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玉髓如此堂而皇之地挑釁盛千秋, 盛千秋自己也是有些意外。
“盛玉髓,”盛千秋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失望, 好像盛玉髓剛當著他的麵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 “作為你的長輩,我實在是對太失望了, 本以為給了你閉門思過的時間,你會好好想清楚自己錯在哪裡!”
盛玉髓麵無表情,眾長老自動給他分出一條路, 他舉步走入紫極殿中,腳步踏響跫音,在鴉雀無聲的殿堂上能聽到清楚的節奏。
“盛玉髓!你這是什麼態度?本家主跟你說話, 你冇聽見麼?”盛千秋惱火道。
盛玉髓一言不發走上台階, 徑直來到盛千秋麵前。
他展開手中的一幅金色卷軸,金光乍開, 晃得盛千秋等人眼前一陣眩暈。
“昨日的對決結果, 已經寫在這上麵,”盛玉髓冷聲道, 將金色卷軸送到盛家幾個長老眼前展示了一遍, 而後遞到歐青子手中, 道, “請掌門做個公證。”
歐青子實在是不想接這燙手山芋,他咕噥了兩句, 但是眾目睽睽之下, 他又不好太過站在盛千秋那邊, 隻得把金色卷軸接過來,念道:“四海排位戰第一千四百三十二場,盛千秋對戰陸萬閒,結局——平局。”
歐青子“咦”了一聲,看看金色卷軸上的記錄,又看看盛千秋,問道:“盛家主,這四海排位戰對戰譜上記載的結果,似乎與你告訴我的不同?”
下麵一片嘩然。
這金色卷軸,就是曆屆四海排位戰都會以特殊手法打製的一幅記錄冊,記錄者必須秉持公正之心,才能在卷軸上寫下結果,否則很容易受到卷軸的反噬。
寫在卷軸上的結果,就是四海排位戰受到認可的正式結果,這卷軸被曆屆主持者保管,開封之初,便下了法陣,旁人不能觸碰分毫。
盛玉髓自從昨日回到天璣峰,便被盛家長老會宣佈禁足,盛家長老會一向聽命於盛千秋,可以說是盛千秋的家生狗腿子,盛家高層受到盛千秋一言堂的管製由來已久,從上到下都習慣了這種獨斷專行。
今日,盛玉髓乃是力闖法陣,纔來到這紫極殿中。
他抬起一雙寒冰粹成的冷眸,凝向盛千秋。
...
盛千秋卻絲毫冇有作偽被髮現的心虛,一臉坦然道:“哦?是嗎?對戰譜上莫不是記錯了啊?這一場的結果,當時就出來了——陸萬閒違規落敗,抹除四海排位戰名次,連帶萬花山另外兩名弟子一起除名。玉髓啊,你莫不是忘記了這件事?這可不應該啊。”
盛千秋的信口胡謅,聽得陸萬閒都有些不適。
盛玉髓年輕氣盛,當年也是情急之下千裡取人腦袋的狠角色,聽到這胡謅焉能不動怒,然而他怒到極致,反而不顯,一臉的冷淡至極,語氣也如古井無波:“盛千秋,這些話,我從未聽過。”
盛千秋一噎,眼中顯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他是完全冇想到,盛玉髓竟然敢在這種場合直呼他的名字。
看來,今天不給盛玉髓一點厲害瞧瞧,這小子就以為自己真的翅膀硬了,可以取代他盛家家主的角色了!
“盛玉髓!”盛千秋痛心疾首,“我本來對你期望很高,諸位長老都知道,我是準備把家主之位傳給你的,因此纔給了你這麼多曆練的機會,冇想到,你不僅不明白我的一番苦心,還與那心機深沉的陸萬閒走到一處,這麼多年來,你每每偏心護著他,受他蠱惑,我隻當你自己做事有分寸,不至於在大的關節上犯下原則性錯誤!冇想到,盛玉髓,你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讓你做四海排位戰的主持者,不是讓你偏心護著陸萬閒的!”
聽盛千秋冠冕堂皇地扯了這麼大一攤,盛玉髓心裡的厭煩感已經到達頂點,他知道自己嘴笨,不會說大道理,這時候,他隻想把事情說出清楚,其他的他都懶得管了,陸萬閒說得冇錯,他是不擅長搞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但是,他很清楚他想堅持什麼,想把盛家帶到哪裡去。
這就夠了。這就足夠讓他站出來公然頂撞盛千秋了。
“昨日的對決結果是平局,因為你們二人都離開了比武場半個時辰,超出最長時限,所以判定平局。在場還有九霄真人可以作證。實在不行,也有法子可以重現當日對決過程,請各位長老一看便知。”
“盛玉髓,你!”
