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春紛,萬物復甦,也正是適合添置下人的好時候。
灕江城內。
富戶每三年換一批奴仆,將那些不再年輕貌美的丫鬟們處置掉,該放出去放出去,該指婚的給指婚。
老丫鬟們提著包袱抹眼淚地朝外走,管事嬤嬤還推搡催促著。
偏門前。
一輛輛馬車在此等候,這批丫鬟是要送去農莊裡頭的。
新舊交替。
馬車來時載著新人,離開時便是載著老人送往她們的歸宿。
而年輕貌美的小丫鬟們眉眼靈動,紛紛好奇地打量著另一旁排隊離開的隊伍,竊竊私語,是那樣的鮮活。
老丫鬟們不再年輕,眉眼間都是愁苦深沉,揹著僅有的一個包袱,望著身側排隊進府的小丫鬟們恍惚。
似乎她們進府的那日不過昨日,可一晃眼她們都得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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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個的都給我排好嘍!說得就是你們,眼睛往哪瞧呢?”
“諒你們是剛進府,便容你們這一回!若是再敢亂瞧,仔細剜了你們的眼珠子!進了宅院裡,那規矩可要緊起來!”
老嬤嬤扭著肥厚的身姿,神態高傲,尖著嗓子說著同樣訓斥的話,每三年一次,人也是換了一批又一批。
送老人走的古嬤嬤和帶新人的向嬤嬤同為當家做主的大太太的陪嫁丫鬟,倆位關係十分親近,情同姐妹。
古嬤嬤瞧見一水的漂亮丫頭,心裡也歡喜,笑著同向嬤嬤說到:“這小丫頭最漂亮的也就這個時候,上了十五六便不成嘍,還得十歲左右的丫頭水靈。”
向嬤嬤頂著圓潤的身姿笑道:“可不,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好生養幾日,臉蛋一掐都能嫩出水來,這批丫頭可不差,姿色都好著呢,身子骨瞧著也不錯。”
倆人說話毫不避諱,看著年幼的丫頭們直白地像看貨物。
評頭論足。
緩行的隊伍內。
陳喜被審視的目光略過,渾身上下都覺得不自在極了。
天知道她怎麼會一覺睡醒就到了人販子的船隻裡麵。
在經曆三個月的漂流和半個月的馬車顛簸,她連同一群小姑娘被分分合合,最終被挑選完畢,送到這兒來。
陳喜抬頭望向漆黑鎏金刻字的牌匾,兩個大字——黃府。
她心裡沉入穀底。
明白自個確實被當成牲口似的賣入這陰沉的府邸裡頭。
但也彆無他法。
大昱國法。
奴為所買之人財物,自此任憑持有者差使,不得違抗。
違法者絞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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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喜根據這副身體中的記憶找到這邊的法律法規。
大昱國的奴才籍貫分為兩種,分彆為良奴和賤奴。
良奴可恢複平民身,恢複後統稱良人籍貫,而良人也就是良民不得與賤奴婚配,也就是說官方是不承認的。
賤奴即是罪犯或罪犯家屬,這輩子無法改戶籍,生的子女亦是賤奴籍,可以說這種人是永無翻身之日。
他們最好的歸宿就是給主人家當條忠心耿耿的走狗。
陳喜萬幸原主不是賤奴籍貫,讓她還有翻身的機會。
可原主的身世也好不到哪去,她爹是青樓附近給人畫春那什麼圖的畫師,她娘則是生完她就改嫁了。
原主爹畫畫賺的那點錢也全賠賭坊裡頭去了,原主最終被抵債賣了出去。
陳喜覺得她和原主唯一相似的地方隻有同樣在魚龍混雜的地方長大這個相似點,而姓名和樣貌皆不相同。
陳喜在現代也是最底層的那一批人,爸媽成天吵吵嚷嚷,離婚後將六歲的她扔給大山裡頭的親爺爺帶大。
爹媽倆自此再冇有回過老家,徹底不知所蹤了。
村裡的人風言風語。
有人說她媽在哪跟了位老闆小三上位再婚的,也有人說她爹欠了高利貸跑路纔不敢回來的,反正版本很多。
陳喜倒覺得無所謂,她跟著爺爺長大也冇差到哪去。
可能是骨子裡還是遺傳到那兩位的基因,她對感情十分淡薄,並且自私自利,屬於無利不起早的那類人。
在村裡裡哪怕沒爹沒孃受儘白眼,但她靠著自己也站穩腳跟。
陳喜這人睚眥必報,但凡在她麵前招惹她的,不是她打爆對方,就是被對方壓著打,但等她籌備好會接著打回去。
不死不休。
直到把對方打服氣為止,再後來就冇人敢欺負她了。
村裡人都喊她野孩子,口頭上的便宜她看心情讓他們占。
陳喜心情若是不好,回頭就去把人家房頂瓦片砸了,水缸砸了,還能弄出不在場證明,讓人抓不住她。
陳爺爺很苦惱,他不過是一個沉悶乾農活的普通老頭子,也不會說好話哄孩子,更不會教孩子,隻能不餓著孫女。
陳喜唯一能讓她惦記的也就這沉默寡言的老頭子了。
陳爺爺雖然不識字也冇有很多錢,但他總攢得出來學習用具的費用,除了九年義務教育,陳喜也冇奢望上高中。
老頭子就守著那一畝三分地,勤勤懇懇,零幾年那會兒,一年到頭來也就掙個一兩千塊錢,大多還都花在日常開銷了。
陳喜也冇管他要過什麼,真想要什麼東西了,就自個上山采點東西賣賣,她家隔壁就是一位土大夫。
采來的藥材都能賣給他,換點零用錢花花什麼的。
雖然陳喜冇管陳爺爺要什麼,但他有什麼都會惦記著她,像似彆人給的一個蘋果,一瓶八寶粥,去吃酒席帶回來的一兜花生瓜子糖塊什麼的,給什麼她就接什麼。
陳爺爺冇說什麼,陳喜小時候也不懂那些更不懂得道謝,爺孫倆的相處方式也不親熱,冷冷淡淡的。
親戚朋友都跟老爺子嚼舌根,說這孩子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陳爺爺隻是笑笑不說話,回頭該給她帶的東西還給她。
“白眼狼”長大後,因為冇有錢上高中,就像村裡的大多數同齡人那樣選擇工作,陳爺爺不放心,托親戚給她找個活兒,是給一個開飯館的遠房姑姑在廚房打下手。
陳喜也不挑,隨意塞兩件破衣服就跟著坐上破大巴去了。
至此開啟了她的顛簸人生,她之後在飯館裡頭乾了三年。
陳喜這人很聰明,學東西還快,又不怕吃苦,三年就把人家的功夫也學得七七八八了,做的飯菜還很有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