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嘉從未想過自己會見著張煜瑩的這樣一麵,梳洗過後,去掉了麵上的脂粉,容色蠟黃。她坐在軟榻上看著窗外,冇有與人說話的**,像是什麼都無法引起她的興致,神情懨懨,那雙唇本就顏色淡此時被她抿得冇有一絲血色。
前世她見著的張煜瑩總是精神奕奕的,一雙長眉被繪得斜飛,那雙炯炯有神的眼底爍著濃烈的嫌惡之情,抿了紅色口脂的唇豔麗無雙,勾起諷刺的弧度,口中所說的話總是夾槍帶棒的。
張煜瑩總是神氣活現,這般死氣沉沉當真是第一次見到。
林清嘉以為到京都的時候纔會再見到張煜瑩,冇有想到在濟南就見到了她,見著母親伸手握住張煜瑩的脈搏,林清嘉不由得想到了先前發生的事來。
莫菡與尹薇薇兩人是表姐妹,所以莫菡因張煜瑩抽鞭子犯了病,尹薇薇才氣成那般的模樣,當場就與張煜瑩衝撞了起來。張煜瑩身子不好,便第二次被氣暈了過去。
原本犯了病在地上抽搐的莫菡倒是停止了抽搐,因舌尖被咬說不出話,但是想要速速離開的神色寫在臉上。
張煜瑩昏了過去,冇有人阻著,諸位閨秀也就此散了,難不成當真要等到張煜瑩醒來之後與她們清算?
張煜瑩動手在後,她們嘴碎拿張煜瑩與長青世子退親之事說笑在前,這事,她們是理虧的。
等到烏壓壓的一群人散了之後,張煜瑩也醒了過來,提出讓周芸診治一番。周芸與林清嘉就隨著張煜瑩到了濟南的張家祖宅。
此時的周芸鬆開了手,“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場是不是?”
“恩。”張煜瑩神情懨懨,聲音裡也斥著疲倦,“上吐下瀉的,好不容易好一點就想出去逛逛。”
周芸說道,“隻怕這些日子也冇有好好吃東西。”
張煜瑩看了一眼周芸,“這不是明顯的事嗎?憂思過重,我知道。大夫都是這般說得。”
她與魏邵和的親事作罷,她怎能做到心如止水,不去想?
想到了這裡,張煜瑩的心似針紮一般密密泛著疼,強迫自己不去想這樁事,開口說道,“我請你過來,主要是想要問問那位莫家小姐的病。”
周芸麵色有些為難,莫家姑娘得了癲癇,又在茶樓裡發作了,隻怕與婚事有礙,此時她再把莫家姑孃的病告訴旁人,似乎很是不合適。
林清嘉原本是看著窗外的,閨房裡用的琉璃窗,幔紗收攏起,推開了窗,可見著被雨水清洗過的湛藍色的天冇有一絲雲絮。
林清嘉知道母親的顧慮,收回了視線,便說道:“娘,張姑娘也知道莫姑娘得了癲癇,你隻消說癲癇就好。”
林清嘉的話讓張煜瑩看著林清嘉,“你倒是乖覺。”對著周芸說道,“你直接說癲癇就是,我也不為難你,是不是受到了驚嚇就容易犯病。”
“是。”周芸微微頷首。
“癲癇是什麼原因引起的?”
“是從孃胎裡就帶著的。”周芸說道,“這病一開始不顯,隻有發病了才知道。看著可怖,隻要注意發病的時候不要傷著自己,也冇什麼大礙。”
“原本是她們的錯。”張煜瑩冷笑一聲,低低說道,“隻因為她犯了病,就成了我的錯處。”看著窗外,心中說不出的煩悶。
周芸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冇有開口說話。
張煜瑩忽的轉頭看向了林清嘉的,見著她低頭,便喊道:“喂。”
林清嘉聽到了張煜瑩的聲音,就抬頭看她,張煜瑩見著林清嘉看她,心裡頭那種玄之又玄的古怪之感又升騰起來,心裡頭有些煩躁,“你在隔壁聽到了她們說我是不是?”
“恩。”林清嘉應了一聲。
張煜瑩用這種古怪的眼神看著林清嘉,這讓綠衣有些緊張,隻覺得這位性情倨傲的張家小姐說不定下一刻就會暴起用鞭子抽人。
張煜瑩並冇有抽人,對著林清嘉說道:“你怎麼看?”
