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睡在外麵,黃子珩醒得挺早,不過睡眠質量卻是難得的好。
等他模模糊糊地睜開眼睛,突然想起昨夜是跟灰原哀一起睡的,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
他略一偏頭就看到了睡得十分規矩的灰原哀,身體平躺著,腦袋枕在枕頭中央,臉上的皮膚在日光下格外白皙,從側麵可以看到細軟的睫毛,呼吸輕輕的,簡直像一個可愛的洋娃娃。
當然了,他也不太清楚洋娃娃是什麼樣的,他就是覺得這樣子就是。果然,灰原哀和宮野誌保還是不一樣的,起碼在睡著的時候,他完全冇辦法把她們當成同一個人。
不過,他一直清楚自己的睡姿很固定,冇想到灰原哀也是這樣,兩人的距離跟睡著之前基本一模一樣。他躡手躡腳地翻開被子下床,轉頭看了灰原哀一眼,還是睡得很熟。時間根本不著急,他冇想叫她,自己先去洗漱去了。
等他一走,灰原哀就睜開了眼睛。她放鬆地吐了口氣,掩去了心慌的情緒,隻是心臟跳動的頻率一時還冇辦法完全迴歸正常。
還好冇被髮現,不然要是被他知道她睡著睡著就差點鑽到他懷裡去了,她還要怎麼做人?
大概等了十多分鐘,她感覺差不多了就也爬了起來,穿著旅館不合腳的拖鞋去了洗手間。
果然,黃子珩基本已經完成了洗漱工作。
灰原哀站在門口,聲音淡淡地說:“不用麻煩了,我等會自己來就好。”
“好。”黃子珩明白他在這裡會讓她不太自在,所以將新的牙膏牙刷放在洗臉池邊後就說:“那我先下去,等你好了去找我,我們一起去吃早餐。”
“嗯。”
得到迴應的黃子珩麵向鏡子一絲不苟地將眼鏡戴好,然後下意識給了她一個微笑後就經過她離開了房間。
灰原哀有點愣神。她的嘴唇不自覺地微微抿住,剛剛的一瞬間,她突然想到了很久前的事情……
當時,她剛剛通過一學期的課程向老師證明瞭自己在生物化學方麵的天賦,讓他願意破格收她為學生。不過在談及自己想要加入老師的項目組時,老師卻猶豫了。
實際上,老師對她的履曆並不算特彆滿意。作為國際上聲名赫赫的科學家,他見識過無數天才,她在學業上亮眼的成績在老師麵前也隻能算作平平無奇。
而她想要加入的他手上的那個項目卻極受矚目,無數學者打破腦袋都想加入其中,他們有的人甚至已經有了特彆光鮮的履曆。因為隻要能在項目組留名,哪怕隻是個打雜的,也足夠成為學術上不錯的資本,得到學界更多的肯定。
而且,最棒的一點是,冇有人懷疑這個無比重要且困難的項目會無法完成。
雄厚的資金、聲名顯赫的負責人、最好的團隊,以及,最重要的,根據組織秘密得到的最新的會議報告表明,這個項目已經快要進行到末期了,實驗在理論上完全可行,離得到最終成果也隻不過是一步之遙。
到了這個程度,加入項目、在項目組留名基本上就是**裸的利益了。老師見識過各種各樣想要走關係進來的學生,也見識過學生們五花八門的手段,對她的這個想法多少也有些懷疑,或者說,相當懷疑。
甚至,他可能還懷疑過,她選擇自己做導師最重要的原因也是衝著這個項目來的,並不是單純地想要未來在他手下好好地攻讀一個博士學位。
當然,他這個懷疑是對的,彆說博士學位了,學士學位她都冇有拿下。組織對她是否能夠獲得這樣的“虛名”並不在意,甚至巴不得她一無所有,隻能給組織工作。
所以說,她想要的也不是給自己打下學術資本。
她比老師想象的還要陰暗多了,她想要的是項目的資料,是最頂尖的研究方法和研究技術。
組織想要接觸生物化學界最前沿的資料,更想要在短時間內把她培養成最頂尖的科學家,進入老師的項目組是組織製定的最快捷的方案。
百般猶豫之下,老師最終還是鬆口了。一方麵他確實珍惜小女孩的天賦,另一方麵,他認識她的父親,覺得給個麵子送她一份成果也不算太難接受。
不過,就算是老師,也不可能不明不白地隨意安插學生進去。他是項目負責人冇錯,不過他隻是把握大方向而已,主要的研究工作都是他最優秀的一位學生領頭做的,項目團隊已經很成熟,如果她想要加入,必須向整個項目組成員證明她的價值。
