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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十吊錢的恩怨

鳳山街本冇有名字。

山裡的一座礦工住的村子,也不該有什麼名字。

它之所以被叫鳳山街,大抵是因為這處礦山叫鳳山礦的緣故。

被如意坊控製的七個礦坑,養活了此地數百個以挖礦為生的工人和他們的家庭。

這一來二去,這處荒山村落就變的繁華起來。

雖然鳳山礦並不大,礦石產量也不多,但它在如意坊的生意裡,卻占據著非常重要的位置。

皆因為這座礦山靠近鳳鳴國地脈分支,其中有伴生的靈礦。

七個礦坑裡,都能開采出靈石。

而靈石這個玩意,隻聽名字,就知道,它肯定不是給平民百姓用的。

它是一種材料。

一種用於仙家修士製器的材料。

或許在修行界並不罕見,但在凡塵人間就稀有的很了。

本地最大的宗門,以製器聞名的墨霜山山門,就在鳳山礦往南兩三百裡處,那是真正的仙家修行地,非凡人所能覬覦。

鳳鳴國的王室,也和那宗門有些七扭八歪的關係,這才能在前些年與其他國家的爭端中,儲存住最後的幾片疆土。

而鳳山礦中挖出的靈石,也大都是供應給墨霜山的仙人,還有本地的一些不入流的小宗門和散修們。

挖靈石,和挖普通礦石,肯定不一樣。

這種材料難以開采,對於凡人礦工而言,根本就尋不到,更彆說采取一些,而如意坊有秘法,可以探出靈礦,又有秘術能練出壯碩礦工。

這可是獨一門的絕技。

因而這個和仙家有關的活,自然就被如意坊這凡塵商會壟斷了。

整個鳳鳴國中,包括鳳山礦在內的三四處能產靈礦的礦山,都被他們握在手中,從其中賺的缽滿盆滿,又上下打點朝廷大員。

久而久之,這處本該由鳳鳴國朝廷管理的鳳山礦,就成瞭如意坊的私有品。

乃是虎鬚一般,動都動不得。

“寶爺是如意坊的二少爺,從小深得寵愛,聲色犬馬什麼的,樣樣精通,大掌櫃,也就是他哥哥正在壯年,也不指望他繼承家業,隻求他好生傳承血脈。

所以寶爺行事嘛,就隨性了一些。”

從七號礦坑爬出來,往遠處鳳山街的村落行走的路上,瘦猴便在江夏的詢問下,給他講解這些事情。

“好一個‘隨性’。”

江夏揹著脈衝步槍,還穿著那套很科幻的防熱成像的緊身衣,在黑夜中行走,這衣服四周線條發出微光,照亮前路。

他一邊走,一邊對瘦猴說:

“能把草菅人命,說的如此清新脫俗,你倒也算是個人才。那管事能把你喊來做事,想來,你也是如意坊的狗腿子咯?”

“我這低賤人,哪有那般好福氣,能被如意坊看上?”

瘦猴之前是害怕的。

不過跟著江夏一路過來,眼見這書生變的悍匪還很好說話的樣子,一路和他有說有笑,心裡的緊張便散去一些。

這會聽到江夏調侃,他便苦笑一聲,說:

“這鳳鳴國裡,想當如意坊狗腿子的人多得是,我又無才學,冇本事,生的醜陋,又體弱,也衝殺不得。

就靠著伶俐,會一手粗劣賭術,在鳳山街混日子罷了。

也不怕大王你笑話。

我在這廝混了好幾年,連如意坊正式的名分都冇混到一個,與我隨行的那幾人也一樣,說的是如意坊在此地的幫閒,實則就是被人呼來喚去的角色。

連七位管事都看不上我等的,隻有賤命一條,死也就死了。”

“是嗎?”

江夏聽他說的淒苦,心裡卻也不以為意。

壞人哪裡會說自己是壞人?

這會訴苦也不過是博同情罷了,能和那些草菅人命的人混到一起,怎麼可能是好鳥?

他並不在意瘦猴所說。

便又說到:

“我殺了你朋友,你不記恨我嗎?”

“哪裡是朋友?”

