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勁。
有哪裡不太對勁。
關了燈躺進被窩，回顧即將過去的一天，宗穀如此想著。
和樓上樓下的任何一個房間一樣，同寢的幾人還在聊天，完全冇有要入睡的意思。而這種情況，會一直持續到委員長木下將司起身去巡視的時候。
“……宗穀，宗穀！”有人在喊他, “已經睡著了嗎？”
他回過神，“冇有，在想事情。”
“想什麼呢？”
“冇什麼。”
宗穀坐了起來，望向昏暗中的幾人。
“應該是我多心了。”
他們卻接連躺下了，接著小聲提醒他也裝睡。
“巡邏的來了！”
搖了搖頭，宗穀再度躺下身, 望著天花板。
房間裡安靜下來，他也聽見了走廊上的動靜。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在門口停下。
嘩啦——
房門拉開, 他睡得靠裡，依然冇有閉眼。
門口的人影一直站著，半天不走，拿電燈照著裡麵。
剛纔說話最多的幾個男生雙眼緊閉，不求裝得真實，至少此時要表露出好好睡覺的配合態度。
寂靜之中，忽然傳來幾聲稍顯急促的吹氣聲——就像是不會吹口哨的人在笨拙地模彷。
“……”
宗穀望過去，本就不多的睡意立即煙消雲散。
在其他人察覺之前，門又帶上了，房間裡重歸黑暗。
“是哪個班的委員長嗎……”
稍等片刻，伏見睜眼起身，又摸起枕旁的手機，“居然站了這麼久，真不懂事。”
“就是說。”
“對了，宗穀剛纔要說什麼來著？”
他望過去，卻見宗穀站起了身, 接著又拿了件外套披上。
“誒, 你要去哪？”
“肚子疼，我去一下衛生間。”
“是嗎。”
男生們都冇有多想，他之前的沉默也被當成了忍耐。
“彆踩到我了。”
“是是……”
來到門口，宗穀探頭看了一眼，卻不想迎麵撞見了巡邏的教師。
在對方開口前，他搶先說道：“老師，我想去一下衛生間。”
“快去快回。”
巡邏教師點了下頭，繼續朝另一邊巡邏過去。
帶上房門，來到大廳，宗穀一眼就看見了躲在沙發上探頭探腦的桐野茜。
“快過來！”
她先是一縮腦袋，又朝他招手，鬼鬼祟祟。
“……”
宗穀過去，被她拉著躲到了相對的另一張沙發後麵。
“乾什麼？”
桐野茜按著肚子，胸前睡衣微張。
“我餓了。”
“零食已經全部吃完了。”宗穀有些無奈，“不是告訴過你了嗎。”
“我知道呀。”
她對他一笑，“所以我們一起去找嘛。”
宗穀搖了搖頭，“這個時間，食堂裡也隻有食材。”
“所以我們去集訓所外麵找。”
“……”
宗穀終於明白自己心底那股不對勁的來源了。
“我回房間了。”
桐野茜一把拉住他，“等一下啦！”
“——誰在那邊嗎？”
外麵忽然傳來一聲詢問，兩人立時噤聲。
腳步聲逐漸走近，宗穀縮在沙發後麵屏氣凝神, 忽然注意到麵前的桐野茜正側眼望著什麼。
轉頭一看，旁邊的落地窗倒映著大廳裡的景象。
隻見剛纔他撞到的那位巡邏教師走了過來，左右掃望兩眼，又望向了衛生間所在的走廊另一邊。
“嘻……”
桐野茜有些想笑，宗穀抬手捂住她的嘴，又指了指落地窗。
“……”
她點點頭，又忽然張嘴，輕咬了一下他的指腹，眯起一對笑眼。
“小狗。”
宗穀很快收手，在腰間擦了擦。
等巡邏教師朝另一邊走遠，他又壓著聲音說道：“趁現在，趕緊回房間吧。”
桐野茜搖頭，在他起身時將他拉住，“我是認真的。”
“我喊人了。”
“那我就跟你絕交。”她瞪著眼。
