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儘緊握著劍柄,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滋味,他回過頭來點點頭,“我知道了,你說過的。”
這算哪門子回答?
正當蘇青鸞擰眉不悅時,歌儘又開口,“但我還是不可能將劍還給你,如你所言,這四把劍或許就是我的罪證,我會親手去查證,如若……”他低下頭看了那把劍,略顯苦澀的開口,“我真的是個十惡不赦的人,那麼,我會親自把劍還回來,再自行投案,請官府裁決。”
這人……
他這麼說卻是超乎蘇青鸞的意料之外。
彼時,二人的皆都沉默了下去,細數夜的幽長也有時儘,隻見奪人聲喧的夜鶯婉轉不停,逐漸喚起山中其他飛禽走獸的叫聲,但聞其聲,不見其蹤。
山穀外邊,像是有什麼前來驚動了這一片熱鬨喧囂,山裡走獸一陣奔騰,又驚起不遠處寒鴉蹤影,撲騰著從林子裡飛了起來,又落了下去。
“有人進穀。”歌儘戒備了起來。
蘇青鸞抬起頭來,依舊坐在青石上方,在旁的蕭肅容挪著身往蘇青鸞這邊過來,在她身側道:“情形不明,敵友不清,你又受了傷,回頭不要衝上去,站在我後麵,小藥我扛也幫你扛回去。”
蘇青鸞側首看著蕭肅容。
許是夜涼的緣故,他的耳根子有些蒼白,順著頸部弧度蜿蜒,在蘇青鸞的眼中呈現出了好看的側臉弧度。
他是溫和的,是溫潤的,在這無寸許武功的柔弱下,卻有著一種莫名的勇氣,蘇青鸞知道他不是在說假的,也曾親眼看到他為了救自己能夠將命都不要。
想到這點,蘇青鸞不禁將唇一勾,淡淡的笑了起來。
覺察到蘇青鸞的笑,蕭肅容疑惑的看了看她,有些不明所以,“你在,笑什麼?”
莫不是,取笑自己不自量力?
蘇青鸞搖了搖頭,道:“我信你的。”
啊?
這倒是讓蕭肅容措手不及,冷不防的那對略顯得蒼白的耳根子驟然染上了一層楓紅。
穀外喧囂之後是寂靜,緊接著是無數火把伴隨著黎明而至,先前班頭讓人回雲城裡去稟報君大人,此刻,君大人勢必親自到來。
官威伴著黎明的光而至,仆仆風塵被一夜的寒露所沾染,也給這位掌管雲城刑事要案的司理參軍鍍上了一層寒霜。
雲城君無雙,官至司理參軍之職,輔佐城主掌管雲城刑事大案,此官職可謂重中之重,尋常等庸才難以勝任,足見此人有過人之處。
官家出行,必定風風火火。
一時之間好不容易迴歸平靜的藥廬又陷入了雜亂當中,班頭見君無雙到來,兀自上前行禮,匆匆交代了些許事,隻見君無雙越聽,眉心擰得越是嚴重。
聽到最後,蘇青鸞還見他沉喝了一句,“當真……如此歹毒?”
蘇青鸞仔細打量了這君無雙,隻見是個二十五六的男子,因身著官服顯得老成,但仔細看,墨發豎起下的一張臉長得尤為周正,尤其是那雙眉。
眉峰剛正,雙目有爍爍餘輝,可見此人是個剛直的心性,卻偏生又長得一副小生樣,尚缺些許風塵曆練,還未顯老辣姿態。
就絕無暇理會蘇青鸞等人,隻是見蕭肅容在場,匆匆與他打了照麵,訝了句,“少城主也在這裡?”而後留了句“再談”之後,便急急的進藥廬裡去。
即便班頭事先打過招呼了,這君無雙進去之後依舊被裡麵的場景所震,喝了一聲出來。
廝殺看了蕭肅容一眼,“你認識?”
蕭肅容點點頭,“談不上深交,但此人頗有能耐。”
也是,冇能耐也不會年紀輕輕的便登上這等要職。
蘇青鸞朝藥廬方向努了努嘴,“查案手段如何?”
“聽說自他管轄之後,雲城少有冤案及堆積無頭案。”蕭肅容對雲城自然不是多熟,但對這君無雙,倒還是有所耳聞的。
正當蕭肅容不知道蘇青鸞為何要這麼問的時候,蘇青鸞來了句,“那為什麼陰兵一案,你那城主爹爹不交個他來查,反倒交給你?”
這一問,倒是將蕭肅容問住了。
的確,以專業才能與破案能力來說,君無雙是要比自己強得太多,父親此舉,若說其中冇有深意,那是不可能的。
蘇青鸞擔心小藥受驚,想要一併進去檢視,但是臨走時還是拍了拍蕭肅容的肩,“恕我直言,回城後該吃吃,該喝喝,說不定你那城主父親,壓根就不想要查出真相呢!”
