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裡天黑的快,不過是酉時一刻,天邊隻剩下最後的紅,宮中懸著各式的燈籠,禦花園裡亮若白晝,星星點點的光芒爍著,把催生的紅梅照得比白日多了妖豔的美。
魏樂芙裹著淡杏色厚錦鑲紋錦披風,站在梅花樹下姝色無雙。指尖撚了一支臘梅,湊了上前輕嗅後說道,“放在暖房裡,總是少了些味道,寒冬臘月裡尤其是有雪,才適合梅花綻放。”
林清嘉想了想說道,“因為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魏樂芙含笑道,“是了。還是得帶著雪。”
魏樂芙幽居在庵堂,太後孃娘生怕她讀太多的佛經移了心性,不許她讀太多的經書,平日裡看得最多的還是些雜書,不拘種類。
林清嘉同樣有這般的經驗,讀得書多而雜,兩人邊走邊說,有些書讀起來有共鳴之感,有些書想法不一樣,觸類旁通,各有所得,都覺收穫頗豐。
“兩位聊得開心。”大公主會回來就是因為四公主的話,四公主聽說大姐姐回到了宮裡頭,估摸魏樂芙要在永壽宮耽擱一段時間,在殿裡等了一會兒,纔來尋大姐姐。
見到了魏樂芙與林清嘉站在一起,原本以為兩人針鋒相對,誰知道走近了才發現兩人其樂融融,竟是有相見甚晚之感。
四公主的繡鞋踩到了枯枝上,發出了啪的一聲,在紅色的燈籠下,她的一雙秀眉高高挑起,眼神陰霾。
她看著魏樂芙,心中有一種被背叛之感,眼神冰冷。
魏樂芙的心中的一歎,她是早慧之人,因為母後所做的事,自小她就覺對不起眾人,偏生母親毫無反思之意,皇祖母保住了母親的性命,把母妃在冷宮幽拘了起來。
她自覺對不住四妹妹,在宮裡頭住的時候,對四妹妹多多拂照。
發生那些事的時候魏樂菁的年紀還小,許多事都不清楚,宮裡清冷,除了她也就是大姐姐,便接受了魏樂芙的那些善意。
這次周芸的事,是四妹妹到了京郊的庵堂,親自同她說得。
戶部鴻臚司林全大人的弟妹,這位孀居的林夫人與父皇有了私情,這位林夫人甚至不是新寡的婦人,雙十左右的新婦,而是年過三十的婦人。甚至……與廢後一樣,都是行醫之人,這位林二夫人醫術堪稱高明。
從四妹妹口中知道的訊息讓魏樂芙有些坐不住。
母後做得那些事,最對不起的便是父皇,見到了林二夫人,忽的明白了為什麼父皇會喜歡她,那是一個所有的事都藏不住,都寫在麵上的人,也許隻有這般乾淨純粹之人才能夠讓父皇從當年的事裡走出來。
想到了這裡,魏樂芙的眉心輕蹙,貝齒咬著下唇,她要如何同菁兒說?如果父皇要納林二夫人為妃,她是不反對的。
“四公主。”林清嘉對著四公主行禮。
“好本事呢。”四公主對著林清嘉冷笑,“和忠恒侯府搭上了線,和忠恒世子訂了親,和他的妹妹好的跟什麼似的,今兒不過是第一次見我大姐姐,又討好了我大姐姐。林三姑娘好本事,佩服佩服。”
“菁兒。”魏樂芙艱難開口,無論如何四妹妹太過於失禮了。
“我難道冇說錯?”魏樂菁憤憤地盯著大姐姐,冷笑一聲繼續說道,“大姐姐,我原本是想要讓你看看林三姑娘與她的孃親是多麼寡廉鮮恥……”
“你胡說些什麼?”林清嘉不等著魏樂菁說完,就開口駁斥。
如果要是說她也就罷了,孃親是她的軟肋,是她的逆鱗,觸之及怒。
“我想要知道我有什麼事情胡說了?”四公主冷笑著,她往林清嘉的方向走,身後的織錦銀鼠披風輕輕揚起,“在忠恒世子和長青世子之中搖擺不定。”
她笑容惡意,因逼近了林清嘉,熱熱的鼻息噴在了林清嘉的麵上,語調陰陽怪氣,“都知道長青王府上下都看不中你,長青王府是不指望了,救了忠恒侯府如今的小少爺,所以就順勢而為選擇忠恒侯府?”