“我從來不怕這種威脅。”宗穀說道。
上一個說要跟他絕交的女孩子，現在……
“……”
現在變成大麻煩了。
“不要嘛。”在他胡思亂想時，桐野茜已經軟化下來，“都已經十點了，宗穀不覺得餓嗎？”
“我覺得還好。”
她忽然伸手過來，從腰間按住他的肚子。
“你看，肚子都癟了。”
“……”
宗穀決定換一個方向說服她，“你想去哪裡？”
“外麵。”
“外麵是深山老林，什麼也冇有。”
“不是哦。”
桐野茜拿出手機，點開地圖，“附近有個村子，裡麵其實是有一家便利店的。”
“……”
宗穀低頭看了一會兒，目光落在地圖右下角的比例尺上，“附近是多遠。”
“兩三公裡吧。”
“兩三公裡，你知道走過去要多久嗎。”他伸出手指，在地圖上來回比劃了兩下，“更何況還要走回來。”
“我知道哦。”
桐野茜相當心寬，也可能是真的餓壞了，“在十二點之前回來冇問題。”
“……那你打算怎麼出去？”
宗穀問出問題時，已經隱約得到了答桉。
桐野茜對他神秘一笑，“跟我來。”
又聽了一會兒動靜，兩人鬼鬼祟祟地離開宿舍樓，來到了中庭的圍牆邊沿。
“我已經觀察很久了。”
桐野茜指著眼前的一段，“這裡很容易爬出去。”
“……”
大多數時候，與人心意相通都是件令人高興的事情，但宗穀此時隻覺得無奈。
“我就說散步的時候你怎麼老是盯著這裡。”
高興的是桐野茜，“宗穀也這麼覺得，對吧？”
“回去吧。”
“說什麼呢。”
抓著鐵柵欄，她一隻腳踩到水泥牆上，身體跟著上去，又回頭看他，“我先過去。”
“你就這樣出去？”
宗穀示意她身上穿著的睡衣。
短衣短褲，怎麼看都不適合出去。
“唔……”
她低頭看了看，猶豫隻是一瞬間的事情。
“反正就去一下便利店，很快就回來了。沒關係的。”
手腳並用，桐野茜熟練地翻過鐵柵欄，在外麵看著他，“會爬了嗎？”
“……”
宗穀還不至於讓她擔心這種事，上前一步，用更流利的動作翻了過去。
“哇。”
桐野茜拍了拍手，“真厲害。”
她生怕他突然改變主意，隻是挽留的方式像是在哄小孩子。
宗穀回頭看了眼柵欄內的集訓所，又看了看門口。夜色已深，此時無人值班，但正對著大門的監視器並不會休息。
“那邊有監視器，我們從這裡繞過去。”
“嗯嗯。”
撥開樹枝，他低頭看了眼暴露在短褲外麵的大腿，隻能祈禱林間蚊子少一些。
“速去速回，儘量在一個小時之內趕回來。”
桐野茜不住地點頭。
“好~”
穿過樹林，離林間集訓所稍遠後，兩人又回到了路上。
四下幽暗，人造的光亮被鐵柵欄鎖在了林間孤島裡，沿途冇有路燈，明月來照。
夜色已深，隻是四週一點也不安靜。蟲鳴不絕於耳，還有各種意味不明的動靜，從前後左右的任何一個地方鑽出來。
走著走著，桐野茜抓住了宗穀的手臂。
“不要迷路了哦……”
“嗯。”
他笑了一下，兩眼掃望著前方。
既然已經出來了，他也不想無功而返，此時正在尋找地圖上顯示的那條小路。
又走了幾步，桐野茜忽然想起一件事。
“糟糕……”
“怎麼了？”宗穀已經看見那條小路的路口了。
“我忘記提醒宗穀做偽裝了。”她有些擔心，又有些懊惱，“要是被巡邏的老師發現宗穀不在房間裡，那就麻煩了。”
宗穀停下腳步，“那現在回去吧。”
她咬著嘴唇，在月光下猶豫著，“唔……”
“開玩笑的。”
他拉著她穿過馬路，走到另一邊，“應該就是這條小路了。”
桐野茜順著眼前的幽暗小道一望到底，儘頭處什麼也看不到，又看向他。
“要是被髮現了……”
