浿水灣的一場大火使平壤城籠罩在一種惶惶不安之中,就連孩子都知道隋軍在海灣再次登陸了,城頭上的將士更是提心吊膽,不知什麼時候隋朝大軍就會兵臨城下。
隋軍從浿水灣登陸無疑是高明的戰略,它牽製住了集結在平壤一線的高句麗軍隊,使他們不敢輕舉妄動,無法北上迎戰南下的隋軍陸路之軍,在某種程度保證了隋軍能從陸路順利南下。
此時的高句麗經過兩次戰爭,國力疲弱,人口銳減,軍隊已不足五萬,在第二次和隋軍的戰爭中,高句麗自知必敗無疑。
為了自保,他們不惜將隋軍遺留的三十萬件兵甲送給突厥,隻懇求突厥能出兵南下,牽製住隋軍東征,但不料兵甲在半路意外失蹤,突厥出兵的希望也化為泡影。
就在高句麗上下極為悲哀之時,隋朝內部卻發生了動亂,隋朝權貴之一的楊玄感在中原腹地造反了,聲勢浩大,迫使集結在遼東一線,正準備大舉進攻的數十萬隋軍不得不迅速撤回河北,也由此拯救了絕望中高句麗。
高句麗舉國歡騰,甚至有人提出和楊玄感結盟,助楊玄感攻滅隋朝。
所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高句麗的興奮還冇有消退,楊玄感的造反便被撲滅,隋軍第三次對高句麗的進攻也不期而至,使高句麗舉國上下再一次陷入了極度的恐慌之中。
作為高句麗的都城,平壤雖然受國力所限,占地並不大,周長隻有三十裡,但高句麗畢竟建國六百餘年,在平壤定都也超過了兩百年。
在高氏王朝兩百多年的苦心經營下,平壤城氣勢壯觀,各種恢弘的建築比比皆是,而且深受中原文化影響,各種飛簷鬥拱,亭台樓閣,看起來和中原城池並冇有什麼區彆。
在平壤城北門附近有一座占地近百畝的大宅,這裡便是高句麗第二重臣權桓的府宅,權桓官任大對盧之職,也就是宰相,但高句麗的軍政大權卻是掌握在淵太祚手中,權桓在朝廷中並無實權。
但權桓卻有很大的勢力,他世代被封為東部大人,平壤以東的千裡之地都是他家族的勢力範圍,所以儘管權桓手中無權,卻在朝廷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連淵太祚也不敢過於輕視他。
此時,在府宅後堂,權桓穿著一身寬大的袍服,神情緊張地聽一名報信兵的彙報,他很擔心自己長子權文壽的生死。
“啟稟大人,長公子目前就關押在隋軍軍營內,他目前平安無事,也冇有受傷,他懇請大人早日和隋軍議和,這樣隋軍就可以將他釋放!”
說完,報信士兵將一封信呈給權桓,權桓一眼便認出了信皮上的字跡,正是他兒子的手書,他攤開信匆匆看了一遍,頓時一顆心放下了,兒子真的平安無事。
他揹著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雖然五千將士被隋軍全殲,無一活命,但權桓壓根就不關心這些將士的死活,在他心中,就算十萬將士也比不上他的一個兒子重要,況且還是他的嫡長子。
他知道自己改怎麼辦,可是這樣一來,他和淵太祚的矛盾就要徹底公開了。
就在今天上午,平壤得到一個訊息,淵太祚的三子淵武寧不幸在遼東城附近被隋將所殺,淵太祚悲痛萬分,強烈要求和隋軍決戰,並且揚言,朝中誰敢主和,誰就是他淵太祚的敵人。
偏偏這個時候自己兒子被隋軍俘虜,權桓知道,要想保住兒子的性命,隻有兩個辦法,要麼和隋軍議和,要麼用隋軍戰俘把兒子交換回來,但十幾萬隋軍戰俘都在礦山做苦力,由淵太祚掌控,淵太祚願意給自己一部分戰俘嗎?
沉思良久,權桓決定進宮先和王上談一談此事。
“傳我的命令,立刻備車,我要去王宮!”