在四公主脫口而出的寡廉鮮恥的時候,魏樂芙就用目光逼退了其他人,和林清嘉的相交讓她覺得林清嘉不會是這樣的性子,涉及到她與周芸的**之事,讓所有的宮女都退下。
林清嘉冷笑著說道:“也不知道四公主哪兒開了天眼,就知道我在兩位世子之間搖擺不定。哪兒就知道憑藉救人之事,一躍而得以入忠恒侯府。”
“我不需要開什麼天眼,畢竟當年你娘就是這樣的路數。”四公主冷笑著說道,“七年前在江南,救了父皇……”
“菁兒!”魏樂芙的目光陡然沉了下來,“你在胡說些什麼?”
魏樂菁說得越發過了,尤其是涉及到的父皇的陰私之事,也是可以胡亂說得?
魏樂菁在看到大姐姐與林清嘉言笑晏晏的時候隻覺得腦中理智的弦繃斷,她已經喪失了所有的理智,此時聽到了大姐姐的怒斥,心中油然而生的是委屈,憑什麼……為了一個外人這般嗬斥她?“我哪兒有胡說?”魏樂菁的聲音裡帶著哭腔。
魏樂芙見著四公主狼狽的模樣,心中歎了一口氣,上前就要想要安慰她,“好了,好了……”
“一點也不好!”魏樂菁的身子輕輕顫抖,毫不留情地打開了魏樂芙的手,眼底有憤怒的火焰在跳躍,“你什麼都不知道,忠恒世子……”
她本是心悅忠恒世子的,而不是什勞子卑鮮的王子。
憑什麼最後定親的是名不見經傳的林三姑娘,憑什麼?
林清嘉此時明瞭,這一場無妄之災是因四公主的癡念所起。
隻是……就算是冇有她,前世的忠恒世子也並冇有尚了公主。這是四公主的癡念,也隻是癡念。
四公主不想過多說自己的心事,胡亂地擦掉眼下的淚水,對著林清嘉斥道:“她就是寡廉鮮恥,她的孃親也是,都是寡婦了,還想著攀龍附鳳……”
“你胡說些什麼?”魏樂芙見到了那明黃色的身影,連忙打斷了四公主的話,一邊搖頭一邊對著她說道,“彆說了。”
林清嘉也看到了魏荀的到來,身子微微一怔,見著魏荀陰著臉搖搖頭,示意她們兩人不要開口。
唯有四公主是背對著的,什麼都冇有看到,也冇有領會大公主的好意,聲音尖利就開了口,“我難道冇有說錯?大姐姐,你也知道先皇後做了什麼?她的孃親也是醫女,不知道給父皇下了什麼**藥,不然怎會要娶她?!”
話說出口了心中痛快,也有些隱隱的心跳加速,畢竟是父皇的陰私之事,若不是氣暈了,她也不敢大庭廣眾之下這般說著。
四公主說出了這話之中,發覺眼前兩人根本冇有看向她,反而是看著她身後。
心中忽得被恐懼握住,好似有什麼不可控的事情發生了一樣,心跳加快,就連麵色也暈染了紅,僵硬著身轉了過去,見到了明黃色的身影,頭腦一瞬間是空白。
“怎麼不繼續說了?”魏荀甚至笑著,隻是眼底冇有一丁點的笑意。
“父皇……”四公主的聲音發顫。
最壞的局麵莫過於此,她議論父皇的私事被父皇聽到。
“見過聖上。”“父皇。”林清嘉與大公主兩人對著魏荀行禮。
魏荀並不理會林清嘉與大公主兩人,定定看著剛剛說話的魏樂菁。
“你剛剛說得不是很開心嗎?”魏荀說道,“繼續啊。”
“我……”四公主的眼眶裡盈著淚水,長睫一眨,淚水就奪眶而出。
魏荀勾起嘴角,說道:“菁兒,你知道父皇最為疼你,你委屈什麼?告訴朕,看看朕能不能替你做主?”
魏樂菁聽到魏荀的話,隻是搖頭,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見著魏樂菁的模樣,魏樂芙艱難開口說道:“父皇。四妹妹不是有意的。”
魏樂芙的開口讓魏荀看向了已然亭亭而立的大公主。
許久不曾見魏樂芙,但也知道這人的身份,隻她與容氏生的實在是過於肖似。
帶著冷意和陌生的打量目光讓魏樂芙的心中像是墜入到冰河一樣,冷得她像是被無處不在的冰水浸潤著。
魏荀看著蒼白著臉的魏樂芙,麵色幾乎要和衣衫一般的顏色。
她與容氏到底又是不同的,容氏年少時候總是豔色衣裳,灼的亮眼,像是一團火,砰砰燃燒著,而魏樂芙像是一泉水,靜靜流淌著。
“她前麵還說了什麼,芙兒不說,你也全部聽到了,你說吧。”
四公主說話冇輕冇重,大公主卻是無辜的,甚至無論對自己還是母親,魏樂芙都有幾分善意。
林清嘉看著魏樂芙一瞬間蒼白的臉,輕歎一口氣開了口,“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