瘦猴頓時大喊冤屈,他如訴苦般說:

“那幾人平日裡仗著身強體壯,時時欺辱譏諷敲詐於我,今夜我本是不來的,也是被他們生拉硬拽,推拖不得。

大王,我可不是如他們一般壞事做儘的人。

你若不信,就去街上問問,我劉老四雖然是個破落漢子,也冇什麼本事,貪些錢貨,但可從冇做出過逼死人的惡事。

大王你莫不是忘了,當初你初來鳳山街時,手中無錢,還是我給你尋路子,做擔保,找黃管事賒了十吊錢的。”

“啊?確實有這事,原來是你啊。”

江夏被困在江書生意識裡三年多,他也是記著這些事的。

不過酸書生之前的那些記憶還在腦海深處丟著,就如一團亂麻一般,他並冇有去仔細檢視。

但這瘦猴說是他走關係,給江書生賒的錢,就因為那十吊錢,纔有後來這些爛事,想到這裡,江夏又在心裡罵了一句廢物。

瘦猴劉老四本想攀一攀關係,逃得生路。

這會見江夏一臉不在乎,便悲從心來,今晚之後,自己怕是冇好果子吃了。

帶著這悍匪來尋黃管事的晦氣,一旦黃管事出了事,悍匪手段高強,自是不怕如意坊找事,但自己這塵土一樣卑賤的人,怕是再難在鳳山街混下去了。

如此想著,他眼中甚至要滴出淚花來。

但又不敢哭出聲。

生怕惹得悍匪不滿,給他一暗器,送他上西天。

兩人就這麼走著,在夜深人靜時,他們終於來到了鳳山街上。

說是一條街,其實是一個村落鎮子一般,橫七豎八的排著好幾條交錯的街道,這會夜深人靜,自然無人出來走動。

在街上還有打更的更夫,約是喝了酒,走的東倒西歪,結果被江夏一個劍步衝上去,一拳打在後腦勺上,眼睛一翻,就倒在江夏懷裡。

這個醉鬼被他拖到角落,隨手一丟,又看向身後劉老四,後者縮了縮腦袋,還尋了快黑布,裝模作樣的蒙上臉。

似乎這樣的掩耳盜鈴,就能擺脫他的嫌疑了。

“那裡!”

劉老四指了指不遠處的一處小宅院,對江夏說:

“黃管事就在那裡。

老不修的東西,上個月剛娶了一房小妾,聽說還是強搶過來的民女,年方十八,正是好年華,結果配了個糟老頭子。

那人壞極了,他就喜歡這個噁心的調調。”

說著說著,劉老四也不知是羨慕,還是嫉妒,聲音都變得咬牙切齒。

“在這守著。”

江夏拉起防熱成像服的頭罩,又把護目鏡扣在臉上,如悍匪一般。

回頭對劉老四說了一句,也不再管他,轉身就爬上牆去,動作麻利的翻入院中。

他並不在意劉老四是不是會跑。

他甚至希望這傢夥跑。

這就給了他乾掉這傢夥的理由。

方纔就已觀察,這個世界雖然神神鬼鬼的,還有什麼仙人修士,但在這鳳山街的窮鄉僻壤裡,肯定是遇不到那些人的。

而就以如意坊打手們的武力值,自己手裡這把脈衝步槍調到連發模式,加上身上的三個二十發的能量彈夾。

還有綁在腰帶上的四枚電漿手雷,就足以把這個村子屠一遍。

當然,那是最壞的情況。

他和鳳山街的人冇有什麼恩怨,今夜隻為“還債”而來,並不想把事情鬨得太大。

但若是他們不識趣,那就冇辦法了。

眼見江夏跳進了院子,把自己一個人丟下,劉老四一臉愕然。

這悍匪...

就這麼不管了?

他心下一陣興奮,拔腿就跑。

心下第一反應,就是趕緊跑,跑回自己那窩棚裡,把自己辛苦攢下的一點錢財帶著,就此離開,跑的越遠越好。

但剛跑出幾步,劉老四卻又停了下來。

他蹲在那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但腦海中卻出現了很神奇的腦迴路。

他想起江書生之前那麼軟弱,人人都能欺負他,但從域外回來一趟,下手連殺四人,如宰雞一樣,眼睛都不眨一下。

好像是換了個人。

這會又孤身回來,尋仇人晦氣,膽氣十足,堪稱好漢。

就像是戲文裡說的,快意恩仇,好威風啊。

劉老四眨了眨眼睛,心下湧起一股羨慕來。

他又往四周看了看,心裡猶豫不定,想起自己之前在鳳鳴郡逛窯子的時候,聽的那些畫本故事。

什麼雲從龍,風從虎。

什麼一個好漢三個幫,什麼追隨明主之類的故事。

又想到自己在鳳山街廝混了這麼多年,還是下九流,自己這一輩子都過了一半,還是一事無成,再這麼下去,可怎麼得了?

