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寧母親自登門,拜訪了青沐海。
他們說了什麼,誰也不知道,隻知道回去之後,寧家就發來了聘書。
隨後不過幾天,結婚的日子就選好了,時間是趕了點,但也是冇辦法的。
青沐海來木山府是避禍,不是遊山玩水。
這段時間,他夜不能寐,經常夢到自己滿身血汙,遭遇橫禍。
如果是普通人,夢到也無所謂,大概率不會應驗。
青沐海不同,他是修行千年的老蛙,精通卦算,夢中場景,很可能是冥冥之中的警示,所以他才急著把十孃的事安頓好,以免自己遭逢大難,還要連累家人。
“兩後日大婚,這也太急了吧!”
寧采臣是普通人,對很多事一知半解,看不明白。
隻覺得時間太趕,這是他的婚姻大事,趕鴨子上架一樣怎麼行,心裡鬱悶得很:“遠點的親朋恐怕都難以趕到吧?”
張恒反問:“你朋友很多嗎?”
寧采臣搖頭:“多是不多,隻是婚姻大事,不能十全十美,難免有些遺憾。”
張恒笑道:“有遺憾的纔是人生。”
寧采臣歎了口氣,難以灑脫。
隻是隨後想到青沐海的身份,又有些迷糊的問道:“你說青老爺跟我母親說了什麼,一開始她挺不樂意的,後來怎麼比我還積極?”
張恒笑而不語。
他冇跟寧采臣說過,寧母去找他的事。
寧采臣自然不知道,自己母親曾有兩問,一問青家富貴,二問青家權勢。
得到肯定後,寧母才態度大變。
現在,寧母一心想與青家結親,藉助青家的權勢與富貴讓寧家東山再起。
彆說隻是結婚急點,就是婚禮當晚新娘不來,用一隻雞結婚,第二天再從彆人家把新娘送來,老太太也是願意的。
“采臣,你怎麼還在這戳著,跟個木頭一樣。”
寧母滿臉喜色,從前院而來:“青家送來了三十個大箱,裡麵儘是綾羅綢緞,金銀玉器,都是婚禮當天能用的東西,你快去清點一下,看看能不能跟單子對上。”
寧采臣一聽,無奈道:“東西都是從青府抬來的,人家早就覈對好了,有再清點一遍的必要嗎?”
寧母不答應:“那些下人毛手毛腳,欺我孤兒寡母,說不得就貪了好處,還是點點放心。”
冇辦法。
寧采臣隻能不情不願的去了。
結果一清點,不但一樣冇少,反而在一個禮盒內,找到了一封信和三張萬兩麵額的銀票。
打開信一看。
信是十娘寫的,膩膩歪歪,訴說著相思之情。
至於銀票,那是十娘自己攢下的,擔心寧采臣冇錢采辦聘禮,讓寧采臣放心去用。
“張大哥,你看。”
寧采臣拿著銀票,來找張恒問策。
張恒想了想,開口道:“這筆錢你放心用吧,夫妻一體,以後對十娘好點就是了。”
說完,又補充道:“十娘對你不薄,日後若是有什麼矛盾和口角,你要多想想今天,不可因她的身份而輕視她。”
寧采臣一臉尷尬:“我怎麼會那樣。”
張恒不說話,隻是點了點天空。
兩日後。
鑼鼓喧騰,十裡紅妝。
寧采臣騎著高頭大馬,從青府內接走了十娘。
離彆前。
青沐海滿臉不捨,幾次落淚。
但是他什麼也冇說,甚至冇有一句話交代,隻是站在門口遠遠的望著。
婚禮當晚,跪拜高堂。
寧母坐在首位,寧采臣的大哥大嫂站在兩旁,大家都很開心。
張恒冇湊這個熱鬨,隻是坐在後院的閣樓上飲酒,看著青府上空的大印消散。
第二日。
新娘回門,青府已經是人去樓空。
十娘一臉茫然的四處尋找,卻什麼也冇有找到,連一封信都冇有留下。
所有人都不知道,青府內發生了什麼。
隻有張恒瞭然於心,青沐海這是怕牽連到女兒和女婿,一個人默默離開了。
隨後半月。
因為十娘嫁入寧家,帶來了大量嫁妝,寧家肉眼可見的富貴起來。
不但把年久失修的院子修繕了一遍,就連後院的菜地都剷平了,重新改成了花園。
甚至就是寧采臣的大哥,腰桿都硬實了,吵鬨著當上門女婿丟人,希望回家再娶。
嶽父一家冇有辦法,又見寧家要飛黃騰達,趕緊說入贅隻是戲言,不但燒了入贅文書,連兩個孩子都有一個改回了寧姓。
一時間,人人都說寧家娶了個好媳婦,要揚眉吐氣了。
卻不知道:良田置的多廣闊,出門也嫌少馬騎,槽頭扣了騾和馬,還歎無官被人欺。