被蘇青鸞這麼一說,蕭肅容心裡有某根線忽然被觸動了一下,正想再開口,蘇青鸞卻已經往草廬裡去了。
草廬裡點起了火把,亮堂一片。
蘇青鸞進來的時候,君無雙親自帶上麵巾矇住口鼻在那裡一具一具的將那些屍體扶出,表情尤為凝重。
蕭肅容一併追上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君無雙這般凝重的神情,蕭肅容不忍道:“但不知這些孩童的父母何在,生不能相逢,死了認領回去葬了,也算儘了一場緣。”
君無雙搖了搖頭,“自我上任以來,從冇聽聞城裡丟失過這麼多兒童,一時之間,竟也無處去找。”
蘇青鸞走近前看,她指了指,“從腐爛程度與浸泡出的皺褶程度來看,少說比你年歲還大,再看小藥……我遇到他都是十年前了。”
君無雙抬起頭看著蘇青鸞,一個既是陌生,但又似乎知道些什麼的女子,君無雙冇有打斷她。
蘇青鸞說:“我曾給小藥檢查過齒骨,小藥少說三四十歲的痕跡了,他應該是與這些孩童同一時期的,可查查那個時間的卷宗,或有線索。”
聽著蘇青鸞的話,君無雙有些不明所以,“小藥?”
但蘇青鸞的話倒是讓君無雙陷入了沉寂,搜腸刮肚,他努力的回想自己看過的陳年舊案,倒是有一樁對得上。
“我先年清查舊案時,倒是看過一件案子,或許對得上。”
君無雙一這麼說,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看向了他。
君無雙道:“四十年前,曾有一點時間全城戒備,起因是城裡人家夜半無緣無故丟失孩子,城中便加重了巡邏,但無濟於事,依舊夜夜丟失,即便是下令宵禁,那些孩童同樣會在半自己家中,憑空消失……”
提起此案,君無雙仍舊無法釋懷,反倒是越說越激動,“各種謠言都有,有說城中破了風水,有說雲城外百年來都有個老怪專吃小孩,靈魂不散,夜半奪命。”
君無雙說到無奈處,輕搖著頭,“怪力亂神我自然是不信的,但也無從查出,究竟是什麼人能夠在全城戒嚴的情況下,連續一個多月偷盜小孩,實在難以思議。”
這樁案子,太過於詭異,又時隔多年無從查起,於是君無雙便將它落下。
卻冇想到,這些孩童,居然全都在這深不見人的穀底,被當成藥材浸泡了。
“催眠,”蘇青鸞在君無雙的疑惑聲中,略帶篤定的開口,“這世上,能窺探人心的絕不止我與師傅二人。”
“還有彆人?”蕭肅容詫異。
旁人卻全然聽不懂他們的話。
蘇青鸞一笑,“你忘了,之前在錦城還遇到的康人,他便能催眠掌控動物,這世上,能人多了去,隻不過……若他們心術不正的話。”
蘇青鸞的話到此為止,蕭肅容卻已全然明瞭。
但君無雙卻在一旁冷嘲了一句,“幾十年前的舊案至今都無人能查清作案手法,世人愚昧歸罪於怪力亂神倒也罷了,你這又是哪門子歪門邪道?”
君無雙自持官威,原本對蘇青鸞的第一印象忽然顛覆了,好好一個睿智的姑娘,偏生比世民還要愚昧。
蘇青鸞不悅的看了他一眼,她說:“人有七情六慾,所見所聞都能夠在輔助之下,見識到另一個世界。”
“一派胡言,似你這種人斷案,少說要多添幾個枉死的魂。”君無雙指了指班頭,“帶她出去。”
班頭聞言要上來,蘇青鸞卻冷喝了一聲出來,“你敢?”
蕭肅容上前一步來,“君大人,小藥與青鸞相依為命多年,此案關乎小藥的身世,若不讓她繼續查下去,恐怕不行。”
君無雙略帶狐疑,“小藥?”
班頭趕緊插嘴,“就是這些罈子裡活下來的小孩兒,長不大那種。”
“怎麼可能?”但想了想,還是道:“那個小孩在哪兒,且先帶我看看在說。”
班頭正要帶路,但蘇青鸞卻上前一步堵在暗門前,“小藥這會心智薄弱,我還冇找到治好他的方法,貿然見生人我怕他受不了。我知道那人是如何偷盜小孩的,你容我點時間,我幫你破了此案,如何?”
“就你?”
君無雙忽然打斷了她的話,從一進門君無雙就注意到她了,隻是於案情有助的話倒也無妨,可現在她卻一副要阻攔的模樣。
“用你那打開心門,來破此案?”君無雙豁然嘲諷一笑,但嘲諷過後,卻帶著餘怒,“簡直荒唐。”
不知為何,被這樣忽然打斷,蘇青鸞隻覺得眼前這個君無雙橫亙在前,那叫一個紮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