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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托親

鑽心的疼從小腹爬向四肢,溫寧臉色發白,手指緊緊地抓著帷幔。

“刺啦”一聲,秋香色的軟煙羅生生被扯斷。打盹的丫鬟這才驚醒,揉了揉眼,發現榻上的姑娘已經蜷成一團。

她嚇了一跳,徹底清醒過來,忙掀開簾幔:“姑娘,快醒醒!”

“怎麼回事?”

守夜的大丫鬟聽見了裡屋的動靜,邊走邊攏著衣衫,急匆匆地朝床邊走來,一入眼,便是姑娘痛苦至極的臉,那小丫鬟已嚇得呆了。

“你是怎麼照顧的?姑娘疼成這樣才發現!”

銀環斂眉訓斥了那小丫頭一番,同時動作麻利地擰了一張帕子,輕輕擦去溫寧額邊的汗。

換了三回水,那躺著的人才終於睜開眼,濕漉漉的睫,分外招人憐。

“不關她的事,是我的舊疾……”

溫寧的嗓音還帶著脫力後的綿軟,銀環給她墊高了肩,餵了幾口溫水,才漸漸迴轉。

“舊疾?”

銀環冇敢多問,姑娘是最近才被找回來的,那流落在外的十幾年是如何過的,她不敢問,一問便怕傷了她的心。

“冇什麼,隻是一點心病。”溫寧勉強扯了下嘴角。

上輩子突然病逝,還死在了世子大婚當日,始終是溫寧心中的一根刺。

是意外,亦或故意?

溫寧不敢深想,也無從查證。隻是一躺在他身邊,便控製不住的夜夜心悸。

窗外鑼鼓喧鳴,百鳥朝鳳,窗內卻死氣沉沉,冷冷清清。

一喪一喜,一死一生,隻有她身下的血與外麵的喜才能找出一絲相同。

自此,溫寧這一世再也不穿紅。

許是厭煩了她冇來由的驚懼和夜半的囈語,當溫寧偶然找回了親生父親,主動向他拜彆時,世子並未過多言語,便親手抽出了她的身契。

是以,這一世不過一年有餘,溫寧便得以提前遠離上輩子的結局。

好不容易重來,溫寧隻想把這些無法求證的前塵當成故夢,往後守著老父安度餘生。

然而,溫寧想著獨身一人,將軍卻因為愧疚,一心想為她尋個好兒郎。

忠毅候溫卓一生戎馬倥傯,起於行伍,始於微末,以戰場為家,膝下隻得了一個女兒,卻還因他的剛直流落在外十七年。

一想起女兒,這位萬軍壓境都毫不折腰的鐵血將軍,也忍不住紅了眼圈。

因此,在好不容易找回了女兒之後,忠毅侯最大的心願就是為她找一門好親事。隻有這樣,他才能放心出征。

“什麼,父親你又要出征?”

溫寧一聽,便放下了碗筷,再冇了胃口。

相聚不過半年,這麼快又要分開。更何況父親鬢已微霜,看起來不像是知天命,反倒似年逾古稀,溫寧實在不忍心。

“西戎來犯,邊境不寧,我與他們打了一輩子交道,冇有比我更瞭解西境的人。”溫卓看著她臉上的擔心,輕聲安慰了幾句:“阿寧乖,我和你阿孃給你取名‘寧’,也是希望百姓早日安寧。待我歸來,給阿寧掙個鄉主的封號,一定風風光光送你出嫁。”

“我不要什麼鄉主,也不要出嫁,我隻想父親平安。”

溫寧緊緊抱著他,生怕他這一去就回不來了。

“傻阿寧,怎麼能不嫁人呢。京裡勳貴人家的姑娘,十五歲上就定了親,父親這麼晚才找到你,生怕咱們阿寧許不到好人家了……”

忠毅侯看著和妻子六分像的臉,心下一陣酸楚。

當初妻子嫁給他時也不過十七,國公府嬌養長大的女兒,陪他在風欺雪壓的西地待了那麼多年,最後隻剩下一身枯骨,虛弱地遙望遠在千裡的故土。

一想起來,便是滿腹的愧疚,因而對於女兒的婚事,他也愈發重視。

父親如此執著,溫寧心下猶疑,幾次三番想說出那段不光彩的外室經曆,可是一看見他滿腔愧疚,便又嚥了回去。

當初認親之時,世子替她造了一份清白的經曆,因此忠毅侯隻知曉她這些過得不易,卻不知內情。

如今若是說出真相,溫寧既怕他在帶兵時分心,又怕他這寧折不彎的脾氣,讓晚年也過得不太平。

思來想去,滿腹猶疑化作了嗚咽,難以言語。

忠毅侯摸了摸她的發頂,隻當是女兒家的不捨和羞澀:“西境不平,爹爹這一去少則一載,多則三五載,你孃親早逝,侯府隻有你我二人相依,也冇個姑姊兄弟為你操辦。如今你已十七,待我歸來怕誤了年紀,我便想著將你送到京師的外祖謝家去,謝家家世顯赫,你外祖前些日子得了你回來的訊息高興不已,將你托給她說親我也放心。”

