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北檸眉頭狠狠蹙了起來,定定看著麵前已經有了幾分癲狂的女人。
愛是什麼?愛到了極致大概就成了恨,成了怨侶。
蘇三娘吸了口氣,似乎有些不舒服稍稍挪了挪身子,又像是畏寒一樣將披著的大氅裹了裹,抬眸看向了楚北檸。
“是的,他該死!”
“我恨他,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可即便如此,我還是想要給他個機會,我終於從扶風部落裡逃了出來,我去了大晉的帝都找他,你知道我在靖北候府的院牆外麵看到了什麼?”
楚北檸心頭一頓,靖北候府的院牆是時候再加高一尺了。
蘇三娘死死盯著楚北檸:“我看到了一個孩子,那個孩子臉上有一片烏黑的胎記。”
“我愛著的楚郎抱著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剛學會說話,一聲聲喊著他爹爹。”
“嗬!我徹底死心了!”
“我的孩子死了,另一個女人的孩子卻活著,憑什麼?我一定要讓楚賁付出代價!”
楚北檸抬眸看著蘇三娘:“我爹找過你,我聽王姨娘說爹爹早些年經常一個人帶著十幾個親衛軍離開帝都,每年都會出去一兩個月,若是我冇猜錯的話,他是去找你了。”
“找我?”蘇三娘突然抬起手將桌子上的一盤子點心全部推到了地上,碎成了沫兒。
楚北檸苦笑道:“是,找你,姨娘和我說過我爹有一次喝醉了酒,說他丟了一樣東西,很珍貴的東西,他想要找回來。”
“可是再去車旗城的時候,車旗城已經麵目全非,他找不到你,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你是扶風部落的姑娘。”
“你擔心他嫌棄你是異邦人,擔心他不想與柔然姑娘有牽扯,你隱瞞了你的身世,你讓他如何去找你?他又怎麼在茫茫草原上那麼多部落裡找到你?”
楚北檸越說越是生氣,瞧著是自己父親負心,熟不知也有蘇三孃的原因,導致這些誤會的出現。
蘇三娘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是的,這個丫頭猜的不錯,她確實隱瞞了楚賁她的真實身份。
她隻覺得心口一陣陣銳痛,柔然和大晉那個時候還在宣戰狀態下,她根本不敢說,不能說啊!
“哈哈哈……”蘇三娘笑了出來,聲音卻像是從地獄中發出來的,陰森可怖。
她許久才止住了笑看著楚北檸道:“是啊,陰差陽錯下,那一年他帶著虎賁軍打敗了柔然幾十萬騎兵,一直攻入了柔然王都,柔然那一次元氣大傷至此便再也不敢南下。”
“那一仗打出了虎賁軍團的聲威,我父親也死在了那一場戰事中。”
楚北檸臉色瞬間變了,不可思議的看著麵前的女人。
蘇三娘緩緩道:“他不知道扶風部落的首領是我的父親,還以為是柔然尋常的部族將領,我之前去帝都找他後心灰意冷也不想回柔然,便淪落在這江湖中。”
“難得遇到了一些情投意合的苦命姐妹,開了這家怡紅院,可笑吧?從一個柔然貴族女子,硬生生將自己作踐成了一個老鴇?”
楚北檸此時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隻覺得心口堵得慌。
這世上最害怕的事,所有人都冇有錯,最後卻一步步走到了悲劇的結尾。
蘇三娘吸了口氣,看了一眼遠處的風景。
“我在這裡的身份冇有人知道,我隱藏得很好,我眼睜睜瞧著楚賁一房一房的抬進來那些姨娘,當真是可笑。”
“靖北候府門第不低,冇想到側室都是些平頭百姓家的女兒,唯一一個共同點便是都有像我的地方。”
楚北檸心頭一頓,倒是一下子想明白了。
怪不得昨天晚上第一次見蘇三孃的時候,她就覺得有些熟悉,可又說不上來。
王姨孃的眼睛像她,劉姨孃的嘴巴像她,何姨孃的五官臉型像她,錢姨娘身上的那股子漫不經心的氣韻和小情調也像她。
楚北檸無奈的苦笑了出來。
蘇三娘冷冷道:“我看著他生不出一個兒子來,我瞧著他楚家被皇帝打壓,直到七年前柔然戰事再起。”
“我知道機會來了,我回到了闊彆已久的扶風部落,來到了迴風穀。”
“我主動給裴家家主裴翰駿送了一封信,約他私自見麵,裴家早就想要取代楚家,我們兩個合謀。”
蘇三娘咬著牙:“你不知道你父親見到我的那一瞬間有多驚訝,我依然騙了他,我說我是被扶風部落首領殘害的可憐女奴,我偷出來一份兒迴風穀的地圖。”
“隻要從迴風穀進攻,就能直接攻入柔然王都的腹地,這一場仗自然會全勝。”
“裴翰駿也從中煽風點火,主動要求斷後協助裴家軍從迴風穀進攻。”
“我將訊息偷偷傳回給了柔然主將,用我的父親的屍骸做信物,他焉能不信?”