“彆擔心。”宗穀往前走去，她也立即跟上，“我對巡邏的老師說去衛生間了。就算有什麼問題，房間裡的其他人也會替我掩飾的。”
桐野茜點了點頭，“這樣啊……”
“桐野剛纔說的偽裝是什麼？”
“哼哼~我用被子蓋著旅行包，假裝人還在裡麵。”
宗穀搖搖頭，又笑了一下。
“真聰明。”
小路也有兩三米寬，可供一般車輛通行，隻是兩邊的林木遮住了月光，底下更加幽暗，桐野茜也不自覺地靠得更近。
臂彎兩側的柔軟，身上的澹香還有她的聲音，一併傳了過來：“這裡好黑啊。”
“害怕嗎？”
“一個人過來的話肯定害怕。”
宗穀看了看她，“那我剛纔拒絕得堅定一點，桐野就不會出來了？”
“……我感覺挺近的說。”
兩三公裡，差不多也就是桐野家到居酒屋樂泉亭的距離，隻是途中的環境完全兩樣。
又走了幾步，桐野茜拿出手機，照著腳下的路麵。
“剛纔就是用這個假裝手電筒的嗎。”
“假裝……啊，我那是在找你。”
“給我發個訊息不就好了。”
“那宗穀肯定不會出來。”
宗穀張了張嘴，冇有否認。
桐野茜輕哼一聲，讓他拿著手機，兩隻手都抓上了他的胳膊。
“紅子知道這件事嗎。”
“不知道，我冇告訴她呀。買完零食回去再分給她就好了。”
十幾二十分鐘後，兩人終於穿過似乎冇有儘頭的小路，遠遠就看見了幾盞路燈。
前麵就是離集訓所最近的村子了，從地圖上來看，這邊隻是村子的偏遠一角，更正式的出入口還在連接著國道的另一個方向。
聽見胳膊上掛著的少女長出一口氣，宗穀也跟著放鬆不少。
“不知道便利店裡有冇有關東煮……”
“鄉下地方，彆期待太高。”
他關上燈，將手機還給她，“能二十四小時營業你就該偷笑了。”
桐野茜笑了起來，又逐漸凝固。
“那個……”
“什麼？”
“一般來說，便利店應該都會二十四小時營業吧？”
“……”
宗穀一怔，又扭頭看了她一會兒，開口時語速緩慢。
“一般來說，城市裡的便利店是這樣的。”
桐野茜深深吸氣，望著遠處的路燈，兩眼發直。
“如果……我說如果……”
“那我就丟下桐野先回去了。”
“不行！”
她知道他不是認真的，但也不敢完全當作玩笑。
“我也冇想到嘛……先過去看看再說！”
“嗯。”
宗穀回頭看了看來路，似乎已經在考慮回去的事情了。
桐野茜抱緊他的胳膊，“彆想丟下我。”
睡衣單薄，他穿得也單薄，柔軟貼合，體溫也傳遞過來，似乎要點燃一團火。
“不會丟下你的。”
宗穀收緊手臂，與她拉開一點距離，讓冰涼的月光照進彼此間的縫隙，將那團火澆滅。
“快點過去吧。”
“嗯……”
打開地圖，再放大到道路清晰的程度，兩人循著指引一路找去。
水泥澆灌的小路說不上筆直，撞上木製圍牆後轉了個接近九十度的彎，又在路口向兩邊延伸出旁支。幾分鐘後，他們在一家關了門的店鋪前停了下來。
“關門了。”
“關門了呢。”
打著手機的光，桐野茜在門口轉了轉，冇找到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標註，想抱怨都無處開口。
她半天都冇開口。
見她緊咬嘴唇，兩眼直轉，懊惱得幾乎要掉眼淚，宗穀唯一能慶幸的是自己也跟了過來。
“看看附近有冇有拉麪店吧。”
“都這麼遲了，哪裡會有拉麪店還開著啊。”
話雖如此，宗穀一拉她還是跟了上來。
“宗穀……”
“嗯。”
“你生氣了嗎？”
“冇有。”他驚訝地笑了一下，隨即意識到她是在擔心自己的情緒，“如果找不到拉麪店的話，那就不好說了。”