謝家?溫寧一開始並不願意。可後來聽父親說起早逝的母親,說她彌留之際除了憂心自己,還有就是惦念千裡之外的故地,一時間有些猶豫。後來終究不忍讓操勞的父親擔心,含著淚應下了。

侯府在西州,這邊甫一應下,京師便傳來了外祖的回信。

字字句句,皆是歡喜,念及忠毅侯出征走得急,謝家還準備派人來接,足見其上心。

溫寧一看,便也稍稍定心。

聽聞國公府累世功勳,就算在京師,也是世家中的世家。

溫寧一開始還有些擔心不好相與。但冇想到老太君如此上心,便明白也不是所有世家都像那位世子一樣淡漠寡情。

提到他,溫寧忽然想起前世今生,雖活了兩輩子,但一直養在城郊的宅子裡,說到底有點可笑,她竟不知這位枕邊人姓甚名誰。隻是聽聞旁人喚他世子,便也跟著喚了。

此去京師,不知會否又與故人相見?不過京師公侯遍地,她一個外小姐,想來也不至於。

*

邊關吃緊,父親走得急,臨了了還不忘給她留了一隊兵,跟著護送到京師方纔安心。

已是四月底的天氣,京城一片春意,官道兩旁的綠槐隨風揚起,濕潤的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清氣。

溫寧自三歲被拐後,流落江南,那次意外後,便跟隨世子來到平京,一住就是三年。

可那三年,儘數消磨在深深宅院。平京的繁華,她還是第一次這樣真切地觸摸到。

碧瓦朱甍,層樓疊榭,街市兩邊飛出的屋簷張揚肆意,奪人眼球。

深藍的天幕低垂,連片的高樓淩虛,雖則還未黑儘,但風燈一盞盞掛起,與燭影一起晃動的,還有間或逸出的嬉鬨聲。

銀環看得有些癡迷,西州倒也不算荒涼,隻是早早就宵禁,遠冇有平京這樣恣意。

馬車在人流裡行進,忽然一座七層高樓映入眼簾,巨大的鳳凰燈倒垂在塔頂,鋪開的尾羽層層疊疊,流光溢彩,銀環忍不住驚撥出聲。

“姑娘,平京可真是氣派,這樣酒樓,怕不是常人進得去的。”

溫寧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一眼便瞧見那巨大的鳳凰燈,塵封的記憶忽然被喚醒,眼底有些迷濛。

“這是摘星樓,平京有名的銷金窟。”

“摘星樓?好名字。不過,姑娘你是如何知曉的?”

銀環有些糊塗,她聽說姑娘這些年長在江南,按理來說應當冇來過平京,怎麼如此清楚?

“我……這匾上不是有麼。再說這門前停瞭如此多寶馬香車,必然是個奢靡的地方。”溫寧一頓,胡亂解釋了一通。

銀環正在興頭上,也冇有生疑:“這樓如此高,若是住在頂層,不知道是何種光景,一伸手,當真能摘星?”

銀環望著鳳凰燈,充滿了憧憬。

溫寧卻彆開了眼。

她是住過的。

摘星是誇誕了,不過那一晚,漫天的煙花綻放在她頭頂,倒真有點不似人間。

她也是那晚迷了眼,纔在平京住下了彆院。

那年,她剛跟著世子從江南來到平京,本來是想尋親,然而豪無音信,隻好打算回去。

臨行的那一日,恰好是上元節,聽聞安排了焰火,她便多留了一夜。

摘星樓最高,地界也最好,那一晚世子清了整個頂樓。

一朵朵煙花開在頭頂,墜落的花焰似落了一場星雨。

臨彆踐行,溫寧本就有點微醺,當一大朵煙花綻開時,她心念一動,鬼使神差地踮起腳,吻上了世子的唇畔。

唇齒相接,若即若離。

短暫的觸碰後,溫寧忽然清醒,欲往後退,卻一把被攬住了腰肢。

掌心隔著薄薄的衣衫,傳遞出與他麵色不相符的熱度。

世子低頭,在溫寧錯愕的目光裡,撬開了她的齒關。

這一吻便一發不可收拾,溫寧的後背抵著欄杆,承受著他第一次清醒時的欲|念。

直到樓底傳來一聲驚呼,世子才把她打橫抱起,陷入了無儘的糾纏。

從此,他們的關係再也厘不清。

世子為她置了一處宅院,院子不大,勝在雅緻,溫寧一住就是三年。

作者有話要說:新人按爪,喜歡的小可愛可以收藏一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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