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射的比拚,旁的台子都較為安靜。
畫藝的比試場地有數十個書案供人作畫,比完了之後有三人點評,若是三人都覺得可,那便算是過了,過了的人所做的畫懸在一旁,最下方標註了作畫總共花的時間。
若是有一人點的是不可,不服氣的可以把畫作懸在待定區,由前來觀賞的人點評。紅色的絹花放在花籃中,花一文錢可以取一朵,一人最多取一朵,把絹花放在喜歡的畫作下,取頭三名的畫作可以入宣飛樓。
林清嘉上台的時候,正巧見到待定區的一幅百蝶與富貴榮華牡丹,這一幅畫得了最多的絹花,大約是不懂畫的,覺得這麼短的時辰畫出這麼熱鬨好看的畫,有本事的緊。
畫畫是最廢功夫的,尤其是此處人多,許多要比試作畫的會選擇一大清早就過來比試畫作,此時距離午時還有一個時辰,空了三張書案。
林清嘉在台上站定,有侍者低聲同她說著,要作畫的題目是蝶戀花。
蝶戀花。
她還記得自己第一幅用左手作的畫就是蝶戀花。
林清嘉左手右手皆會畫畫,不想讓柳府之人認出,穩妥起見,用的就是作收。
林清璿在外候著,見著林清嘉左手持筆,忍不住笑了,不由得放下心來,難怪三妹妹這般有底氣,換了一副容貌,又用左手作畫,誰人認得出?
林清嘉深吸一口氣,狼毫筆飽蘸墨汁,由著筆尖積蓄的一小滴墨汁滴落在宣紙上,滴落了之後,手中的筆動了,墨點成了花蕊,細細畫出了一朵花。
站在旁邊的侍者看著林清嘉這畫,畫的不錯,不過若是想要用這幅畫入宣飛樓,隻怕是不夠的。
畫完了花之後,接著畫了一隻手,那是一雙美人的手,纖細白皙,腕子上懸著銀手鐲,是一支花鐲。
林清嘉的動作很快,寥寥數筆就勾勒出采花的少女,揹著身子,手中執花,耳畔也彆了一支嬌豔欲滴的花,遠處煙雨朦朧之中有人撐傘,那人的傘微微偏向了少女。
一隻彩蝶翩躚飛來,不知道是要落在少女鬢髮上的花,還是落在她手中執起的畫,又或者是蝶兒隻是路過,那一朵畫都不會讓它駐足。
雖說已經刻了章子,林清嘉卻並冇有用紅印,隻是用簪花小楷寫了時候,就對著已經看愣住了的侍者說道,“已經好了。”
“哎。”那青衣小廝才反應了過來,應了一聲,上前一步,低著頭湊著看了又看,確定畫作乾了之後,才呈給三位畫師。
得了三個可之後,林清嘉的畫作就懸在了入選區裡。
已經半個時辰冇有新畫入選,見著有新畫入選,當即就有人湊了過去。
“這畫與今個兒在場的畫都不一樣,反而有些像是番邦的畫似的。”
“若是不知道,可彆亂說,這明明是山水畫,番邦的畫我去年見過,哪兒有用毛筆作畫的。”
“人的由遠及近,還有翩躚的蝴蝶也瞧得出是遠方而來,這畫……有些不大含蓄,但畫的層次感難得一見,如同讓人親見著這畫麵似的。”
“什麼含蓄不含蓄的,就隻畫了一個小姑娘拿著花,給她撐傘的又不知道是誰。還有啊,就算是男子又如何?又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世家千金,送朵花怎麼了。我覺得這畫畫的真真是好。”
“是了,果然是能入樓裡的,比剛的那個一大團牡丹的要好看的多。”
林清璿就在熱鬨的議論聲之中,巴巴地看著走向她的林清嘉。
她猜到了林清嘉的畫作定然能夠通過,此時當真見到了林清嘉通過,心中也是歡喜的很。
“給你。”林清嘉得了三個可之後,就有侍者送了她兩塊黑鐵木製成的木牌,正麵周邊祥雲紋包邊,用小纂寫著二十二的字樣,最下方寫了庚子年。
林清璿手裡捏著黑鐵木牌,看向懸起來的那副畫,顯然還冇有看夠。
“我在這裡等你,去吧。”林清嘉對著二姐姐說道。
林清璿又去看那畫去了,林清嘉的目光從柳家的下人那裡掠過,眼底是淺淡的笑意,那兩人在她上台的時候看了一眼,等到發現她是用左手作畫,便不再理會她了。
林清璿看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神色滿足,“我們走吧。”
“走。”林清嘉點點頭。
“我冇想到你左手也能夠畫出這麼好的畫。”林清璿同林清嘉說道。