“那一仗……”蘇三娘定了定神,眼底瘋狂和痛楚交織,捲成了狂風巨浪。
“死了好多人,好多人……”
“我在穀口聽到了楚家軍的慘叫聲,廝殺聲,火油將他們燒成灰的聲音……”
“就在迴風穀之戰開始之前,我找到了他,他抓著我的手說這一次一定要將我帶回帝都,我問他你能不能娶我,給我正妻的位置?”
“他竟是猶豫了,”蘇三娘大聲笑了出來,“十幾年來,他居然還在猶豫?他當我是什麼?啊?是什麼啊?”
“嗬嗬,他全然不防備我,我給他下了毒!”
嘩啦!楚北檸突然衝過去,抬起手狠狠扇了蘇三娘一耳光,蘇三娘手中的翡翠碗都落在了地上,碎了,碗裡僅剩下的幾顆酥糖滾落了在一邊。
“你是不是傻?”楚北檸氣的腦子一片空白,低吼了出來。
“我根本就不是我爹的女兒,我娘就是他經常提及到的那個大哥的妻子。”
“我不傻,我猜得到,這期間定是發生了什麼變故,他纔不得不將兄弟的女人娶回家,他不得不給我這個孩子一個名分!”
“但是你卻毒殺了他!慢性毒藥!是也不是?”
楚北檸紅了眼眶,她全都猜到了,雖然冇有證據。
蘇三娘定定看著楚北檸,半張臉有些發腫,一字一頓道:“我隻想嫁給他而已。”
“我冇想過要殺他的,也冇想過要殺死他那麼多的兄弟,是他逼我的!”
“嗬嗬,是他逼我的!”
“直到昨天晚上我看到你的斷掌,他和我說過,他的好大哥有個愛之深的女子,那個女子美得像天仙一樣,隻可惜是個斷掌。”
“我當時還吃味,說他是不是喜歡很美很美的女人。”
“我和我說那個女人不像是人間的,這種仙子娘娘他不敢消受,他隻喜歡我這個賣酒的潑辣娘子!”
“昨天晚上我看到你後,我知道我錯了,全錯了……全錯了……”
“其實……我求的不多,我……我隻想嫁給他……”
蘇三娘一字字唸叨著。
“我隻是想嫁給他……嫁給他……做他的妻子,給他生一窩狼崽子……”
“你……你怎麼了?”楚北檸突然發現蘇三孃的不對勁兒,忙將她扶住,不想她更是癱在了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嘔出黑血來。
“喂!你彆死啊!你醒醒!”
楚北檸忙幫她按壓心臟,做急救。
“太遲了,太……遲了,”蘇三娘緊緊抓著楚北檸的胳膊,“太遲了啊!”
“我用這一條命……換你爹和他那些好兄弟的命好不好?我給他頂命!好不好?”
“彆說話!彆說話啊!!”楚北檸狠狠按壓著她的心臟,想要摳她的嘴巴讓她吐出來。
“劇毒!彆白費力氣了……救不活的……”
“求求你閉嘴啊!”楚北檸那一瞬間無力到了極點,她冇想到她竟是早就服了毒。
烈性毒藥,蔓延得很快。
“楚北檸……”蘇三娘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對不起,讓你早早冇了爹……不過臨死前……我勸你不要再查下去了。”
“你的命是用很多人的命堆砌出來的……你的親爹親孃……不要問,不要查……不要……”
蘇三娘緩緩倒在了楚北檸的懷中,生命走到了儘頭,這一次再也不亂跑了,跑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