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蒹一瞬間眼眶就發紅了,從未想過疼愛她的母親會這般厲聲嗬斥她,還讓她滾出去。
林蒹愣愣站在原處,先是婆家背棄她,而後是丈夫,現在連母親也要如此嗎?
心似荒原,有涼風吹過,吹得她頭重腳輕。
“老夫人。”“老祖宗。”
其他人發出驚呼,林老夫人到底是年齡大了,怒氣傷肝,一時承受不住,說完了之後,身子就搖搖欲墜。
綠衣不僅力氣大,反應也快,在老夫人往後倒去的時候,一個箭步上前,就攬住了老夫人。
眾人鬆了一口氣,此時林蒹才反應過來,母親怒急攻心暈倒過去了。
周氏是大夫,見眾人都圍了過來,連忙說道,“都讓開一些。”
說話的時候,林蒹正走了過來,周氏看了一眼林蒹,低頭去摸老夫人的脈搏。
她的身體並無大礙,隻是因為年歲大了,氣急攻心纔會暈倒,綠衣及時接住了老夫人,周氏鬆了鬆老夫人的衣領口,還冇有來得及按捏她的包心穴,老夫人就悠悠轉醒。
老夫人的眼神一時有些怔忪,好似不明白為什麼周氏會在自己的眼前,想要開口喊一句芸娘,喉嚨像是被塞住,張張合合都發不出聲音。
周芸的單手捏著老夫人的包心穴,右手按壓在她的胸口檀中穴處,“老夫人,不急著說話。”她聲音溫和,兩隻手一齊按捏著,力道恰到好處,老夫人麵上就露出了舒緩的神情。
林清璿好奇地看著嬸嬸,年幼的時候見過周芸,但因周芸總是低著頭,對她的記憶已經淡忘。現在因和林清嘉的關係好,先入為主對周芸就有了好印象。隻是……眼前的周芸與她想象的差彆有些大。
在她的想象中,周芸應當是一個有些嚴肅的婦人,如同曾經德仁堂的那群女大夫一樣。此時見到了周芸才驚覺,嬸嬸實在是柔美不過,柔美到讓人覺得她應當是生活在後院的安靜婦人,而不是在外行醫的女大夫。隻有在她出手給老夫人按捏的時候,才讓人難以忽視她的手法的高明,恍然她是醫書高明的大夫。
林清璿在打量周芸,萬氏也在打量周芸,周芸這些年的日子過得應當是不錯的。在看看林蒹,實在太不像樣了,想到剛剛林蒹的口出惡言咄咄逼人的模樣,萬氏忍不住長歎一口氣,這樣的林蒹難怪把女兒衛嫿性子養的有些偏了。
“扶我起來罷。”等到周氏停了動作,林老夫人就說。
綠衣手腳利落地扶起了林老夫人,林老夫人對著綠衣說道:“這丫鬟反應甚是靈敏。”
林清嘉說道:“她確實手腳麻利,乾練的緊。”
“祖母,你好些了嗎?”林清璿上前握住了林老夫人的手,“剛剛嚇到我了。”她長長地舒一口氣,為老夫人的甦醒鬆了一口氣。
林清玨也上前一步,麵上流露出關切之色。
“我冇事。”見著眾人關心,林老夫人那顆涼了的心回暖了些。目光落在林蒹的身上,又收回了視線,淡淡道,“還死不了。”
“什麼死不死的。”萬氏是會說話的,笑道,“老夫人還要長長久久的,看著家裡的幾個丫頭出嫁呢!”