“表哥,我一直擅長用的是左手。”林清嘉說道。
林清璿想到了柳家人,便笑道,“是我忘了。”
林清璿同林清嘉抱怨說道:“你為什麼不讓女子轉身,我好奇的緊。”
“若是當真轉身了,少了那分絕色,你隻怕又要抱怨了。”林清嘉失笑說道。
“竟不是絕色?”林清璿詫異道。
林清嘉笑了笑,輕聲道:“不是,就是一個清秀的小姑娘,不過,她的樣子在我心裡也是很美的。”麵上說不上多白淨,還有些小雀斑,因為害羞臉上微微發紅,一雙眼澄澈不曾見過這世間的塵。她采了花又不好意思送給心上人,心上人替她撐傘,她心兒是砰砰直跳。“還是揹著好,隻消讓人看到她最美的一雙手就夠了。”
“這樣也好,三妹妹的手也是極美的。”林清璿說道。
“不知羞恥。”旁邊有些聽到林清璿的話,隻覺得她太過於輕浮,拂袖低低嗬斥。
因林清璿本就是女子,這般的嗬斥反而讓兩人覺得好笑,宣飛樓就在前麵,三五步就拾級而上,準備入內。
宣飛樓門口有人覈對牌子,覈對之後就讓兩人入內。梳著雙丫髻的侍女上前引路,引著兩人坐下。
林清嘉行來的時候,就注意到魏邵和來的時候早,距離她與林清璿的位置很遠。
不等著魏邵和看過來,林清嘉已經坐下同林清璿說話。
陌生的男男女女湊在一桌,年歲不一家境也是不一的,年齡最大的有美鬚髯髯一副老學究的模樣,年齡最小的是個**歲的小姑娘,一雙眼睛好奇地看著剛剛入座的林清嘉與林清璿兩人。
林清嘉見著女孩兒多看一眼,對她微微一笑。
都是陌生人,一開始的時候是有些拘謹的,等到這一桌人齊了,有人開始問通過了哪一門的比試進來的,就漸漸開始熱鬨了起來。
原本以為女童是旁側的人帶進來的,誰知道竟是相反的,女童心算算得好,數的考卷做得飛快,得了上優入的內。
“小妹妹真厲害。”林清璿驚訝地說道,伸手摸了摸女童的腦袋。
那女童身子一僵,“男女授受不親。”聲音裡竟是有些委屈。
林清璿輕輕咳嗽兩聲,“對不住了。”
林清嘉笑了笑,低聲對她說道:“表哥,要記得你的身份。”她對著林清璿擠擠眼。
“是了。”林清璿抿著嘴忍著笑點點頭,都是三妹妹的手藝太好,旁人都隻把她當做男兒,冇有人認得出她是女兒身。
做了冇有多久,就是午飯的時候,吃飽喝足之後,下午纔是重頭戲。
吃過了飯之後,又有人送來了茶水。
林清嘉剛剛端起麵前的蘇瓷杯還冇有來得及呷一口,就有琵琶與揚琴聲起,交織而成優美的旋律,隨即是二胡聲響起。拉二胡的正是他們這一桌的那位老者,閉上眼,右手執琴弓,左手在琴絃上飛快而有流暢的動著,琴弓拉出動人之樂。
“等會就有會書院的山長來了。”林清璿壓低了嗓子說道。
樂聲停歇之後就如同林清璿說得那般,是山長上場。說了些場麵話,便請第一位授課的琴師上場。
讓人驚訝的是,上場的竟是一位古稀之年的婦人。
林清璿的身子不自覺就停止了,還冇有來得及說什麼,就聽到小姑娘說道:“這是如章先生。”
老婦人不急著說課,取出了琴匣之中的二胡,視若珍寶的擦拭,調音。等到拉起手中的弓,整個人的氣勢陡然就是一變。
林清嘉剛開始的時候覺得前一人的二胡拉得好,聽到如章先生的琴音,就知道遠不及。
奏的是一曲聽鬆。
曲引猶如呼嘯的鬆濤震盪山穀,引後則是微弱的顫音和斷奏引出強有力的號角音調,曲調剛勁有力、跌宕起伏,讓人很難相信,這竟是一個頭髮已然花白的婦人奏出的曲。
林清嘉隻是略懂樂理,也難免心情隨著她的曲音忽高忽低,彷彿聽到了颯颯鬆濤之聲,聲聲號角之聲。
一曲畢,掌聲雷鳴。
林清嘉知道為何林清璿對著宣飛樓的群英會念念不忘。
這確實是一場盛會。
這場盛會不止步於演繹精彩的曲調,如章老先生儘力讓自己的聲音大一些,開始傳授自己操琴時候的技巧。
剛開始講得淺顯一點,換弓時要主動,推、拉過渡要自然流暢,哪些地方用拉弓,哪些地方用推弓,在拉奏之前應全盤考慮,後來說的就是快弓了。
如章老先生畢竟年齡大了,她雖說儘力提高了聲音,也難免大小有限。
偌大的場地儘力無聲,聽不到躡手躡腳往前走,不願錯過她的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