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清冽新鮮,屋頂的琉璃瓦當被先前日子下過雨沖刷得露出了原本鮮亮的黃綠色,灰暗的天空增添了幾分色彩。
林清嘉遠遠看著永壽宮,最後將目光落在了一顆生得鬱鬱蒼蒼的香樟樹上,地麵上的落葉被宮裡頭掃地的宮女清掃得乾乾淨淨。
略一呼氣,白霧從口中溢位,很快就消散在冰涼的空氣之中。
魏樂芙握住了林清嘉的手,“你不要緊張,昨晚上宴席上我就同你說了。”
“我不緊張。”林清嘉回過神,長久地看著魏樂芙,好像想要從她的麵色裡看出端倪。
太後孃娘接受了周芸與自己,那麼眼前的人呢?
魏樂芙拉住了林清嘉的手,因為吃過飯,原本紅色的口脂成了粉嫩的淡色,像是初春新生的迎春,在風裡怯生生嬌羞地開著。
唇瓣微抿,露出淺淺的笑來,“我是歡喜的,多你這樣一個妹妹。”伸手抿了抿林清嘉鬢角的發,態度親昵而自然。
真心與假意林清嘉看得出來,對著魏樂芙一笑,湊在一起歡歡喜喜說著話。
有丫鬟的匆匆到了南潯的旁邊,和她說了幾句話。
丫鬟說得越多南潯的麵色就越發陰沉,頻頻看著魏樂芙。
“南潯好似有話同你說。”林清嘉退開,好讓兩人說話。
林清嘉站在盆栽旁,因為魏荀的壽辰,那些從暖房裡搬出來的盆栽冇有放回去,連續擺上三日就會放回去了。
天空暗沉沉的,流動的風吹在臉上讓人越發清醒。
她的目光落在魏樂芙的身上,不知道南潯與她說了什麼,這位大公主的眉心蹙著,輕咬著嘴唇,露出了煩惱的神色。
魏樂芙的前世是什麼模樣?
林清嘉不記得也想不出。
大約青燈古廟就這般過了一輩子,也有可能聖上替她尋了一個好人家嫁了出去。
很快魏樂芙就與南潯說完了。
魏樂芙期期艾艾地說完了話,神色犯難。
林清嘉也知道為何魏樂芙要露出這般為難的神色了。
幽居在冷宮裡的廢後病了,不肯吃藥,想要見魏樂芙和林清嘉。
聽到廢後要見自己,林清嘉是詫異的,詫異過後冷靜了下來,溫聲說道:“莫要煩惱,等會自有太後孃娘安排。”
魏樂芙心事輕輕點頭,一雙妙目看著林清嘉,許久之後說道:“那……你願不願意去見她?”
林清嘉一愣,麵上流露出為難之色。
“我知道了。”魏樂芙小聲說道。
林清嘉不知道魏樂芙明白了什麼,但廢後的身份尷尬,在宮中幽禁,無論見過誰隻怕都要呈報給太後或者是聖上知道,當真不是她能決定的。
因是實在與魏樂芙投緣,林清嘉多說了一句,“如果太後孃娘有旨,我是願意見一見的。”
魏樂芙目光之中流露出感激,繼而又皺了皺眉,“隻怕父皇那裡,是不許的。”
“不能隻通過太後孃娘?”
魏樂芙搖搖頭,小聲說道:“這麼多年了,她連我也不願意見,如今提出這個,定然是要父皇首肯的。”
明明是親生母親,卻不肯見她,魏樂芙的眼底有淡淡的傷感流淌而過。
林清嘉說道:“那……這事尋個合適的時機告訴聖上。”
對於林清嘉的話,魏樂芙隻是笑了笑。
此時永壽宮緊閉的大門打開,聖上宣她們進去。
魏樂芙性子恬淡,經曆的事情太少,心裡想著母親,那樁事過後,不願見她,此時卻願了?
還有執拗地一定要見林清嘉,一想到這裡,就心中有些怕,麵上也流露出迷惘的神色來。
魏荀與太後正說著要認下林清嘉為乾親的事,見魏樂芙的模樣,就以為她心中不願。
“芙丫頭,你若是心裡有什麼想法,不如現在就說出來。”魏荀的下頜微微抬起,手指輕釦在桌麵上發出篤篤的聲響,目光銳利的像是一支箭,盯著魏樂芙不放。
芙丫頭讓魏樂芙心中一顫,想到他是為了林清嘉這樣稱呼自己,心中又有些委屈,眼眶微紅,半晌纔開口說道:“我娘……病了。”
隨著魏樂芙的開口,就連宮女與嬤嬤的呼吸聲都放得輕一些了,悄然低下了頭,恨不得捂住耳朵。
我娘……
魏荀當然知道魏樂芙指的是誰,許久不曾聽到這樣的稱呼,先是一怔,麵色陰沉了下來。
他當然知道她病了,太醫署的病案就擺在禦書房書桌上。他也知道她病得就快要死了,所以仗著臨死之際,要提出要求?
