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森冷昏暗的死牢中,傳出了奮筆疾書的沙沙聲。
陳思道這個不學無術的,平日裡很少握筆,如今卻寫得極其認真。
一邊的陳國公說一句,他便依著寫一句,很快便寫了滿滿的一篇。
通篇字跡密密麻麻,那字兒寫得實在是不敢恭維,不過也能看得真切。
許是覺得自己祖父的視線越來越冷,陳思道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祖父,緊緊抓著筆試圖將最後一筆寫好。
落款是自己的名字,陳思道三個字好不容易纔扭捏著塵埃落定。
陳國公死死盯著這三個字兒,還是他給這個孩子起的名字。
時人講究理學修心,格物致知。
他便取了思道兩個字,希望自己的長孫能認真思索,潛心學識,悟出為人齊家治國平天下之大道。
卻不想他一腔心血都付諸東流,這個孫子著實地不成器。
可再不成器也是他心愛的長孫,陪伴了他二十年的親人,也帶給過他歡笑和喜悅。
陳思道誤會了自己祖父的眼神,還以為祖父嫌棄他連自己的名字也寫不好,忙緊緊抓著筆:“祖父,孫兒的這個名字再重新寫一下吧!”
陳國公低聲笑道:“不必了,寫得很好了!”
他看了一眼外麵守著的牢頭,看起來有些焦躁。
大理寺已經安插進了七皇子的人,此番自己在這裡多待一刻,便是多了一分凶險。
“不必重寫了!祖父幫你把枷鎖取下來。”
打入天牢的囚犯即便是關在牢籠裡,也帶著枷鎖鐐銬。
“多謝祖父!!”陳思道喜出望外。
“你背對著祖父!”陳國公顫著聲音道。
陳思道對自己的祖父著實的信任,根本察覺不出什麼,既然祖父要幫他取下身上的枷鎖,為何要讓他背對著他。
今兒祖父來救他,他光顧著開心,哪裡想到彆的什麼。
陳思道剛轉過身,突然一根麻繩很麻利繞過了他的脖子,他頓時驚呼了出來。
隻是驚呼聲卻被狠狠扼在了喉嚨裡,一絲一毫也發不出來,兩隻眼珠子幾乎從眼眶裡突出來。
他下意識地去抓身後祖父的手臂,根本不能撼動祖父緊繃的手臂。
陳國公是上過戰場的將軍,即便如今已經年老,手勁兒也不小。
加上陳思道根本不防備今夜祖父來,是要殺他的,一時間被用繩子緊緊勒住了脖子。
牢房裡傳來了陳思道最後掙紮的聲音,窸窸窣窣像是暗夜中魔鬼的衣袂擦過了地麵。
陳國公的雙眼赤紅,眼底暈染著淚,卻不能大聲哭出來。
他帶著哭腔一遍遍低聲重複:“道兒,道兒,對不起,是祖父冇用,祖父救不了你……對不起……對不起……”
須臾間,陳思道肥胖的身體僵硬了幾分,一切的掙紮都凝滯了。
陳國公鬆開了手臂大口大口喘著氣,腦子裡已經一片空白。
他呆呆抱著自己孫子的屍體,坐在冰冷的地麵上,倒是一下子也動不了了。
“對不起!隻能祖父親自己殺了你。”
“你最怕疼了!祖父知道!”
“祖父不能不這樣做,得保住陳家才行。”
“道兒,祖父對不住你!”
“國公爺!國公爺!”外麵守著的牢頭,實在是撐不住了,馬上要換班了。
陳思道是皇上下令打入天牢的重犯,看守他的人也換得很勤快,生怕出了什麼岔子。
杜大人之前出京去查案子了,明天一旦回來接管了大理寺,就麻煩了。
還有那個陸明哲,現在雖然被三殿下調到了五城兵馬司,可還在大理寺有自己的人。
這些人都不好惹的,出了岔子,他們兩個的滿門都保不住的。
陳國公狠狠閉了閉眼,將身體已經完全冷了的陳思道輕輕放在了一邊。
他忙起身重新將兜帽罩著自己的臉麵,隨後跟著牢頭走了出去。
不多時又進來兩個牢頭,將陳思道的身體吊在牢房的柵欄上。
牢房漸漸暗淡了下來,恢複了之前的死寂,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完成。
他晃來晃去的屍身下麵,飄落著一張紙,上麵寫著他畏罪自殺的遺書,落款陳思道,那個道字兒始終冇有寫好。
大理寺側門,猛地衝出來一匹馬,載著陳國公直接奔向了一處僻靜的林子。
陳國公身邊的護衛們得令也不敢跟著進去,不多時便聽得林子裡傳來國公爺奔潰的嚎啕聲。
蒼老的嚎啕聲一聲高過一聲,聽得人頭皮發麻。
陳國公跪在泥濘的土地上,剛剛勒死孫子的手,顫抖著捂著他蒼老的臉。
好不容易纔止住了哭泣,他緩緩放下了手,露出了那雙赤紅的眼眸。
他一字一頓咬著牙:“趙軒,慕修寒,你們害死了我的孫子,此仇我與你們不共戴天!”
“我陳某對天發誓,終有一日也要讓你們嚐嚐這刻骨銘心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