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子在導師台上宣告立我作天機門主,這個訊息叫我懵了好一陣子,我心裡疑惑,自己是不是昨晚聽了那幽怨笛曲,今日,猶在夢中未醒啊。我托腮坐在水月台東的“歸墟水榭”之處,倚了烏竹欄杆,正在發呆。
忽見那宋師兄款款而來,笑道:“師妹,怎麼了?當上掌門島主,一下就有架子了?”
我懶懶地瞧了他一眼,淡悠悠答道:“我這個掌門,來得太兒戲了。我是斷乎不敢接的,等下我就去找師祖說。”
宋為憨憨笑了幾聲,搖頭道:“罷了吧!你以為這掌門想當就當,不想當就不當啊。師妹,不是我嚇唬你,你若不遵聖命,很可能授人以柄。朝中與門中不和的勢力,可能會唆使皇上,二次抄殺天機門呐。”
“怎麼會呢。”我不以為然地望著水榭的湖麵,那湖自通太湖,葦葉水鳥,也甚有田園雅趣,“天機門是昇元先帝恩赦建立的,當初被抄,不過受常山王連累而已。再說今非昔比,如今唐國多事,李璟他正在倚重門中之時,又怎敢造次!”
“雲師妹知道的倒全呢。”宋為的秀目,漸漸轉看我的左足,早從袖裡掏了一方疊得甚考究的白帕子給我:“這是門中秘寶:七香羅,你包著傷口,要是覺生師侄的鞋上未曾淬毒,此物可使你的腳踝處皮膚細滑留香,若是他真的淬了毒,此物可解百毒,保你的腿不廢!拿著。是藥三分毒,不許亂聞啊。”
我知道他的話是為了我好,急忙依言包了傷口。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效,傷口破了皮,依舊火燎般作痛,隻是很快止了滲血而已。
過了一陣子,那傷口果然不疼了,宋為細瘦的身子如紙片般裹在雪色輕裘裡,病弱又倔強,就像雪砌的一尊仙佛,似是化了也不能改誌的。他迎風立著,身形挺秀,此刻不屑地轉眸向天:“師妹以為,蝸在島上潛修,就可以任天機門主?”他瞥我一眼,微笑道:“你方纔有句話,已有點兒意思了。師妹果然孺子可教,不隻長個好看的臉蛋兒。你想…門派要存在,必要為朝廷所用。朝廷是公器,門中是忠於唐國的,同時也忠於李氏。所以,為國效忠,掌門當然是首當其衝了。眼下,天機師傅應朝中孫晟大人所邀,在你到島之前就已接了任務。所以,我想,你在這塍玉島,留不了多久的。”
我又是擔心,又是好奇,站起身來,果覺傷口已毫無痛楚,我忙問道:“到底是什麼任務?我若離了島,從慧怎麼辦?”
“自有師傅照看他。我入門的時候,也是這麼個嬰兒。”
我聽他雲淡風輕地描了這一句話,心裡暗想:“師祖也冇對你多好。讓你如今還病懨懨的,夏未穿裘,哎!”
這話我不能說出口,宋為卻笑出聲兒來:“師妹一定想,我從小到大托給師傅教養,結果就成這個三分人七分鬼的樣兒,對嗎?”
我的臉也不知紅了冇有,忙掩飾道:“纔不是,宋師兄仙風道骨,自有過人風采!”
宋為的眼神有些柔弱,又有些落寞,一瞬又有些興奮,他朗聲道:“你隻想想,我這樣兒的,交給我師傅,都能延命。若是從慧,他將來一定可以接師傅的衣缽,說不定像本門的譚國師與潘師弟一樣,做一個了不得的人物呢!”
他說錯了。我現在顧不上那麼遠,我隻要兒子,目前安樂,一世安樂罷了。
宋為道:“今晚恭賀掌門的大宴,我是不會到了——這藥酒最傷食慾,我反正也吃不下。隻不過現在呢,我再帶你去個好地方,讓你知道做這門主的妙處!走吧,這回若不去,你一準後悔!”
宋師兄說的鄭重,引起了我的好奇之心,我想也不想,便道:“什麼好地方?若好玩兒的話,隨你去不妨!”
宋為閒閒接道:“你要跟去不難,隻依我一件事。且把你的隨身帕子給我。”
我不知他又要做什麼,忙遞了塊普通白綾緞帕給他,“師兄要帕子有何用?”
宋為神色複雜地瞧了我遞的帕子,眸光一黯,淡淡說道:“我以為,像你這樣的姑娘,當用紫色的香帕……就用它吧。”
宋為從身邊荷包中取了一個深藍琉璃製的瓶子,倒了些水青色的液體在我的帕子上,將綢帕返遞給我道:“行了,抹在臉上吧,把眼睛閉上。”
我依言而行。也不知怎麼如此信他,立時便照做了。宋為道:“我可無心唐突師妹。得罪了!”
宋為一時運功,我隻覺臉上溫度有變,再睜眼時,自用手揣摸,可知五官已是另一副男子模樣。l
“哈。”宋為輕笑道:“謝小師弟的模樣俊美,不算辱冇師妹。如此,我再送師妹一匹小驢,所謂‘仙者騎驢’,師妹也可與我騎驢遊‘仙街’呢。”
我知道他也是異人,會易容術原不稀罕,隻忍不住追問道:“這易容術,叫什麼名堂?”
“此藥本是本門秘寶‘偷天丹’,我因怕它與我向日所用丹丸混了,故依師傅舊方,改了水劑。放心吧,我已去了它毒性,自不傷你‘雪膚花貌’!”他端詳了“謝小端”一陣子,神秘兮兮地道:“你不知道,此藥原是譚國師所創,師傅也是偷學過來,還創了個換月膏與之相剋,此物師傅原說不傳我,又是我偷學他的。你可彆說出去!”
聽他說起偷天丹,我便又想起潘易來,心裡懌懌不歡。又不忍拂了他的興,便懶懶道:“師兄送我的驢在哪裡?咱們這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