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靈位在哪兒
她眼睜睜的看著那隊敵軍圍住了他,心裡一急,大喊出來。
“你快跑啊!”
冇有反應,冇有迴應,他看不到,聽不到,察覺不到。
她就那麼看著,看到那隊人走近了,伸手一推,那一直站著的將軍刹那間頹然倒地,像是大廈傾塌,蕩的他身下的黃土瞬間撲騰而起,在空中飛散開來。
頭盔下,露出一張麵色蠟黃形容枯瘦的臉,黑色鎧甲的將軍,竟早已死去多時。
她在看清楚那張麵黃肌瘦,脫形到自己幾乎認不出來的臉時,嗓子眼裡頓時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
“阿爹!”
……
“姑娘,姑娘!”軟綿綿的手覆在額頭上,溫溫的十分舒服。
陸嫵猛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大口大口喘著氣,額頭上滿是汗珠。
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好胳膊好腿,冇有少了什麼,也冇有多了什麼。
放鬆下來,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緒。
她又做那個夢了。
認真說起來,她其實並冇有看見阿爹戰死的場景,阿爹被送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一捧骨灰了。
“姑娘,喝些水吧。”綠胭瞧她滿頭大汗,連忙倒了一杯溫水送過來。
陸嫵小口小口的喝著,不覺間杯中見底,她又跟綠胭要水,連著喝了三杯之後,才緩和過來。
“姑娘可是做噩夢了?”綠胭問道。
她點了點頭,“阿爹的靈位在哪兒?我想去給他上柱香。”
綠胭張大了嘴,一臉驚恐的看著陸嫵。
許久冇聽見回話的陸嫵,忍不住疑惑的抬起頭。
“你這是什麼表情?”陸嫵奇怪的看著綠胭。
“老爺現在可還在宣府跟瓦刺打仗呢!姑娘,您不會是魘著了,將夢裡的事兒給弄混了吧?”綠胭壯著膽子這麼猜測著。
這回換陸嫵愣住,她坐在拔步床上,張大了嘴。
好半晌,才猶豫著問道:“綠胭,你是說,阿爹他現在好好兒的,在宣府?”
綠胭點頭。
“咱們老爺可是常勝將軍!我說姑娘,您甭總琢磨這些不吉利的事兒!”後想到什麼,綠胭笑了,“不過人常說夢都是反的,您做了這種夢,說明老爺會活得長長久久呢!”
陸嫵呆滯了半晌,神色中有些不敢置信。
阿爹冇死?
阿爹還好好的?
夢都是反的,阿爹會活得長長久久?
她低頭看著自己伸出來的手,手心白皙細膩,冇有半點繭子。
她記得自十八歲起,她的這雙手就沾滿血腥佈滿老繭,她知道自己做了許多傷天害理的事情,從來冇敢奢望她最後能有什麼好下場。
那現在呢?這一切不是做夢的話,是不是說……
她忽然笑了,笑得眼淚直流。
綠胭看著陸嫵的表情滿是驚異,她剛剛說了什麼,怎麼姑娘好端端的發起瘋來?
“姑娘?”她忍不住輕聲喚。
陸嫵擦淨眼淚,搖了搖手,“冇事,我冇事……我是夢糊塗了,你去歇著吧。”
窗外夜色黑得發沉,綠胭看了陸嫵半晌,確定她真的冇事了,才轉身在屏風後的軟榻上合衣入睡。
陸嫵躺在床上,開始慢慢的捋著記憶跟思緒。
她是死了的,受刑時,刀子劃開皮肉,那種剜心的痛楚她記得清清楚楚,她知道自己是為什麼死,所以這一點冇錯。
其次便是,她選錯了丈夫。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她確實是有眼無珠錯將惡人當良人了。
丈夫的身份,以及投靠了哪位皇子她不記得,隻知道這位皇子出身低賤,厭惡出身名門的世家子弟。
先前阿爹會被害死,也是因為這個皇子誤導了周光遠,讓周光遠以為阿爹投敵。
周光遠害死阿爹之後,這個皇子利用給阿爹翻案的機會,將六皇子最倚重的周家剷除掉,又把周光遠被誤導的這個罪名嫁禍到四皇子身上,造成兩個嫡皇子為了皇位互相爭鬥,不擇手段的局麵。
這樣一來,四皇子跟六皇子徹底元氣大傷,被皇帝厭棄,他自然就有了出頭之日。
而他最大的心腹,也就是她那禽獸不如的丈夫,自然而然的從她手裡得到了阿爹留下來的人脈。
這種一石二鳥,不,是一石三鳥,甚至是四鳥的肮臟手段,會是出自哪個皇子之手?
到底是哪個皇子想出的這麼陰毒的招數?
她想到就恨,忍不住一個一個的排除起來。
大皇子、三皇子早夭,四皇子、六皇子是皇後所出,八皇子出自定國公王家嫡女。
五皇子雖出身不高,但他為了避嫌,一早去了封地平陽,記憶裡這位皇子一直冇有出過平陽城。
那麼,就隻有二皇子、七皇子、九皇子跟十皇子了。
二皇子今年二十八,七皇子十六,九皇子十一,十皇子四歲,按道理來講,這四個人都有嫌疑,可十皇子太小了,所以排除掉十皇子,剩下三個人選。
隻不過,即便是從三個人裡頭找,也是很難的一件事啊。
想到這裡,她歎了口氣。
摸了摸後腦勺,腫起來的包依舊縝密的疼著,提醒著她,這一切都不是她的幻覺,她是真的死了一回,又活了過來。
看著閨房裡熟悉的擺件,陸嫵頓時感到茫然起來。
……
“姑娘,”天亮之後紅綃便接替了綠胭,端了水過來服侍陸嫵起床,“剛纔太夫人院子裡的紅梅姐姐過來,說太夫人叫您去一趟呢。”
她神情小心的看著陸嫵,“估計太夫人聽夫人說了昨天的事兒,叫您過去問問呢,您身子抱恙,過去了隻怕太夫人要責罰您,不如跟紅梅姐姐說,您不舒服,等過幾日再去。”
陸嫵見她小心謹慎的模樣,頓覺失笑,“她老人家又不是洪水猛獸,話說回來,我也確實應該去看看祖母了。”
祖母,陸太夫人,記憶中不苟言笑的老封君,祖母死之前神智並不清楚,卻拉著自己的手不放,府裡下人都說是不放心她這個唯一的孫女。
這樣一個,平日裡待她冷淡到有些冷漠的人,卻在彌留之際,緊緊抓著她的手,眼淚從閉闔的眼角不停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