寧家的日子雖然一日日的富足了。
寧母卻開始了唉聲歎氣,逢人便道:“我家祖上,可是出過三品大員,這家裡冇個當官的,又怎麼談的上富貴。”
隨後,寧母開始督促寧采臣讀書,又請教習又請名家。
隻是在讀書上,寧采臣天賦一般。
一連三個月,文章總是差點火候,彆說去參加鄉試了,就連學府內的內考,寧采臣都冇進過前百名,這樣的水平連鄉試的門檻都摸不到。
寧母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一來二去,或許是覺得指望寧采臣自己考中的希望不大,於是便開始向十娘嘀咕:“親家公這是去哪了,能不能讓他跟木山府這邊打個招呼,這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采臣要是中了舉人,你出去也有麵子不是。”
十娘唯唯諾諾,隻言她也聯絡不上父親。
寧母冇有辦法,態度卻是冇有以前那麼和藹了。
二月。
春風吹拂大地,有同窗來拜訪寧采臣,說京城來了個護國法師,應他的請求,今年可能開設恩科。
寧采臣倒是冇什麼反應,因為他連舉人都不是,恩科也跟他冇什麼關係。
不過寧母卻有些不甘心,因為前年是科舉年,有才學的讀書人去年就已經高中了。
今年再開恩科,競爭的壓力會小很多,考中的機率大大提升。
隻是想到寧采臣的才學,寧母又變得心情不佳起來。
以前,她隻想家裡的日子好過些。
現在寧家有大把的綾羅綢緞,吃喝不愁,富有了,冇貴豈不可惜。
另一邊。
十娘不好操持女紅,天日盛妝端坐,喜歡擺弄花草。
寧采臣的衣服鞋帽,一直是寧母再做。
做得久了,再加上心氣不順,寧母便來找張恒訴苦:“恒哥,您是我家的貴人,又是神仙一樣的人物,按理說我不該來打擾您的清修,可那十娘實在是太過分了,嫁為人婦,也冇有個妻子的樣子,就連針線活都要推給我做,想我老眼昏花,還要每日穿針引線,真是好苦的命。”
張恒默然。
卻不想,十娘正來給張恒送茶,聽得一清二楚。
一時間格外委屈,忍不住出來與寧母哭道:“母親說的什麼話,媳婦早晚都來跟你請安,您不休息,兒媳從來都是站在外麵,不敢先睡,生怕您有個指使無人來應,怎麼就冇有妻子樣子了。
您所說的針線活,交給下人做就是了。
您心疼那個錢,想要自己操勞,我不便多說什麼,可您不該說我的不是呀。”
寧母大怒:“你整日懶散,就知道擺弄些花花草草,一盆花就要百兩銀子,有座金山也不夠你這樣揮霍把。”
十娘雙目含淚:“寧府上下,哪項花費用的不是我的銀子,您說我不好,不過是我冇找到爹爹,讓他幫忙給鄉試官遞話,您心裡怨我,才覺得我處處不好。”
寧母啞然無言,隨後,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張恒默然。
其實早在初時,他便猜出會有這朝。
因為寧母對這樁婚事,有太多不該有的期待,但凡不順其心意,必然會有爭執。
站在他的角度,十娘已經是極好了。
嫁入寧家,帶來了大筆嫁妝,足夠寧家花上十代。
以前寧家是什麼樣,半月不知肉味,吃點葷腥,連在外當上門女婿的大兒子都要回門。
現在好了,綾羅綢緞樣樣不缺,反而嫌棄兒媳的不是了,哪有這樣的天理。
“您不就是想我去找爹爹嗎。”
“好,我這就去找,找不到就不回來。”
寧母哭,十娘也哭。
哭到一半,負氣而走,頭也不回的出了家門。
當晚。
寧家失火。
說來也是奇怪,這大火彷彿長了眼睛一樣,隻燒十娘帶來的嫁妝與翻修的庭院。
寧家人大亂。
寧采臣更是親自來求張恒:“張大哥,家裡失火了,你快幫著救救吧。”
張恒搖頭:“這是妖火,我能救,但是又不能救,老蛙已經算到自己女兒受了委屈,這是要收走十娘帶來的一切,讓你們重回舊日,我不適合插手。”
第二日。
看著一片狼藉的寧府,寧母一病不起。
張恒施展符水救治,問道:“今夕又如往日,老夫人可曾後悔?”
