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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君子

蘇青鸞拎著一罈子酒站在司理院前,再次抬起頭來看著這頭上的匾額的時候,竟然從心底油然而生起一股悲涼的感覺。

彆了蕭九,這一路走來蘇青鸞的心緒也逐漸的平複了下來。

真相如何?百姓如何?

孰輕孰重蘇青鸞懂得,她無法去置評蕭九做得不對,隻是陰將軍一案無論如何,都基於死人流血上才能結案。

這想想,真夠讓人無奈的。

總要有人的手上沾滿鮮血才能罷休,再看此刻司理院的下場,更是無事平添幾分惆悵。

“這纔多久啊,就變得這麼慘了!”她不禁感慨了一聲。

前幾天君無雙還能在這裡作威作福,現下君無雙被押下大牢,整個司理院暫無人掌事,亂成一鍋粥了。她踏進司理院的時候,有衙役攔下了她。

蘇青鸞本來想說是來找自家的小童的,但想了想,將那罈子酒朝著肩上一搭,改口道:“我來看君無雙的。”

一提君無雙,衙役卻不言語了,但也不敢輕易放行。

蘇青鸞輕嗤了一句,“你們君大人這才落魄不到一天,人情就這般淡薄了,竟連探視都不允許了?”

蘇青鸞先前在司理院鬨出這麼大動靜,後又幫了老者與班頭一案,院裡的衙役對她就不陌生,如今她這話倒是將這男兒嗆得滿臉通紅。

於是給蘇青鸞帶了路,到大牢前的時候,他指著裡麵道:“君大人剛被收押,此刻司理院正亂著呢,大人就在最裡那間,和你家小童挨著呢!”

橫豎蘇青鸞也對這裡熟門熟路,揮了揮手示意懂得,便自顧自的拎著酒罈進去了。

天牢裡光線昏暗,充斥著一股常年不見天日的黴朽味,陽光自兩邊高窗上折射下來,光影綽綽,映出這裡麵翻飛的細密灰塵。

在蘇青鸞走過這通道時,那些灰塵便和著光翻舞更甚。

蘇青鸞不顧這兩旁的哀鳴聲,自顧往裡走去。

說來也巧,君無雙的牢房和小藥居住的正好在同一間,唯一不同的是,小藥身上無罪,隻是上次蘇青鸞去黎府查案之後便忙到現在,小藥隻好將驢子也一併拉到這裡來。

當時君無雙想給小藥安排住宿,可他就一根筋,非要拗著在這裡等小蘇回來,君無雙也隻好命人將床鋪備好,任憑他住了。牢門也冇落鎖,示意他什麼時候想走便走。

卻冇想到,這會君無雙也下獄了,還和小藥當了鄰居,與他那邊一應齊全相對比,君無雙這牢房就顯得寒酸不已了,石台上略帶潮濕的草垛便如此了事。

蘇青鸞站在君無雙的牢門前,禁不住搖頭,嘖嘖了兩句,“真是慘哪,昨日笏滿床,今日衰草枯楊。”

君無雙是冇料到會在這裡見到蘇青鸞,前一刻兩人還信誓旦旦一起尋求真相,現在卻站在外麵嘲諷自己,君無雙也心無波瀾,隻道了句,“邪門歪道,心術必定不正。”

蘇青鸞輕哼了一聲,不知為何,一路行來那淒涼的心情的,此刻在見到君無雙的時候,頂上兩句嘴,不快一掃而光。

她晃了晃自己手裡的酒,“君無雙,好歹我也是第一個來探監的,你就這麼不待見我?”想了想,今日事發突然,她應當也是第一個來探監的冇錯吧!

君無雙乜斜了下她,道:“我不喝酒。”

“無趣!”蘇青鸞嘟喃了句。

另一邊牢門,小藥聽到蘇青鸞的聲音時,開心得不得了,趕緊開了牢門蹦躂出來,一把抱住了蘇青鸞的腰身,“小蘇,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蘇青鸞摸了摸小藥的頭,道:“沿途給你買了點零嘴,你先進裡麵吃,回頭小蘇接你出去。”她從腰間解下在路上買來的東西。

小藥接過那零食,開心之餘,又將目光看向了她手上的酒罈,問:“你還給白玉驄帶了酒呀?”

蘇青鸞不禁冷笑了一聲,“那頭蠢驢,每每喝酒誤事,下輩子吧!它再敢惹禍,小藥我請你吃驢肉火燒!”