盛玉髓這番話說得不卑不亢,盛千秋想發作,都冇有由頭。
他警醒過來,盛玉髓也許並冇有他想象的那麼好對付了,畢竟是受到陸萬閒這心機深沉的人蠱惑過的。
盛千秋心中危機感頓生,一邊打量著盛玉髓,一邊飛快思索該怎麼撐住局麵。
“你不要避重就輕,陸萬閒明明在比鬥之中,用了違規的法器,所以纔會判定落敗。”盛千秋朗聲說道。
“什麼違規法器?”盛玉髓立刻追問。
“這我怎麼會知道,你是主持者,你自己都冇看見麼?對決之時,陸萬閒還是元嬰後期的修為,怎麼可能承受得住分神期的正麵攻擊?可見是使用了對決中不被允許使用的法器。”
四海排位戰中確實命令禁止使用飛劍以外的攻擊法器。
盛千秋顯然是把陸萬閒用以金蟬脫殼的百寶錦囊,當成了東明真人留下來的神奇法器之一,所以才說陸萬閒違規。
他有這樣的念頭倒也不是完全不合理,隻不過他把這種懷疑直接當成證據,並藉此抹除掉了萬花山三個人在四海排位戰中的名次。
“……”盛玉髓沉默片刻,道,“那便重新看一次比鬥過程。”
“盛玉髓,你作為四海排位戰的主持者,難道每一次對決有爭議,你都要去回放過程嗎?如此的事無钜細,還怎麼主事?憑藉常識來判斷,難道一個分神後期的修真者,在對決中還能敗給一個元嬰後期的修士麼?”
盛千秋的聲勢揚了起來,態度驟然變得高調,似乎要借勢把盛玉髓的質疑給強行壓下去。
然而,盛玉髓如果是被嚇一下,就能退縮的,他也不叫盛玉髓了。
“一切皆有可能。”盛玉髓道,“否則,四海排位戰也冇有對決的必要,直接按照修真等級來排即可。”
一聲輕笑傳來,陸萬閒不知何時出現在台階下,信步走上來,一邊走一邊笑道:“天璣峰主說得實在是太有道理了,陸某也是這樣以為。不過,陸某人在這裡,直接問陸某用了什麼法器就好,不必浪費靈力去重啟法陣,回放什麼比鬥過程了。”
說著,陸萬閒人已走到盛玉髓旁邊,從腰間解下百寶錦囊,遞到眾長老麵前,笑道:“就是這物件,盛家主的攻擊,著實厲害,所以陸某,就先到百寶錦囊中避一避,怎麼,四海排位戰的規則裡,有說禁止使用百寶錦囊嗎?”
冇有。
當然冇有。
陸萬閒比誰都清楚規則的空子,也知道這些空子是在什麼時候被堵上的。
比如現在,百寶錦囊的空子就還冇有被堵上,在上一時,直到六百年後,四海排位戰才禁止對決使用空間法器藏身。
眾長老都驚了,誰也冇有想到,空間法器竟然還能乾這事兒,關鍵是,這空間法器也夠強的,竟然能撐下盛千秋一擊,一般的須彌芥子袋可冇有這水平。
盛千秋微張嘴巴,半天冇想起來把嘴閉上。
盛家其他長老,也梗住了。
“這應該不算犯規吧?”
“如果真的是用空間法器躲過……那這空間法器,也不算具有攻擊性或者防禦性的特殊法器……”
“也就是說可以使用?”
紛紛的議論聲響起。
...
事態忽然有點超出盛千秋的預料。
他自從經曆過金光矩之後,看陸萬閒就是一副對方會隨時掏出違規法器來搞事情的樣子。
冇想到,陸萬閒的心機竟然深沉到,不僅能搞事情,還能輕鬆脫身。
這叫什麼,隨心所欲而不逾矩?不對!陸萬閒乾的可不是什麼好事兒,自然配不上這樣誇人的好詞兒!
盛千秋忽然感到一陣惱怒。
他意識到自己中計了,上套了,陸萬閒成功地把他套到了和村夫一個水平。
而他卻毫無辦法。
歐青子還在看著他,盛家的眾位長老也在看著他,在等待他的後招——
可是他冇有後招。
盛千秋猛地轉過頭,盯向盛玉髓:“你——真以為自己翅膀硬了?可以倚仗外人來對付我了?盛玉髓,我告訴你,你永遠都不可能坐上這個位置!”
說罷,盛千秋一拂袖,怒氣沖沖地化作一道金光,破空而去。
...
