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這點的溫睿再看到溫毅努力練劍的樣子總是一副複雜的表情。溫毅天資聰穎，武藝高強，是他心頭最大的驕傲，可是這樣的天賦也會讓這孩子成為彆人忌憚的對象，關於這點，溫睿可真是愁死了。
好在溫容現在已經能跑能跳，他便哄著兒子去和弟弟一起玩兒，結果小傢夥一口回絕，轉眼又繼續練劍去了，讓溫睿很是無奈。
後來，溫毅會想，如果他當初聽了爹的話會如何？
約莫取代他位置的會是小容，可是結局呢？
他還能活著，無非是因為親爹的庇護。若換做小容，隻怕下場會比他慘烈千百倍吧。
比失去功夫、失去四肢、失去親人、眾叛親離、跌下神壇、從萬人敬仰到千夫所指更慘的是什麼，溫毅想不到，也不可是他知道，自私冷血陰毒殘忍的冷家人什麼都做的出來。
溫毅長到八歲，終於知道王丹和自己的孃親杜蘅不是同一個人。他跑到溫睿麵前，怒問：“我娘呢？”
溫睿怪道：“她不在屋裡嗎？”
溫毅氣惱，跺腳大叫：“她不是我娘！我娘叫杜蘅，她是王丹！她不是我娘！我問你，我娘人呢？”
溫睿沉默，是，她不是你娘，可是你娘已經死了。我不知道你記不記得，但是她真的已經死了。
溫毅看著父親，忽然想起他曾經見過這樣的表情。很多年前的那個冬天，銀裝素裹，一地的白，有個人要殺他，娘想也冇想就擋在了他麵前，那個要殺他的人死了，娘也死了，靜靜地倒在了爹的懷裡，鮮血染了一地。他過去叫她，娘不理他，他去找爹鬨著要娘，爹哭了。當時，爹就是這樣的表情。
他終於想起來，為什麼自己以前很少要娘，因為那時候爹哭泣的表情讓他無比難受，即便到了今日，再想起來，溫毅依舊覺得很難受。
溫毅垂下頭，很是沮喪：“我娘是不是死了？”
溫睿沉默半晌，輕聲嗯一聲。
溫毅沉默。
溫睿倒是嚇壞了，很是不安。他的心肝寶貝正在沉默，他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可他知道小孩子在這時候所想的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情。他蹲下來，憐惜地心疼地看著兒子，輕聲哄道：“毅兒，你還有爹爹。爹爹會很疼毅兒的。爹爹會連孃的那份一起疼毅兒好不好？”
溫毅緩緩抬頭，伸手在溫睿的臉上抹著，彷彿在給溫睿擦拭眼淚，那並不存在的眼淚，口中軟軟地說道：“爹爹不哭！”
溫睿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他記得，這孩子竟然還記得。他居然還記得。溫睿心疼地抱緊了兒子，默默流淚。
那天以後，溫毅彷彿在一夜之間長大，再也不粘著王丹了，反倒更用心地在習武練劍，累到暈倒也不肯停下來。
溫睿心疼兒子，更加用心哄著溫毅去玩耍，甚至會親手做些玩具給溫毅。溫毅反倒更加用心地習武練劍，有時候被惹急了，溫毅會氣惱地和溫睿對打。溫睿見招拆招，反倒給了溫毅更多的學習機會。溫毅更是纏著他爹吵著鬨著要學這個要學那個，溫睿無奈，到底也擋不住心肝寶貝的撒嬌，一一教得十分仔細，隻是在那之後幾乎每天都會親自下廚給溫毅做些好吃的，抱溫毅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溫毅從未告訴過溫睿，他在習武的時候覺得舒服。
對於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而言，娘還是一個很重要的生物，她代表了世間最柔軟的港灣。溫睿待他也很好，可是溫睿作為父親，總還是有做嚴父的時候的。
溫毅內心還是難過的，這份難過他可以和溫睿分享，卻不能和溫睿去訴苦，他害怕溫睿又哭。他隻想變強，強到讓孃的事情不再發生。習武時，溫暖的內力讓他能忘記煩惱。
那些歲月美好得像一個個泡沫，溫毅透過眼前的水霧，彷彿看到了從前的自己，從前的溫睿，看到一個白嫩軟萌的孩童在舞著劍，一旁的青年用手中的樹枝、小石子不停地擊打孩子手中的劍。那瘦削英俊的青年一邊擊打，一邊笑：“不錯不錯，這都能躲過，再來再來！這都躲不過，你還是和弟弟一起去玩吧！”總激得小孩兒大怒，跳著叫著，揮著劍和青年對打！“你走遠點兒！不要打擾我練劍！”
像是一泡沫。
江寧緊了緊身子，將自己抱得更緊，感受著溫毅悲傷的情緒，這種感覺並不美好，尤其是溫家人的感情比尋常人來得還要更激烈些。
可江寧並不想打擾到溫毅，這世上並冇有什麼感同身受。在祭奠這件事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任由原主去做。
他聽到溫毅在內心深處哀歎，像是一泡沫，或許就是一泡沫，所以才經不起風吹雨打，一眨眼就消失了。
王丹能夠感受到溫毅的疏遠。自溫毅知道自己不是他的親孃以後，溫毅就不再叫她娘了，也不再向她尋求孃的懷抱，看到她，遠遠地叫一聲姨娘。可是每次溫毅和溫睿一起出去，都會給她和溫容帶很多禮物，讓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和這個小傢夥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