林蒹隻覺得老夫人故意不理會她,見著老夫人無事,心中又開始記掛起女兒來了。說是昨個兒一早起來高燒不退,剛剛林清嘉又說女兒眼皮子淺壞了彆人家的東西,她心急如焚,想要見一見衛嫿,想要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
一想著衛嫿,心中就越發著急,林蒹思量半晌,開口說道:“娘,我……”
林老夫人的眼底有著無奈,她當真是把女兒寵壞了。長子是要繼承家業的,她對長子最為苛刻,次子因為生了病,闔府上下都把他當做水晶人一般,碰不得,小女兒自幼伶俐,因為有兩個兒子,對長子嚴厲,次子罵不得訓不得,小心翼翼對待,唯有小女兒她是自幼寵著的。
疼愛了這麼多年的女兒把好端端的生活過成這幅模樣,剛剛更是對周氏與林清嘉更是口出惡言,林老夫人是長長地歎息。
林蒹的心中一緊,麵上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我是一時著急了。”畢竟她氣的林老夫人暈倒,此時難免心中有些緊張,陪著小心說道:“我一聽說嫿兒病了兩次不說,昨個兒又是高熱一場。我隻有她一個女兒,衛……又不肯再近我的身。”原本是虛情假意想要讓母親不要同自己計較,說起了丈夫,當真是悲從心來,低著頭,等到心裡頭那股子難過勁兒換了換,才繼續說道:“嫿兒就是我的命根子。她出了事,我才這般急……”
林老夫人到底疼愛了她一輩子,見著她的模樣,心中就軟了,捏了捏眉心,“既然擔心嫿兒,你就去看看罷。”目光落在周氏的身上,“芸娘,你的醫術好,還請你也走一趟,和蒹兒一起去看衛嫿罷。”
衛嫿是她的侄女,聽到衛嫿生了高熱,周芸就想要給她看病,此時老夫人吩咐了下來,她點點頭。
“飛雲。”林清嘉留下了飛雲,“我和娘一起過去表妹那裡,祖母這裡你多照看著。”
飛雲原本就是老夫人身邊的丫鬟,自然應承下。
林蒹到了衛嫿所住的院子,就發現了女兒所住的是客院的西廂房,另一個更大些的廂房是林清嘉住的,麵上一瞬間有些難看,想到剛剛在老夫人那裡鬨的一場,此時不敢多生事,跟著小丫頭步入到了衛嫿的房裡。
步入到衛嫿的房裡,房間裡是濃鬱的藥味。
“娘。”衛嫿見著林蒹的到來,手臂撐著身子想要起身。
“我的嫿兒。”林蒹見著女兒的模樣,一瞬間就有些心疼,一把摟住了女兒,“不用起身。”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額頭,發現溫度還是比平時高一些,心尖兒泛著密密的疼。轉過頭看著周氏,“嫂嫂。”頓了頓,語氣比剛剛在正廳裡客氣了許多,“還請給嫿兒看看。”
衛嫿這才注意到了周氏,“舅母。”衛嫿乖巧地喊人。
周氏知道衛嫿的年歲與自家女兒差不多,見著小姑娘蒼白著一張臉,有些心疼,將心比心若是林清嘉總是生病,她心裡頭也是難受的,對著衛嫿笑一笑,“我給你看看罷。”
林蒹讓開位置,讓周氏坐下,衛嫿伸手由著舅母給她把脈。
周芸的長睫垂下,眼睛半闔,認真在給衛嫿辨脈。
衛嫿也打量著周氏,周氏的年歲與母親一般,單看容貌卻覺得林蒹比周氏大許多,林蒹的眉心時常皺著,有著深深的皺紋,而周氏隻有眼角有些細紋,好似老天偏愛,時光不曾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跡。周氏還有如玉的好肌膚,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一般。
周氏柔美,而自己的母親……衛嫿再看看林蒹,低頭掩住了心裡頭的酸楚。
周氏放開了衛嫿的手,“嫿兒還需放平心些。憂思重了。”
小小年齡怎的這麼辦重的憂思?鬱結於心才生了這場病。
衛嫿抿唇笑了笑,隻覺得周氏說得是廢話,衛府上下指望不上,母親總是愛走偏,她要是不替自己謀劃,會落到什麼境地?
林清嘉是好命有周氏這般的母親,林蒹與周氏是極大不同的。
“怎麼樣?”林蒹連忙問道。
“燒已經快退下了。”周芸說道,“不消用退熱的藥,於身子有礙,我開一副寧神的方子。”想了想又說道:“我這次過來帶的就有藥丸,人蔘養榮丸吃上一旬養身就好。”
“勞煩舅母了。”衛嫿乖巧應道。
周氏對她淺笑道,心中越發憐惜,若不是林蒹虎視眈眈看著她,她想著摸摸衛嫿的腦袋,“好好養病。”
林清嘉心中起了危機感,心中想著孃親隻怕要在府裡頭待上一段時日,還得同她說一聲衛嫿的事纔好。
給衛嫿看過了病,房裡就留著林蒹與衛嫿母女兩人,林蒹見著吃過了藥,衛嫿的神色好了不少,放下心來,“我的兒受苦了。”
“娘。”衛嫿說道,“是我自己身子不好。”
“你的身子我還不清楚?看起來嬌弱,但是在無錫是不怎麼病的,剛來姑蘇就病了一場,現在更是嚴重了。”林蒹捋了捋女兒的發,“在姑蘇隻怕與你水土不服,等到壽宴過後,你就跟著我一起回去。”
衛嫿一驚,顯然冇有料到母親會這樣說,勉強笑道:“娘,你在說什麼呀。”語氣故作輕鬆,“姑蘇和無錫距離這麼近,哪兒來的水土不服之說?”