此言一出,隔壁牢房傳來驢子的哼哼唧唧聲,表示不滿。

蘇青鸞纔不理它。

轉頭她對君無雙道:“你喝也罷,不喝也罷,有緣便對飲,無緣你就看著我飲,橫豎我不在乎,此刻隻是心中憋悶得緊,須找個人看著我喝。”

君無雙瞅了她一眼,一副看什麼的樣子,這世上還有這種人。

但接下來,蘇青鸞的行徑則更是讓君無雙詫異,“你在做什麼?”他驚呼了一聲出來。

卻見蘇青鸞將酒罈子放在地上,從頭上拔下一根銀簪,竟認認真真的在那裡開牢門的鎖,她說:“叫獄卒來太麻煩,你這會又不是他們上司,說的話,未必有我這手藝好使。”

“那也不行!”

君無雙的話才說完,便聽到鐵鏈上那把鎖“啪”的一聲開了,君無雙當即語凝。看著這個女子拎著酒罈子轉進牢房裡來,還不忘把牢門關上,對著他道:“行不行都開了,就暫且先湊合著這樣吧,我出去再幫你鎖上。”

君無雙甚至連笑都笑不出來,對這個女子的行徑手段大為不讚同,隻是來來去去,隻能嗬斥出一句,“邪門歪道,儘走歪路。”

“好好好,你是正路,”蘇青鸞依著他的話說,但不忘添一把火,“可你正路不也走到牢房裡來了!”

“你……”君無雙憤然無語,隻得甩袖,“多辯無益。”

說不過就說不過,還多辯無益。

蘇青鸞此時贏了他也冇多少快意,進去兀自看了看,卻見這裡麵石台上有一個陶碗,蘇青鸞掀開壇蓋,頓時滿室酒香。

她在那個空碗裡麵倒了一碗酒,而後道:“一杯敬你,愛喝不喝,餘下我隨意。”說著,她兀自坐在草垛上,仰頭喝了一口。

這烈酒入喉,燒辣綿長,又烈如冰刀割喉,一路從喉嚨直下心肺,再到腸胃。

“賣酒的老闆說,雲城最負盛名的酒就是冰刀了,果真名副其實,是我喝過最烈的酒了。”

現在回想,這麼烈的酒,難怪白玉驄能喝醉成那樣子,還被蕭定山利用,製造出了一場殺人案。蘇青鸞在想,如果不是攤上她這樣的主人,白玉驄這會就該被宰了。

殺人凶驢,真是新鮮!

蘇青鸞自顧自在那喝酒,絲毫不理會君無雙不歡迎,又或者,人在落魄時,總不願見其他人。

於是,君無雙問:“你來做什麼?”

蘇青鸞停了下,看著罈子裡黑洞洞的口子裡,酒水晃動的身影,她苦笑了聲,道:“心裡有些話,跟小藥說他又未必能懂,一時想不出要見誰,到了司理院門口就想到了你。”

她話語淡淡的,君無雙原本的不待見,卻又被這句話一衝擊,忽而又安靜了下來。

許久後,君無雙才道:“其實,我不該遷怒於你。”他一直在惱怒,其實惱怒的隻是蕭九的臨陣倒戈,這一切,與蘇青鸞又有什麼關係?

“名利場,本來就不是你該摻和進來的。”他有些自責的模樣。

“太殘酷了,對嗎?”蘇青鸞反問他,她將罈子朝著邊上一放,手掌搭在罈子上,一下一下輕輕的拍了拍,道:“我在雲城的時候見過的死人數不清了,可那時候守的是義莊,都是那些與我並不相關的屍體,隻要我不怕它們,便能一直守下去。可是今天,我看到那鮮血染紅了的城主府,心裡陡然害怕了起來。”

君無雙一動,抬眸看向她。

她目光一直放在那個罈子上,看著自己的手一下一下的拍著罈子,神情很是專注,專注得羽睫都在那一顫一顫的,在臉上餘下一道很好看的剪影。

“可是你知道嗎?蕭九帶我去看了安平坊埋下的炸藥,”她忽然抬起頭來,卻發現君無雙一臉的嚴肅,她道:“黎家竟罔顧兩萬百姓的興民,你說,黎子壑是不是死有餘辜?”

君無雙一擰眉,但蘇青鸞注視著自己,他不得不應答,“這事,我剛纔來時聽說了。”

蘇青鸞微微頷首,苦悶之餘,又抬起頭來喝了一口酒,烈酒入喉,帶著幾分痛快,她說:“我有種說不上來的憋悶,阿九是欺騙了你我,但是……為了那兩萬條性命,他也冇做錯,可我就是很難受,卻不知該難受什麼?”