“不是已經請了太醫署的人給她看嗎?”冷冰冰的聲音不帶一丁點的溫度。
太後有些無措,看了一眼魏荀,又看著魏樂芙,溫聲說道,“是不是出了什麼變故。”
魏樂芙輕咬貝齒,繼而輕輕說道:“她說想要見我一麵。”
隨著魏樂芙的話落下,正廳裡是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正廳裡明明燃了銀霜炭,為何彷彿置身於冰原之上,說不出的寂冷。
太後見著魏荀冇有開口的意思,隻能開口說道:“那、也是一樁……尋常之事。”
林清嘉猜得到,太後本想說是一樁好事,話到了口邊,改了說辭,成了尋常之事。
太後繼續說道:“你去就是。”說完之後看了一眼兒子,他並冇有反對的意思,見狀,太後的心中鬆了一口氣。
“她還想見一見林三姑娘。”魏樂芙心一橫就直接說道,那雙水眸從林清嘉的身上飛快地掠過,落到了父皇的身上。
魏樂芙的聲音又輕又快,如同驚雷一般在林清嘉的心中炸開。
怎麼能這樣就直接說了?!
啪嗒
太後的手腕上纏了一串佛珠,原本放在手心裡,因為太過於震驚,佛珠墜落到了地麵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王嬤嬤沉默地撿起了佛珠,遞給了失魂落魄的太後。
佛珠墜地的聲音像是驚醒了魏荀。
一聲冷哼,魏荀冷笑著說道:“是不是見不到人,她就不吃不喝。”
他就知道容氏那裡要生幺蛾子,此時魏樂芙的話應證了他的猜測。心中狂怒,就連眼眶也幾近齜裂。
魏樂芙冇有說話,麵色蒼白一片,最終艱難點頭。
“她也配!”魏荀猛地站起身子,抓起了桌上的茶盞就擲在地上。
砰地一聲。
脆弱的瓷器與青石地麵相碰,乍然碎裂,碎了一地。
“聖上息怒。”霎時間所有人烏壓壓跪了一地,林清嘉也跟著跪地。
魏荀摔碎了茶盞時候,把她嚇了一跳。
天子一怒,浮屍千裡。林清嘉的腦中如今隻有這個念頭。
魏樂芙悶哼一聲,林清嘉側頭看她,這時候注意到茶水在地麵上留下了深色的水漬,其中大大小小的碎瓷片就落在魏樂芙的身前。
魏樂芙是不是受了傷?
在魏荀盛怒的情況下,林清嘉不敢開口,隻是和其他人一樣,對著魏荀深深叩首。
“她冇幾天活頭了,還想要威脅朕?”魏荀左右踱步,冷笑著說道,“好大的膽子,容氏要死,就給朕去死。若不是看在母後的份上,她以為自己能活幾日?”
魏荀的聲音像是淬了冰,林清嘉的心中一顫,餘光注意到了魏樂芙的身子一抖,心中對她升騰起極大的同情。
因為廢後做出的事,被牽連最甚的就是魏樂芙了。
見著魏荀走到了魏樂芙的麵前,林清嘉的心不由得揪了起來,隻覺得那一步步的腳步聲就像是壓在她的心頭,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太後此時回過了神來,連忙走到了魏荀的麵前,開口說道:“皇帝。”
“母後現在又要替她求情?”魏荀冷笑著說道。
“彆讓孩子一直跪著,對膝蓋不好。”太後溫聲說道,見著魏荀點頭,就說道,“都起來罷。”
聽到了太後話,林清嘉的心中鬆了一口氣。
此時也算是真正清楚了魏荀的性子,就算是震怒的狀況下,也冇有遷怒於人,冇有失去全部的理智。
這樣的魏荀讓林清嘉想到了長青王爺魏雍。原本養了一直鷯哥,說話的時候正在逗弄,因魏邵和帶著她,提出了要納她為側妃,直接單手捏死了先前一直逗弄的愛寵。
或許當年繼位的是魏荀而不是魏雍,與兩人的脾性便有關?
林清嘉在心中暗自揣測。
林清嘉伸出手,扶住了魏樂芙,同時往她的膝蓋上看去,見到了瓷片不說,更是見到了從衣料之中隱隱滲出的血跡。
“是不是傷著了?”太後發現了魏樂芙的膝上還有那塊兒瓷片,連忙焦急說道:“你這孩子。”
“宣太醫。”魏荀在太後開口之後也注意到了魏樂芙的傷,揚聲說道,“都杵著乾什麼?還要讓朕去請太醫不成?!”
原本像是一潭死水的永壽宮因為魏荀的話再次活絡了起來。
太醫署的女醫匆匆趕來,要給魏樂芙看傷處,林清嘉原本是要跟進去的,誰知道魏荀開口說道:“你跟著朕來,朕有話要同你說。”
林清嘉一愣,不由得看向太後的方向,太後輕輕點頭,林清嘉見狀行了一禮,“是。”
想到剛剛魏荀發怒的模樣,心中有些緊張,不知道魏荀找她要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