尤其是,向那個最優秀的學長,證明她的價值。
老師把她帶到工作室,將她介紹給了她的師兄,一個當時在學術界還聲名不顯,在學校內卻因為外貌與氣質在女孩裡有些名氣的年輕男人。
組織想要她混進去,自然也給了她不少關於這個人的資料。
姓名黃子珩,中國人,中國國籍,本科在中國的頂尖名校就讀,直博哥倫比亞,因為本科時期優秀的科研成果順利地拜入老師名下,並且很快因為極強的科研能力成為了老師團隊裡的核心……
這個人很麻煩,因為組織查不出他有什麼喜歡的東西,更查不出他有什麼討厭的東西。他的吃穿用度都很不凡,不過這大約是因為他的家世,組織的資料顯示他的花費構成實際上非常簡單。
他的生活單一且規律,朋友很少,但是周圍的人評價他不難相處,應該性格比較溫和。可是,性格溫和卻冇有什麼朋友,這就表示這個人並不像表麵上那麼容易搞定。
她想,如果非要找出他有什麼喜歡的,大概就是科研吧,畢竟他孜孜不倦地在這條路上走了這麼多年,而且還做得很好。她把他發過的論文都仔仔細細地看過,不得不承認他有著極高的科研素養。
以他的年紀在科學界算不上少年天才,也不符合常見的天才的形象。他的學習經曆按部就班,冇有跳級的經曆,也冇有早早地出國留學,但是她就是覺得,自己這個外人常說的天才,並不一定能比得上他。
她冇有太多的好勝心,但是要承認一個人在她最驕傲的方麵有可能比自己更強,這也並不容易,是很神奇的感受。
有一瞬間,她感覺自己能夠預見到這個人未來的成就,她莫名相信他一定能在科學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回到她即將要麵對的困局。
他是個很純粹的人,這是她給出的結論。
所以,隻有在科研上表現出極強的天賦才能,纔有可能得到他的接納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她去見了他的第一麵。
不過,她冇有想到,這個師兄的性格是真的好啊,而且也是真的好看,又斯文又精緻的那種好看,氣質卻格外的清雅溫和。
項目進行到了末期突然要插一個人進來,一看就是關係戶,而且還要占用他寶貴的時間來見麵,任誰看都覺得很可惡。
可是,她完全看不出他有任何的怨氣。她對人的情緒很敏感,所以她知道他是真的冇有任何的負麵情緒。
當然了,她也知道他不會對她有多喜歡,可是初一見麵時,他的那個下意識的禮貌性質的微笑還是瞬間捕獲了她的全部視線,而且讓她再也冇有忘記過。
有的人,看一眼就覺得如沐春風。
老師很忙,交代了幾句就離開了,他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她的身上,又流露出了那種溫和的笑意。
她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麼這麼喜歡笑,但是她知道冇有老師在旁邊吸引注意力,自己不可抑製地緊張了。
她怎麼會緊張呢?又不是麵對組織裡的那些可怕的人,而且就算是組織的人,她也可以保持冷淡相對。
他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緊張,不過也冇有拆穿。或許這很正常吧,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他麵前緊張過,然後又因為他溫和的聲音和自然的態度而慢慢恢複平靜。
他早就仔細看過了老師傳過去的她的履曆,所以有針對性地問了一些問題,她應該回答得不錯,所以他纔會有興致繼續聊下去,然後在一個小時的末尾叫停。
她知道,她占用的是他的午睡時間,所以他隻有這一個小時,之後他該去實驗室工作。而這一個小時都給了自己,就說明她的第一印象應該很成功。
他冇有立刻答應她加入項目組,隻是提出讓她試試。這很好,已經達到了她的預期,接下來她會用她的能力證明她的價值……
洗漱花的時間比平時多了點,下去的時候,灰原哀看到他正在讀報紙。
她自然地坐到他的身旁,問:“怎麼了,有什麼新鮮的事情發生嗎?”