……
嬰陽王高元年近五十歲,他是在隋朝滅陳次年即位,隋文帝冊封其為開府儀同三司、遼東郡公、高麗王。
在十幾年高句麗王上的生涯中,高元是在美酒和美人中度過,高句麗的朝政大權實際上是掌握在莫離支淵太祚手中,高元隻是徒有其名的王上。
長年紙醉金迷的生活摧毀了高元的健康,他身體臃腫,起色晦暗,臉上彷彿被馬蜂蜇過一般,腫得麵目全非,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儘管身體顯得十分疲憊,但高元心裡卻很明白,隋軍數十萬大軍將第三次進攻高句麗,兵臨城下,如果再打下去,高句麗就要亡國了。
高元從一開始就極力主張向隋軍求和,但淵太祚和乙支文德卻堅決主張戰爭,讓他的呼籲失去了效果,高元心中極為不滿,王宮內,高元正在聽取權桓的勸說。
“王上,我們城中的軍隊已不足五萬人,如果再打下去,我擔心不僅是隋朝將把我們滅亡,真正居心叵測的卻是新羅,他們占據了肥沃的漢江平原,野心已經開始膨脹,一旦我們實力消亡,就算隋朝最終放過我們,新羅人也一樣會出兵北上,那時我們拿什麼抵擋?”
權桓的勸說句句說在高元的心坎上,高元長長歎息一聲,“孤倒是想向隋軍求和,可是有人不肯啊!”
話音剛落,宮殿門口便傳來一個嚴厲的聲音,“是誰想向隋軍求和?”
隻見十幾名身材魁梧的武士簇擁著淵太祚大步走進了王宮,淵太祚身穿黃金細甲,外披一件猩紅色鬥篷,腰挎平南劍,他目光淩厲地掃了一眼高元和權桓,兩人都沉默了。
淵太祚聽到心腹稟報,權桓秘密求見高元,他立刻率武士闖進了王宮,他絕不容許王宮裡有任何隱瞞自己的秘密存在。
淵太祚的野心如司馬昭之心,高句麗路人皆知,他原本擔任高句麗的大對盧,但他已經不滿足做高句麗的宰相,又逼高元封自己為莫離支,也就是攝政王,他已經在為取代高氏做準備了。
高元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仇恨,他對淵太祚的不滿已經不是一天兩天,隻是他不得不忍耐,他知道自己隻要表現出稍微不滿,自己就會立刻死在女人肚皮上,新的高句麗王將即位,高元不敢吭聲。
權桓卻不慌不忙道:“所有人昨晚看見了海灣那邊濃煙滾滾,大家都知道隋軍應該登陸了,難道莫離支大人覺得我們還能擊敗隋軍嗎?”
淵太祚冷笑一聲:“權大人是在擔心自己的兒子吧!你兒子被隋軍抓住了,所以你就冇有了抵抗意誌,就來勸說王上投降,我說得冇錯吧!”
權恒大怒喝道:“誰都有自己的孩子,難道你就不是嗎?你兒子被隋將所殺,所以你一心想報仇,不惜綁上高句麗和你陪葬!”
“你說得冇錯,我兒子確實被隋將所殺,不過我的兒子死得有價值,我也並非是為他報仇。”
淵太祚轉身對高元道:“啟稟王上,我今天上午收到吾兒臨死前送來的情報,這次隋將東征並非要大舉進攻我們,隻有來護兒的三萬軍進攻平壤,而其他數十萬隋將都在遼東按兵不動,據說連隋帝也還稱病留在涿郡,王上還不明白眼前的局勢嗎?”
高元心中一怔,連忙問道:“孤不太清楚,請莫離支大人賜教!”
淵太祚瞥了一眼旁邊滿臉不滿的權桓,淡淡道:“關鍵就在於楊玄感造反,楊玄感可不是普通的山賊亂匪,他是隋朝禮部尚書,他父親楊素更是隋朝的開國元老,在隋朝官場有著巨大的影響力,他的造反意味著隋朝統治階層的分裂,已經嚴重動搖隋朝的根基。
所以隋帝才找生病的藉口留在涿郡,防止又一個楊玄感出現,幾十萬大軍也駐兵遼東不發,名義上是大軍壓境,實際上是隨時準備撤回中原,王上,隋朝第三次東征,其實隻有來護兒的三萬軍隊。”
高元有點心動了,如果真是這樣,或許他們真會有一點機會,權桓見高元已經動心,大急道:“莫離支大人,你兒子能提供這樣的情報?我看是你自己拍腦袋想出來的吧!”
淵太祚驀地轉身,怒視權桓道:“權大人何出此言,我的情報自有來處,我就明著告訴你,這是渤海會給我的情報,可不是我拍腦袋想出來的。”
權桓啞口無言,淵太祚不再理睬他,又看了看高元,果斷說道:“就這麼決定了,我們集中兵力和來護兒軍隊決一死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