君無雙看著蘇青鸞一口接著一口將酒飲下,他不禁擰起了眉,走過去奪下她的酒,道:“喝酒擾神誤事,你又何必?”說著,他將那罈子放在距離蘇青鸞遠一點的地方。

蘇青鸞看著他,似乎想來君無雙這邊,這個與她有些同病相憐,但還要更慘些的人身上找一個答案。

蘇青鸞的話對於君無雙來說,豈能冇觸動?

隻是,他心更如明鏡,一直冇動搖過。

君無雙說:“我不苦悶,也很清楚失態發展至此,究竟是因為什麼?蘇青鸞,你學的是祝由之術,我走的是杏林正統,你治病救人信口胡謅,可我做事必得循章守節,這就是你我不同之處。”

“陰兵一案凶手就是蕭定山,便是城主授意栽贓傢夥,這是鐵一般的事實。蕭九為了兩萬餘百姓殺黎子壑,是冇做錯,天下蒼生為要也是鐵一般的事實,可是……這本就不是一件事,為何保黎明百姓就得枉縱殺人凶手逍遙法外,不是如此的!”

“百姓該救,黎子壑應當以禍害天下百姓之罪伏誅,而不是以陰將軍的罪名被殺。假扮陰將軍的是蕭定山,不是黎子壑,凶手就是凶手,不是由另一件事牽扯過來,便能將真相掩蓋過去。這也不是蕭九拿來欺騙你我的理由,一切皆有法度,不可扭曲,不可掩蓋。不然要法度何用,要我君無雙何用?”

蘇青鸞聽著君無雙說這些話,一時怔忡,竟無言以對。

她原本心中的苦悶,便是被兩件事情絆住了腳,鑽了牛角尖。而此刻君無雙這般言之鑿鑿,蘇青鸞銅厚醍醐灌頂,她豁然開朗了起來。

心中不禁愴然而又空洞,她低下頭笑了起來。

君無雙不解的看著她,“你笑什麼?”

蘇青鸞笑完了,仰起頭來看著君無雙,這個古板又迂腐的人,此刻一身狼狽,她卻居然覺得莫名的順眼。

她繼而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你真是個君子!”說完,她起身來將君無雙拿開的酒罈子又拿了回去,兀自隔空敬了他一下,“敬君子的!”

君無雙再次擰眉,她這吊兒郎當的樣子,讓他誤以為蘇青鸞在嘲諷自己,他又憤然一甩袖,“落井下石,你又何須如此?”

“我是真心的。”

蘇青鸞的話語輕而平靜,十分認真,她對君無雙說:“你有你的法度規章,阿九有阿九的百姓考量,君大人,你彆怪他啊,他也隻是病了而已。”

蘇青鸞這話說得虛軟無力,君無雙卻疑惑了起來,“什麼病?失……失心瘋?”

“算是吧!”

蘇青鸞在君無雙一番話之下,忽然又什麼都想通了,“你教會了我,每個人都有自己堅守的東西。這個案子你堅守的是真相法度,他堅守的是黎明百姓,這就夠了。無可救藥的是城主,是蕭定山,是黎子壑乃至黎橦他們。哪怕阿九有錯,但最起碼……他還有救。”

她說著站起身來,想往外走去,而後又停在了牢門口,道:“我隻是有些不習慣這麼狠心的阿九,或許……等我把他治好了,就好了!”

說著,她拎著自己的酒罈子走了出去,也真的把開了的鎖又鎖了回去,然後探過頭到隔壁去,喊:“小藥,帶上白玉驄還有你的私房錢,咱們走了。”

在蘇青鸞帶著小藥要回去的時候,君無雙忽然跑到牢門邊道:“書生,或可繼續查下去。”

蘇青鸞站住了腳步,臉色驟凝了下去。

但回頭看著君無雙,神情瞬息幾變卻冇有再多的話,直往前走去,隻舉起了手上的酒罈晃了晃,道:“謝了!”

看著蘇青鸞走遠的身影,君無雙愣了愣,而後又轉頭看著石台上蘇青鸞留下的那碗酒。

君無雙呆呆的看著那碗酒,清澈如自己,烈性如自己。

想著想著,不禁心中也悲壯莫名,乾脆抬步朝著那石台走過去,端起那碗酒,朝著蘇青鸞已經離去的方向,隔空舉碗。

道:“不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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