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知道了麼，一個冇有審美，無限強勢的甲方會造成怎樣的災難？即便是大師都會被玩成瘋子。”安可期正色道，“我知道你要的是什麼，但那真的不一定是最好的，我理解你想加重一些元素，但你也要知道，所有失敗的作品都源於此。”
“我隻是……想更極致一些，我們兩邊，更貼切一些。”
“那我告訴你，度假酒店不比精品民宿，是有一個尺度的，若超越出去，就會變成一個笨重土氣又怪物的東西。”安可期說著亮出了一個大銅錢形狀的建築物，一個巨大無比的金邊大銅錢落在基座上，中間有一個四四方方的錢眼，即便非常周正，非常用功，但看起來仍然像是天上掉下來的一塊銅板插在地上了，怪異，又很土。
周遊凝視著圖片良久，終於攤手道：“OK，我不乾涉了，我承認我不懂大建築，這方麵你是內行，我不指揮你了，你覺得OK，那我就OK。”
安可期反倒有些驚訝地看著周遊：“想不到你這麼容易就想通了。”
“我聽得進正確的意見，而且你水平就是比我高。”周遊點了點自己的腦袋，“我學到的課程有很大的盲區，為了生產‘快速畫圖’的人才，過度強調實用性和效率，像是一堆流水線生產的國產人才，冇太多藝術上的修為，這就導致當我們想嘗試藝術創新的時候，缺乏理論基礎，空有想法，而且是不切實際的。”
“哇哦，這個自省聽起來好爽。”安可期舉起咖啡杯，“很高興達成共識。”
“暫時的，我的修為早晚會高過你。”周遊也舉杯。
“下輩子吧。”
二人剛碰杯，安樺就樂嗬著走了過來：“快快快，來看看這個。”
二人一看安樺的手機，都傻眼了。
一座大樓，結構上怎麼看都是那種硬的幾何線條，走的是現代風，但大門前卻愣是立了兩條硃紅柱子，而且每個窗戶框也都塗上了硃紅色，邊邊角角的地方，房頂一律塗成了大黃，房簷翹起，上麵甚至還佈置了很多石獅雕塑。
這感覺，就像是把故宮的表麵材質都揭下來，硬貼在帝國大廈上，其中每扇窗戶外那一個個四四方方的紅框簡直就是點睛之筆，瞬間連故宮本有的神韻也抹殺掉了。
如果不是獨特的建築結構，幾乎很難看出這個東西是基於安可期的方案做出來的。
“這什麼鬼東西？”安可期叫出聲來。
“新……新中式？”周遊也好像看到了一個恐怖如斯的對手。
“哈哈哈哈！”安樺大笑著坐在了周遊身旁，“做出這個設計的人可真的是個天才，我認真的，他真的是個天才。”
“了不得。”周遊也不禁豎起大拇指，“不如把石獅子塗成綠色，就完美了。”
“哈哈哈，我不是說造醜的天才，我是說能滿足俞永茂胃口的天才。”安樺指著效果圖道，“知道麼，這個方案，俞永茂大加讚賞，原話是‘這纔是我想要的中西結合’，永茂集團上上下下一片讚揚，已經確定最終設計方案，送去製圖了。”
“冇一個人反對麼？”安可期驚道，“把我的設計毀成這樣。”
“冇有，都是讚不絕口，哈哈哈。”安樺拍腿大笑，“真想早點看到建築落成後，客人走到門口時的表情。”
“這騙人的吧……”周遊還有點不敢相信，“這明顯……又土又怪，把我所有能想到的這類元素都堆砌上去了，正常人都會覺得醜吧？”
“人家俞總可不是正常人嘍。”
“這麼大的工程，就冇半個人勸他麼？”
“嗬。”安樺一揮手，“那麼一個一言堂的企業，他就是皇帝，皇帝要什麼，誰敢不給？”
“可這還是太誇張了……”
“是啊，我也冇想到成品這麼超現實，還好我們撤的早啊。”安樺搖頭抿嘴道，“俞永茂這類人，就是十幾年如一日的聽奉承，以為自己的成功靠的是自己的能耐，自己怎麼都是對的，是好的，其實他根本不知道，在所有人眼裡，他就是個大傻嗶。”
安可期費解道：“可憑什麼這個大傻……子，可以做到這麼高的位置？”
“誒，你一直在國外，冇見到這些年國內的狀況，發展太快了，實在是太快了，在這個過程中，有能力的人，自然是厲害的，但有些人，純粹是運氣好，跟對了人，或者掛上了什麼關係，就莫名其妙的起來了。最荒唐的是，他們發家明明靠的是‘攀榮附貴’、‘逢迎諂媚’，但在下麪人日複一日的奉承中，他們竟然以為自己憑的是真本事。”安樺搖頭歎道，“這樣的人，太多太多了，不過彆急，他們很快就會掉下來了。”
“可Daddy，你為什麼總找這種人合作。”
“答案還不夠明顯麼？”
“嗯……”安可期想了想說道，“因為你不會‘攀榮附貴’？”
“是的，我需要他們的關係和資源，他們也需要我的技術和經驗。說到底，我們隻是喝湯的乙方。”安樺說著拿起一大摞合同，“但現在不同了，小鎮將在年底完成交接，這次，我們自己做主。”
話都說完了，他才反應過來，連忙補充道：“當然……周遊還是有相當的發言權的。”
“不不不，我放棄了，你女兒太強勢。”周遊做出了投降的手勢，“既然相信了你們，你們就大膽的做吧，我不乾涉了。”
“謝謝，謝謝，真的謝謝。”安樺抓著周遊的手，一連重複了很多次，“冇有你，我不知道現在還在哪裡乾著什麼……八成是要讓利給旅行團……然後搞一些騙人的紀念品了吧……就像那些IT公司一樣，打著免費的招牌，然後冷不丁地把屎塞進你的嘴裡。”
“安總，您用‘屎’的頻率有點高了。”
“不高，以後還會更高。”安樺指著手機屏道，“到時候，我們一定要一起去他們的竣工儀式，好好參觀這坨參天巨屎。”
“這件事，其實，我也……很期待。”
周遊搓起了手。
混久了，心理都開始變態了，竟然期待看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