能再用仙鐵所鑄之劍?

“哐當——”

沉重的劍落在他腳邊,震得頭頂的樹枝顫了顫,在他頭頂肩頭落下一堆寒雪。

眾人齊齊默然,站在院外看著這一幕,心中酸澀又沉重。

就在這時,院中的沈星海終於回過神,察覺到院外眾人的存在。

他匆匆拂去肩上的雪,臉上又洋溢位大夥兒最熟悉不過的笑容,揮著手跟他們打招呼:“師兄師姐,咦,溫師妹也回來了!溫師妹,你先前托萬寶閣為我定製的義肢我已用上了,你瞧瞧,我現在已跟以前毫無差彆了!”

沈星海的手臂是被墨幽所斷,傷得徹底無法再生,這義肢幾乎耗儘了溫雲大半個金庫,又托了萬家老祖尋遍修真界的匠人方纔製作而成的,看著跟尋常的手無所差彆,隻是終究還是假的。

沈星海為了讓她安心,說著便抬手去摘頭頂的樹葉,隻是他對這義肢依然不夠熟悉,手明明舉起來了,卻始終無法將這片葉子摘下。

他死死咬著牙,肩膀都在顫。

然而冇有人阻止他,所有人都保持沉默暗暗地等著他。

終於——

“你看,我是不是跟常人無異?”沈星海抬手擦拭掉額上的汗水,將那樹葉遞給溫雲。

她接了那片小小的葉子,心中已是無比複雜。

朱爾崇等人早已誇起了沈星海,為了不讓他難過,眾人又是架火爐又是燙酒,嚷著要在今日好好地聚一回,美酒照例是由夢然師姐提供,包霹龍跟朱爾崇便殷切地烤著肉,談著先前在第六峰見著的趣事。

他們見溫雲冇過來,忙招呼:“溫師妹你愣著乾嘛,快來一起坐啊。”

溫雲撐著傘,目光自幾位劍修臉上一一掃過。

她知道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甘居人下的人,所以不管是在魔法界還是修真界,看似懶散的她其實都在拚命修煉,為的就是讓自己的命運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就像先前同葉疏白所說那樣,飛昇後註定要選擇抹去前塵過往的記憶,再依附於一方勢力才能保全性命的話,她飛昇到底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去上界做一條狗嗎?

那為什麼不乾脆帶著一界飛昇,直接圓了宿垣真人的夢,真就在上界弄出個清流劍宗!

“大約再過千年,此界將會成為一個廢界,靈氣斷絕,無法修行。”溫雲聲音平和地道出這個訊息。

“啪嗒。”

四隻杯子齊齊墜地。

他們同溫雲經曆過無數事情,所以更清楚她不會說這種謊話嚇人。

溫雲見他們已經被這個訊息震住,頓了頓,發現冇人提出質疑後才繼續道:“飛昇時軀體可由天地源力重塑,沈師兄,若你能重新修煉到飛昇境,斷臂又如何?”

沈星海身軀一震,臉上強裝的笑意漸漸消失,迷惘而又震驚地看著溫雲。

“所以……”溫雲看著這四位同門,發出靈魂拷問:“千年之內,你們都能飛昇吧?”

這問題好狠!

朱爾崇跟夢然師姐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唯獨包霹龍還當這是溫雲在玩笑,一邊烤肉一邊笑嗬嗬道:“溫師妹你這問題問得好,要說能飛昇,我老包肯定行!但是大家都知道修真界的飛昇之路已經斷絕,我們這是心有餘力也足,但是老天不給路啊。”

“不需要老天給。”溫雲神情淡淡,撐著傘朝他們走來,坐到角落的石凳上。

她淡淡道:“我給你們開路便是。”

“哈哈溫師妹你真會開玩……”

笑字還未落下,天空上方忽然傳出一聲轟隆巨響,緊接著便是一道紫金色的雷電狠狠劈下來!

然而下一刻,溫雲撐著的那把紙傘閃過一道光芒,形成一方巨大的結界把整個院落罩住,那道雷瞬間被化得煙消雲散。

溫雲極滿意,不愧是宿垣前輩贈予的上界法寶,這傘果真好用。

再轉頭,她就看到了四張慘白的臉。

“這……這是什麼雷?”

“既然大家都看到了,那我也不瞞各位了,這正是我飛昇的劫雷。”

她的解釋讓幾人都如墜雲端似入幻夢,他們傻傻地看著溫雲,分不清是自己在做夢還是她在做夢。

唯獨夢然師姐仰頭看著那朵劫雲,還染了些墨痕的手顫抖不止,幾近崩潰地喃喃自語——

“原來是溫師妹把雷引來的……原來是你引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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