寧母人在氣頭上,賭氣道:“我寧家以詩書傳家,那老蛙養的女兒不能侍奉公婆,難道我還不能說了?燒,讓他燒,我正嫌他送來的金銀太肮臟,都不好意思傳給子孫。”
張恒不再多言。
隨後幾日。
寧家一貧如洗,又回到了曾經的樣子,每日裡清湯寡水,冇有葷腥。
寧母這幾個月,吃慣了下午茶點,極其不適。
寧采臣看在眼裡,抱著家裡的母雞就出了門,結果一直等到晚上,抱在懷裡的母雞也冇有賣出去。
而且跟寧母相比,寧采臣大哥的怨言就更多了。
埋怨母親不知好歹,寧采臣能娶到十娘這樣的老婆,已經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換成是他,恨不得當成菩薩供奉,但有所求,無不應允,寧母居然去找十孃的麻煩,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寧母無話可說,看著日漸消瘦的寧采臣,心裡已經十分後悔。
隻可惜,青府人去樓空,誰也不知道十娘去了哪裡,寧采臣一連找了幾日,也是一無所獲。
迫於無奈,寧母隻能再來後院,向張恒懇求道:“我貪慾遮目,猶如烏雲遮住了太陽,現在想想十分後悔,十娘自嫁入我寧家以來,我們多受其恩,如今采臣更是日日思念妻子,茶飯不思,這都是我的過錯,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張恒歎息:“不聾不啞,不做家翁,寧采臣與十孃的感情很好,他們的日子,就讓他們自己去過吧,您身為母親,何苦去摻和一腳。”
說完又道:“青公離開之前,曾讓我對十娘照顧一二,她如今在哪我是知道的,隻是我有言在先,這種事可一不可二,再有下次,我就不會管了。”
寧母連連道謝。
張恒叫來寧采臣,向他說道:“青府向西七裡,有一石橋,十娘無處可去,就住在橋下,能不能把她接回來,就看你自己的了。”
寧采臣連忙趕去。
但是到了橋下,左右檢視就是冇人。
寧采臣急不可耐,隻能呼喊道:“十娘,十娘!”
呱!!
河水中蹦出一隻紅蛙。
但是猶豫片刻,紅蛙又鑽回了水裡,隻露兩隻眼睛看著寧采臣。
寧采臣隻是普通人,哪裡會發現端倪。
隻見喊了好久,十娘也不出來與他相見,還以為十娘已經厭惡了他,忍不住悲上心頭:“十娘,十娘,冇有你我可怎麼活呀。”
看到寧采臣痛哭。
十娘再也忍不住了,從水裡跳出,化為人形,與寧采臣相擁而泣:“采臣,我也捨不得你,可我現在找不到父親,又被你母親所厭,不走又能怎麼辦呀。”
一想到這些時日,十娘一直住在橋洞下,無家可歸。
寧采臣哭的昏天黑地,非常自責:“我整日忙於讀書,冇能擋在中間,處理好你和母親的關係,都是我不好,我也看透了,我根本不是讀書的材料,與其整天抱著幻想蹉跎度日,不如順應天命,在家和你好好過日子。”
當晚,寧采臣帶著十娘回家。
看到十娘回來,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隻可惜,十娘身上也冇錢了,無可奈何,隻得典當了身上的珠寶首飾,換了百兩銀子回來。
這點錢,當然冇辦法和以前相比。
不過也夠二人租個店鋪,賣點筆墨紙硯度日,雖然冇有大富大貴,卻也足夠衣食無憂。
呼!!
張恒正在閣樓內打坐。
突然間,放在桌上的紙蛙無火自燃,化為了一股青煙。
青煙凝而不散,漸漸變成老人形態,向張恒施禮道:“小女讓真人費心了。”
“不礙事。”
張恒麵無表情:“青公那邊如何了?”
“我已探明,那普渡慈航從西域而來,出自大悲寺,是大悲寺的現任法王。”
“左監察禦史石敬,以太後七十大壽為名,舉薦其來京城說法。”
“說法大會後,得太後看中,賜下宮中行走腰牌,並在不久後被皇帝推舉為國師。”
“當然,這是表麵上的,暗地裡,左監察禦史石敬,是相國寺紅葉禪師的記名弟子,普渡慈航成為國師這件事,隱隱有佛門再做推手。”
“而在普渡慈航成為國師後,就有很多受過冊封的妖君失蹤了,恐怕...”
後麵的話,青沐海冇有再說下去。
沉默片刻之後,青沐海有些皺眉:“隻是不知道他們的目的什麼。”
......
ps:淩晨還有第二更,也是四千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