這想著想著,思維又轉了圈,不知怎麼的,想到了黃管事那糟老頭子身上。

那老頭子會什麼?

他什麼都不會!

連帳目都算不清楚,還要請賬房先生,不就是因為他家三代都是如意坊的仆人,這才沾了光,能到鳳山街當管事嗎?

老頭子一把年紀,那活兒都不知道能不能用,還能娶一房小妾...

嘖嘖。

自己可比他強多了!

憑什麼,住大宅,睡小妾的人,就不能是自己呢?

劉老四轉了轉眼珠子,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靜悄悄的黃家宅子,又想到剛纔自己偷看江夏和那個打扮古怪的小女娃相處的場麵。

能對孩子這麼好...

這悍匪,大概也不是什麼壞人吧?

自己今日又引了他來黃管事這裡,已是徹底斷了和如意坊和解的後路。那等豪強,也不會在意自己這泥土般卑賤的人兒的小命的。

就算事後再去請降,寶爺他們饒了,黃管事的家人必定也不會放過自己,自己又冇有勢力相助,怎麼躲得過去?

前後都是死,但他這般如塵土卑賤的人,就這麼樂意去死嗎?

當然不!

螻蟻尚且偷生呢。

不如...

不如搏一搏?

劉老四咬了咬牙,停下逃跑的動作,腿有點打顫,但還是硬著頭皮,回到了黃宅門口,躲在那裡,四麵打量。

他這般複雜扭曲的心理活動,並不被江夏知曉。

江夏這會還忙著“還錢”呢。

“砰”

破荷包被丟在點了燈的房中,砸在青石地上,散碎開來,黃橙橙的銅板,在昏暗的燭火下,散的四處都是。

在江夏眼前,穿著單衣被從床上拽下來的黃管事,正瑟瑟發抖的癱軟在地上。

穿著單衣的老頭嚇得說不出話來。

在他身後,在床鋪上,一個瘦瘦小小,有幾分姿色的姑娘,正用被子遮擋著身體,臉上畏懼的很。

她看著自己的“夫君”,又看了看那個穿著打扮很詭異,手裡抓著一件奇門兵器的夜中來客。

她大概能猜到,自家“夫君”今日,這是遭了難了。

但在心中畏懼之外,卻又有一股彆樣的情緒。

好啊。

老天爺,總算還是有眼的。

“看,我從你這借的十吊錢,一文不少的在這裡了。”

江夏從腰間拔出手槍,手腕一擺,彈出彈巢,將裡麵的子彈,一顆一顆的取出來,又裝進去,對眼前癱軟的老頭說:

“黃管事,數一數吧。”

江夏帶著麵罩,黃管事看不清他的臉,但這會這話一說,老頭立刻明白過來,眼前這討債鬼是誰!

他驚得臉色愕然,雙目瞪大。

他...

這酸書生,居然還真有命回來!

“我可是記得清楚,你之前說了,若我能回來,欠你如意坊的十吊錢,就一筆勾銷,這可不行。”

江夏將冰冷的槍口,抵在老頭額頭上。

他低聲說:

“錢,我還給你們了,我不欠你們了,如意坊和江書生的帳算完了,現在,來算算你們和我的帳。”

“你,你是...”

老頭如遭雷擊,他顫顫巍巍的抬起手,正要說話。

“砰”

飛來的子彈,帶著一股怒火,結束了還未開始的質問。

炸開的血肉,灑的遍地都是,讓那躺在床上的姑娘,和門外守著的劉老四,同時被嚇得渾身一哆嗦。

江夏卻冇有什麼額外的表情。

他看著腳下無頭的屍體,還有那沾滿了血光的十吊銅錢,他身後擦了擦濺在頭罩上的血,低聲說:

“我啊,我不就是他身體裡的惡鬼嗎?”

“那個廢物還試圖和你講道理來著,我卻冇機會再手把手教他,什麼叫真正的以理服人,算了,無所謂了。”

“現在恩怨已了,那個廢物,可以安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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