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已經換好了,她原本的臉被我用藥水塗抹,放進了木盒裡。
然後我將她扶起來,將鏡子放在了她麵前。她愣愣看著麵前這張絕美的臉,顫抖著手撫上了自己的麵容。
“能讓它變?得年輕一點麼?像十五歲的女孩子一樣?”她不知是在想什麼,突然提了這樣一個要求。我雖然覺得奇怪,但我對顧客一向很體貼,仍舊是上前替她修了修,片刻後,鏡子裡便是慕含櫻十五歲的模樣。
她輕輕笑了起來:“夢三生,你們秘術師,是不是有顛倒陰陽,倒轉時空之能。”
聽到這話,我不由得眼皮一跳。她卻是突然回頭,死死抓住我,滿臉期盼道:“送我回去好不好?送我回過去,在他還冇遇到慕含櫻之前。”
“你……”我有些為難:“你可知,支撐這樣的逆天之事的是什麼?”
我的確是可以顛倒陰陽,倒轉時空,可是有些東西,都有它的規律,就如同人有生老病死,逆天改命,是要遭到反噬的。
她不說話,愣愣看著我,片刻後,喃喃道:“有什麼是我不能給的?有什麼是我不捨得的?”
“我從年少就一直想。我要變成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子,在一個最美好的時刻遇見他,再讓他愛上我,為我化一輩子的妝。”
“可惜我一直不能成為一個貌美的女子。如今我可以了,那我去他還冇遇到慕含櫻的時候先與他相愛,這有什麼不能的?”
聽到這樣的話,我不由得歎息出聲來:“支撐那個時空的,是你的命。我可以帶你回去。但是你不能阻止他愛上慕含櫻,或者說,你和他的愛情,不能影響他和慕含櫻的,也不能影響你和他的婚姻。而你……可能因為消耗自己的生命過度,就死在過去。也可能回來時,已白髮蒼蒼。而且,除此之外,你還須得支付我一樣東西。
“這樣……”我看著她握緊的拳:“你還要去麼?”
“你要什麼?”
“我來之前聽聞王府有一顆玉靈珠,我要這顆靈珠。”
“好。”她笑起來:“這已經是,我這一生,唯一的願望。不過一顆珠子而已,我便讓人取來給你。”
她在屋內,趁蘇子城不在,她借王妃的名頭,命人將玉靈珠取來給了我。而後我便準備好了一切,帶她回了過去。
這件事對我本身並無太大損耗,因為所有消耗,都是歸於她的。
我們回到了她十三歲的時光。那時候,蘇子城十七歲,雲初遙還冇嫁給他,而慕含櫻,還在丞相府中稱病不出。
回去那天,是早春,下著小雨。我為她選了漂亮的衣衫,梳了繁雜的髮髻,然後讓她等在一顆桃樹下,接著我便夥同宮銘玉一起準備去偷了蘇子城的符印,一路將他引過來。
然而我這一番簡單卻略顯粗暴的做法,讓宮銘玉不敢苟同,他隻是緊緊皺了皺眉頭,然後說:“我覺得這樣做好像不大合適。”
我說:“有什麼不合適的,我已經想好了萬全之策,保管你不會被抓住的,不過我也不是一個不通情理的人,你要是實在不願意,我亦不能強求,隻好作罷。”
他道:“哦,那就作……”
天上細雨紛紛灑灑,以一種詩意撲向大地,我說:“這是第一場春雨吧,這個天,真是,對了,聽說你身手很好的?那不用我帶著也曉得該怎麼走出這子午幻境了?嗨,其實走不出去也冇什麼,這個地方,你看,也挺好的。話說回來,你剛纔想說什麼來著?”
他看我良久,我坦然地將手中六十四骨節的桐油紙傘撐開。
半晌,他不動聲色道:“我是想說,這麼一件小事,著實算不了什麼,三生既已有了萬全之策,就照三生的辦法來罷。”
我點頭道:“好。”
他補充道:“隻是……”
我好奇問他:“隻是什麼?”
他想了想,卻是冇有說下去,而是點頭說:“好,就陪你走一遭。”
接下來,我和宮銘玉就按照計劃行事,毫無例外的,我和宮銘玉二人被蘇子城和他的侍衛追殺得狼狽,以著極快的速度衝過去將符印扔到了雲初遙手裡,然後等蘇子城一乾人等正氣喘籲籲從小道裡跑出來。
然後他們就看見了雲初遙。
春雨,桃花,美人。雲初遙撐著八十四骨節紫竹傘,笑得溫柔而明朗。
接著她攤開手中的符印,含笑問他:“公子可是在找這個?”
蘇子城愣愣看著她,許久後,展顏一笑:“原來是小姐相約,小王三生有幸。”
說著,蘇子城走上前去,目光落到雲初遙腰上的香囊上。
“好別緻的香囊,贈給小王如何?”
聽到這話,我和雲初遙都是一愣,片刻後,雲初遙卻是笑了起來,接下腰上的香囊,遞給了蘇子城:“拿了我的香囊,是不是該還我什麼?”
“法光寺桃花甚好,還姑娘一院桃花,可好?”蘇子城笑眯了眼,摺扇一開,倜儻風流。
於是他們就這樣相遇,至此,蘇子城每天都會來約她。他們一起去踏花,去賞月,去爬山,去遊水,而我就悄悄在後麵跟著,看著他們,如膠似漆。
正月初三那天夜裡,她突然咳出血來。我不由得歎息:“回去吧,你的身子開始撐不住了。”
然而她卻是搖頭?,固執道:“我不回去了,我便是死,也要死在這裡。”
“三生姑娘,你知道麼,他說他喜歡我。”她微笑起來,彎著眉眼,滿是欣喜:“這是我一生再開心不過的時光,能死在這裡,已是再好不過。”
宮銘玉在一旁聽著她的話,歎了一口氣,唸了一句我不大聽得懂的話:“不瘋魔,不成活。”
我雖是個古物幻化出來的靈,可對這些文鄒鄒的古語一向冇什麼研究,隻是宮銘玉說的這句話,我好像能夠明白一些,聽著他說的話,不知為何,我突然覺得眼眶發熱。想要說的話,竟是一句都說不出來。我張了張口,終究是,無言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