“什麼怎麼看?”林清嘉看著張煜瑩。
林清嘉那雙通透的眼看著張煜瑩,這讓張煜瑩的眉心擰得發皺,“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我和娘不曉得京都的事,不曉得長青世子是誰,也不曉得他與你的婚事。”林清嘉平心靜氣地說道。
“當真不知?”張煜瑩挑眉問道。
林清嘉搖搖頭,“不知。”
張煜瑩一陣沉默,林清嘉以為張煜瑩就此作罷,誰知道又聽到了張煜瑩開口,“那我同你說。”
林清嘉略一怔忪,竟是聽這張煜瑩說起了魏邵和的身份。
此時屋裡有丫鬟請了周氏還有其他丫鬟出去,讓房間裡隻留下林清嘉與張煜瑩兩人。
她與張煜瑩居然在一個房間裡,而且張煜瑩心平氣和同她說話。
這個事實讓林清嘉一時有些恍惚。
“你有冇有在聽我說話?!”張煜瑩見到了林清嘉的走神,聲音就不由得大了起來。
林清嘉見著挑眉的張煜瑩,纔有了一絲真實之感,點點頭說道:“我聽著。”
“他說要娶我,怎的忽然就有了這般的變故。”張煜瑩也不是想要從林清嘉這裡得到一個答案,隻是聽到了他人的奚落,忽的心中十分無力,想要發泄一通。
明明他告訴自己,要與她定下百歲之好,那個帶了姑蘇雲隱寺大師之語的人也是他,因為他的信,這一場還尚未下定的婚約就散了。
“說是退親,也不能完全說是退親,畢竟冇有下小定。”林清嘉說道。
“京都裡誰人不知?”張煜瑩垂下了眼,聲音極低,不知道是在同林清嘉說,還是同自己說,“就連濟南這樣的小地方都知道,還拿我的事嚼舌頭。”
張煜瑩的聲音實在是太輕,讓林清嘉幾乎捕捉不到,從碎裂的隻言片語之中根本聽不清張煜瑩的話,隻聽到了她的最後一句,“若是他在京都,我定是要好生問問。”
林清嘉下意識地反問,“問什麼呢?”
“當然是問!”張煜瑩的聲音陡然抬高,卻冇了後續。
林清嘉輕聲說道:“問了有什麼意義?徒得讓人笑話。”
林清嘉的話像是觸動了張煜瑩心底的那根弦,她猛地站了起來,“你胡說什麼?!”
這些日子她身子虛,猛地動作加上這般高聲喊著,身子就是一搖。
林清嘉伸手扶住了張煜瑩,“小心些。”
略一思量,想開口說些什麼。
林清嘉到底什麼都冇有說出口,因為張煜瑩落了淚。
這般驕傲的人,流了淚也不想讓人看到,死死低著頭,隻有滴在桌麵上的一滴圓形的水漬。
“我先出去。”林清嘉說道。
“我就是不明白。”張煜瑩帶著哭腔開了口,“為什麼忽然這門親事作罷,我不明白。”抬頭看著林清嘉,因為流著淚,眼眶發紅,“我就是想清楚,我想弄明白。”
她執拗著想要知道真相。
林清嘉毫不懷疑如果要是魏邵和站在她眼前,她一定會同魏邵和問個分明。
林清嘉歎了一口氣。
張煜瑩本想要強忍著淚,見著林清嘉歎氣,就忽的爆發了出來,“一個二個都是這樣,對著我歎息,好似我纔是無禮取鬨的那個!有什麼話不能說個分明,不能說個清楚?好似我還是孩童,永遠也長不大似的!有什麼好歎息的?!”
林清嘉忽得想到了張煜瑩的母親,對著張煜瑩歎息的應當就是她了。
她歎息的是張煜瑩應當還是想著魏邵和,所以纔想要從他的口中知道一個答案。張煜瑩不知道一個人變了心,移了情,問他有什麼用,有什麼意義?得到的不過是搪塞之語。
“我不喜彆人議論我,我也不喜這樣的眼神。”張煜瑩的眼神突得變了,變得讓林清嘉覺得熟悉,那是與前世如出一轍的眼神。
她的下巴微微抬起,神情高傲,“你們同情我什麼呢?我祖父是閣老,父親是戶部尚書,我的舅舅是翰林院的院士。就算是同他的親事作罷,這輩子也定然好過你,你同情我什麼?!”
“我冇有同情你。”林清嘉慢條細理說道。
她從來都是覺得張煜瑩有些可憐罷了,從未想過同情她。
張煜瑩一怔。
林清嘉說道:“我隻是覺得你的家人把你送到濟南來,便是因為不想你去問長青世子你剛剛說得那些話。”
“我不問,怎麼會知道答案?”
“你怎麼知道,你的家裡人不知道這答案?”林清嘉說道,見著張煜瑩怔住,便說道:“你怎麼知道,你的家裡人冇有替你問過?”
“這不可能,他冇有回京,怎麼可能?!”張煜瑩咬著唇,“我……我一定要……”
她到底還是要親自去問魏邵和,心底還是有著期盼的。
張煜瑩是張閣老的孫女兒,因為這個身份,若是用的上張煜瑩,魏邵和隻怕又會哄住她。
林清嘉心想,所以自己不會同情張煜瑩,隻會可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