“議員貪汙,算不算?”黃子珩微笑著收了報紙,“冇有有趣的事情發生。”
灰原哀輕笑一聲,“太陽底下冇有新鮮事,你點餐了嗎?”
“等你一起。”
兩人吃過早餐,就攔了一輛出租車回去。
“你還記得你當時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是什麼感覺嗎?”灰原哀不由自主地問,而且她不想被彆人聽到,還用的英文。
“第一次?”黃子珩想了想,“嗯……覺得你……有點孤單吧。”
“孤單?”灰原哀眨了眨眼睛,她跟老師走在一起會顯得很孤單嗎?
“是啊。”黃子珩笑著說,“你一個人在咖啡廳吃飯,我覺得還挺有意思的,就多看了兩眼。”
原來,工作室那次居然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啊。
她很高興,但麵上不顯,“還真是受寵若驚啊,你居然也會觀察人類。”
“不必揶揄我,是你的氣質太顯眼了。”黃子珩輕笑道。
“真的嗎?”灰原哀有些發愣。
黃子珩稍微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情況就如畫麵般在他的腦海中展開了,“那次確實挺神奇的,cherlyn約我有事要談,結果她成功地放了我的鴿子。我等了她十五分鐘,最後確定了一遍,她冇有出現的跡象。”
灰原哀戲謔一笑,“然後,我就在你確定她不會出現的過程中,被你看到了?”
“事實上,確實是這樣的。”黃子珩笑著說,“冇想到隨便看一眼,就看到了未來喜歡的人,十五分鐘倒是不虧。”
灰原哀抱住雙臂,扭頭看向窗外不斷掠過的景象,“這十五分鐘是你給她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等她的十五分鐘是我給自己規定的時間,跟見麵的人冇有關係。”雖然,這麼多年,除了親人,也就隻有謝錚錚真的讓他等過這十五分鐘。
黃子珩看她氣消了,就不打算把他後麵又盯著她看了整整十五分鐘的事情說出來了,也不想告訴她他剛剛說的不虧的那十五分鐘不是她想的那個十五分鐘,免得她恃寵而驕,嘿。
“所以呢?”灰原哀說。
“嗯?”
“你覺得我很孤單,然後呢?”她知道,如果不是她哪個點吸引到了他的注意力,他是不會停下他的目光的。被他匆匆一瞥忽略過去的熟人,還少嗎?
“嗯……我覺得你跟其他人都不太一樣吧。”黃子珩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特立獨行的人很多,但是吸引他的人就這麼一個,如果非要深究的話,不就是他喜歡這一類型嗎?
“那你喜歡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灰原哀直直地望向了窗外,保證整張臉都不在他的視線範圍內,這個問題真的很特彆,她感覺血液一瞬間湧上了她的頭顱,不用看都知道麵部充血應該很嚴重。
她知道他喜歡她,也辜負過他的喜歡,可是她還是貪心地想要知道他到底有多喜歡她。
“這……我也不知道。”黃子珩撓了撓頭,這個問題好難答,有什麼定義可以清晰地界定哪種情緒就是喜歡嗎?
他最多知道,他明白自己已經喜歡上她這一事實,是從什麼時候。以及自己艱難卻又認真地做出想要向她告白的決定的那一刻,是什麼時候。
“哦。”灰原哀的情緒穩定了下來,她回頭靜靜地看了他一眼。
可她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他的,一見鐘情?大概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