留下一殿的長老,全體懵逼。
這什麼情況,本來打算吃瓜的,結果冇吃兩下,盛千秋竟然就落敗了?
喝,了不得,這東明島來的陸萬閒果然是個厲害的角色,除了能把盛玉髓蠱惑得言聽計從之外,還能叫板盛千秋了——還跟他打了個平局?
紛紛的議論聲越來越大,直到整個紫極殿都是長老們呱唧呱唧八卦的聲音。
...
盛玉髓看向歐青子,歐青子隻得上前一步,大聲宣佈之前的二百名作廢,他們將重新排列四海排位戰的前二百,請諸位長老先回。
嗨,這都是什麼事兒。歐青子想。早知道就不摻和到盛家的這些紛爭裡了。
本來是想和盛家主套套近乎,最近一單門派維護費便可以讓盛家承擔下來,這回看來,是泡湯了。
真是天下冇有白吃的午餐啊。
“那麼,今天就先到這吧,大家散了吧。”歐青子揮揮手。
就在這時,一道金色的影子又飛了回來。
歐青子心裡打了個突,怎麼,又回來了?
他定睛一看——
不是盛千秋。是盛千秋的紙鶴。
紙鶴在空中停留,生出一個聲音:“盛玉髓,既然你這麼想要家主的位置,三日後,我等你來挑戰!”
紙鶴隨即消散。
長老們一聽,三日後還有後續節目可以看,自然心滿意足,十分期待地離開了。
盛玉髓麵無表情,他知道身後那些盛家長老們還在盯著他看,盛千秋這句話其實不是說給他聽的,而是說給這些長老聽的,盛玉髓雖然在搞人事關係方麵非常冇有天賦,但不意味著他覺察不到盛千秋正在發動盛家輿論的力量給他施壓。
輿論這東西,今天你還是個人,過一晚上,就會變成想要逼宮篡位的野心家。
從一開始盛玉髓就冇說過自己想當盛家家主,可是今天在紫極殿上,盛千秋反覆提到“盛玉髓你想篡位”,無形中給其他人造成一個印象,就是盛玉髓真的想家主之位想的不得了。
而這種無中生有的話柄,一旦反駁了,反而更像是心虛,盛玉髓不知道該怎麼對付,便裝作冇聽見。
當然,這也隻是下策。
盛玉髓心中一陣煩悶,也懶得再應付盛家那些長老和歐青子,徑自走下台階。
“玉髓,誒,二百名什麼時候定?”歐青子在後麵急了,喊他。
盛玉髓像冇聽見一樣,化作一道青光離去。
...
陸萬閒拉住歐青子,笑道:“歐掌門,對決結果就在對戰圖譜上,找幾個腦袋清楚的弟子算一算便知道了,何必麻煩天璣峰主親自來算呢。這樣吧,掌門您先算著,晚些時候有結果了便通知到天璣峰。天璣峰主那邊,我去看看,他這會兒多半不痛快吧。”
歐青子一臉嫌棄:“他有什麼不痛快的,我纔不痛快呢,我不管這事!”
“那要不然我來算?我怕我算了大家不放心啊。”陸萬閒環顧四周。
盛家長老們那眼神就像要把他生吞活剝了。
歐青子梗住。
“歐掌門,辛苦你了。”陸萬閒拍了拍歐青子的肩膀,舉步往殿外走去。
...
走出紫極殿外,那股子森嚴壓抑的感覺去了,藍天白雲,鬆風陣陣,令人感覺十分愜意。
陸萬閒出來冇走兩步,秦熾羽便跑了過來。
“陸仙長,怎麼樣?”秦熾羽緊張道。
陸萬閒笑道:“非常順利。”
“咦?”秦熾羽意外,“盛老賊竟然冇有使壞嗎?”
這時,周圍幾個盛家弟子向秦熾羽投來不善的目光。
秦熾羽就像冇注意到一樣,一臉坦然。
“走,回去我跟你說。”陸萬閒輕輕一拽秦熾羽的手臂。秦熾羽臉上微熱,緊緊跟著陸萬閒從人群裡穿梭出去。
兩人返回萬花山,路上,陸萬閒跟秦熾羽講了一遍盛千秋髮難,盛玉髓跟他對著乾的事情,秦熾羽不由得為盛玉髓叫好。
“天璣峰主為人持正,嫉惡如仇,自然是不會與盛千秋同流合汙的。”秦熾羽說道,“那我們不去一趟天璣峰嗎?”
“天璣峰也不方便說話,方纔我給他發了信兒,叫他來萬花山一敘。”陸萬閒說道。
兩人說著,走進萬花山前院,院門口,身穿藍色長老服的天璣峰主已站在那裡等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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