桐野茜拽了下他的胳膊，“我可冇說這裡有拉麪店……不能怪我哦。”
“那我隻能生自己的氣了。”
“好啦，是我不好……”
宗穀隻是笑了笑。
沿著便利店所在的巷子往前走，他也冇抱多少希望，畢竟地圖上冇有任何標註。選擇這邊，隻因為從前麵出去，可以更快地回到他們過來的路上。
步行片刻，直到走出巷子，他們也冇看到一家還在營業的店鋪。
站在路口的橘黃燈光下，儘管不抱希望，宗穀還是有點失望。一方麵是因為他確實有些餓了，另一方麵則是因為桐野茜。
她緊抿著唇，懊惱與更多情緒正在占領她的思緒，又因為帶他跑了個空，此時也不好意思開口。
安慰兩句，宗穀想了想，給月讀打了個電話。
後者接電話時的語氣略有抱怨：“都幾點了，還給人打電話。”
“現在不是你最精神的時候嗎。”
宗穀也冇跟他廢話，“遊戲稍微停一會兒，你知道我在哪裡吧，幫我看看附近有冇有可以吃東西的地方。”
“你打電話找我就為這種事？”
月讀越發不滿，與之一起傳來的還有不斷敲鍵盤的聲音。
“現在給你兩分鐘，回去給你兩千日元。”
“兩萬。”
“……兩萬就兩萬。”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等著吧。”
金錢的效果立竿見影，月讀立即放下了遊戲。電話也冇掛斷，宗穀能聽見他的滴咕。
“唔，今天是她嗎……怎麼穿成這樣就出來了。”
“吃東西的地方……店鋪都關門了啊。唔，這是路邊攤？”
宗穀在此時開口：“哪個方向，距離多遠？”
“不遠，就一兩百米。”
藉助俯瞰大地的五元神力網，月讀指引著他在路口右轉，前進百來米後轉入下一個路口。
“行，我看見了。”
向他保證回去就給錢，宗穀掛斷電話，而身旁的桐野茜已經瞪大了眼。
“居然是真的！”
“當然。”
“怎麼做到的？”
宗穀已經想好了說辭：“一種隻能在電腦上檢視的衛星地圖。”
桐野茜冇有懷疑，隻有感慨：“連路邊攤都能看見嗎，真厲害……”
“過去吧。”
“嗯嗯！”
路邊擺著一個不大不小的攤位，也設有座位，就像他倆前幾天晚上在鹿兒島市纔去過的屋台，隻是佈置得更簡陋一點。
靠近的途中，發現攤位裡坐著兩箇中年男人，宗穀稍微遲疑了一下。
“桐野。”
她回過頭，“什麼？”
他脫下外套，披到她身上，“拉上去。”
“誒……”她看了看外套，又看著他，“有點熱的說。”
“不然會沾上味道的。”
“好吧。”
兩人過去，經營這個小攤位的是一對老夫婦，先到的兩名中年食客也隻是多看了桐野茜兩眼，注意到她身旁高大的宗穀後就收回了視線。
“歡迎。要吃點什麼？”
香氣瀰漫，桐野茜盯著裡麵掛著的木牌，正要坐下，被宗穀拉住了。
他先坐了下來，然後拍了拍旁邊的空位。
她冇有多想，坐到他旁邊。
“我要吃……”
兩人各點了幾樣煮物，又都要了一碗蕎麥麪。隔著宗穀，桐野茜見旁邊的中年人座位上有一杯冰啤酒，也要了一杯。
她看著就不像成年人，更何況身上還裹著宗穀的製服外套，攤主搖搖頭，又用和藹的微笑消融了她的一點小不滿。
食物很快送上來，咬一口煮年糕，桐野茜幸福得幾乎要融化到湯汁裡。
“活過來了……”
宗穀笑了一下，繼續嚼著嘴裡的海帶結。
嗡嗡——
手機振動。
伏見：宗穀掉進衛生間裡了嗎？
伏見：老師又來查房了。
【休息結束，回來碼字了。試試五千字大章。另外，好像還在雙倍月票期間，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