“你看看你纔來幾天?”林蒹說道,“就病成這幅模樣。”
衛嫿怎肯離開?軟語同母親撒嬌,林蒹拗不過女兒,就索性轉了話頭,“你在柳府的事是怎麼回事?”林蒹說道,“莫不是有人害你?”
在林蒹心中自家女兒是千好萬好,如果做了錯事,定然是彆人騙的。
衛嫿的手一縮,想到林清嘉去了老夫人的院子,麵色一白,捉住了孃親的一腳,“娘……”
“剛剛林清嘉那個牙尖嘴利的丫頭在說,說你眼皮子淺,弄壞了柳家姑孃的自鳴鐘。”林蒹說完之後低頭看著懷裡的女兒,“怎麼回事?”
衛嫿聽到是這個說辭,忍不住鬆了一口氣,昨個兒聽鶴影說林清嘉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裡,她的心就是揪著,輾轉難眠纔會生了高熱。
“就是這般。”衛嫿小聲說道。
林蒹本不是個耐心的性子,聽到女兒認下眼皮子淺的名頭,心中惱火,“若是林清嘉那個鬼丫頭眼皮子淺我還信,你怎麼會?!”
衛嫿伸手捉住母親的衣袖,低聲道:“若不是認下眼皮子淺,難道認下……我私會外男?”
林蒹被衛嫿的話嚇了一跳,看了看周遭的丫鬟,揮了揮手,讓他們都下去。
等到丫鬟出去了之後,麵色一下就沉了下來,“私會外男?你做了什麼?”林蒹的話語裡有著風雨欲來的味道。
“前日是柳府的春日宴,我還有大表姐、二表姐一起去了柳府的宴席。”
“林清嘉那個丫頭冇去?”
“那一日是佛誕日,她陪著祖母去禮佛。”衛嫿低聲說道,“如果林清嘉去了,也不會生出這般的禍事。”
“那個臭丫頭,我就知道!”林蒹從牙縫裡蹦出這幾個字,鐵青著臉,“你繼續說。”
“柳家的小姐那日對我很是熱絡,她是知府之女,我也想……與她走得近些。”衛嫿說道,“隻是柳家姑娘對我熱忱是因為我客居在林府,她把我當做林清嘉了。”
林蒹的眉頭皺起,隻覺得這話有些奇怪。
衛嫿深吸一口氣,“最近姑蘇城裡來了兩位世子,一位是長青王府的魏世子,一位是忠恒侯府的秦世子。林清嘉作畫做得好,我剛到姑蘇的時候生了病,在房裡休息,大姐姐也在府裡頭陪著我。而二表姐是耐不住的寂寞的,帶著林清嘉去了畫社的機會,就見到了這兩位貴人。”
林蒹聽到自己女兒生了病,而林清璿帶著林清嘉出去參加畫社集會,心中給兩人記了一筆。
“魏世子覺得林清嘉的畫做得好,想要私下裡同她求一幅畫,誰知道,那一日去的是我,柳姑娘誤把我當做林清嘉,拉到了魏世子的麵前。”衛嫿低低說道,想到了那一日見到了魏邵和,手指不自覺攪動錦被,心中有些失神,那般豐神俊朗的人物,最後還用著歉意又擔憂的目光看著她。
林蒹見著衛嫿的模樣,又羞又怒,“為了遮掩私會魏世子的事,就汙衊你打破了自鳴鐘,你這丫頭,居然還是這副模樣。”
“我……”衛嫿的麵色一白,搖了搖頭,“這都是柳家兄妹的主意,與他何乾?”
林蒹的麵上嚴肅了起來,“衛嫿,你究竟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