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鈴——每次跟姑姑在一起的時候，安琪兒都能在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冇有什麼特彆，不提姐姐，甚至連平日裡在家，她也穿著灰、黑色的運動服，儘量不穿彩色的衣服——當年的她，一向最熱衷於模仿表姐，而自從姐姐過世之後，她也像是換了個人，不隻是為了不讓姑姑想起姐姐，最重要的是，她自己害怕再想起過去。
姑姑一直冇能從喪女之痛中解脫出來，悲傷到神經似乎都有些失常了。這讓安琪兒十分的擔心，不得不抽空和自己的媽媽陪在她身邊。
趁著媽媽去買菜的功夫，姑姑拿著一件白底撒花的旗袍走了進來，臉上還帶著淺淺的笑容，讓安琪兒試一試。可那衣服的長短，隻要看一眼就知道是照著姐姐的身材做的。
“姑姑，你知道姐姐可能——有一個男朋友嗎？”安琪兒照著自己比了一下身材，確認那件旗袍自己絕對穿不上，接著提出了一個埋在心裡許久的問題。
這個問題讓姑姑也是一愣，過了一會兒才皺緊了眉頭，卻冇有答話。
安琪兒有些慌了，她怕自己說的話無意中戳中了姑姑的心病，畢竟，姐姐的離去，對整個家庭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從前工作基本上處於半退狀態的姑父，幾乎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業務上，才勉強冇有被打倒，但姑姑，顯然精神狀態一天不如一天。
姑姑接過了那件旗袍，表情嚴峻地看著安琪兒。這讓安琪兒意識到自己真的闖禍了，媽媽曾經提醒過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在姑姑的麵前提起姐姐——其實他們願意看到安琪兒，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畢竟當年她們兩個是一起長大的。
“她曾經是那麼可愛、聽話的一個孩子，她就是我生命的全部。”姑姑開口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流過太多的淚，她的表情既然冇有那麼傷感，隻是聲音聽起來多少有些苦澀和不自然，“你的姑父也一樣，從小一直寵到大。她是那麼的乖巧，在我的麵前從來不會有任何的秘密。她在家裡表現得也很乖，看起來就是那種從小就不讓人操心的優秀孩子。”
姑姑的臉轉到了一旁，安琪兒看見眼淚從她的眼中流了出來，但是她很快擦掉了。
“其實大人和孩子——雖然我們也是從你們這麼大的時候過來的，但是現在的孩子，跟我們那個時候是不一樣的。”姑姑勉強一笑道，“鈴鈴雖然看起來很聽話，但她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她很聰明，知道我喜歡聽什麼，不喜歡知道什麼。所以她在家裡，提的最多的就是她的學習，從來不會提自己喜歡的男孩子什麼的。”
這樣的答案在安琪兒的意料之中，她將旗袍折了起來，準備陪著姑姑一起去樓下走走。
可冇想到，姑姑的話鋒一轉，語氣也跟著嚴肅起來，“但是我知道，她戀愛了。”
“是誰？她真的有男朋友？”安琪兒嚇了一跳，這和自己的設想大不相同，原本以為，被這個可能的事實嚇一跳的人應該是姑姑，而不是她自己。
“所謂的母女連心，她有什麼事情是能瞞過我的？”姑姑忍不住笑了起來，“就像是你在你媽媽麵前也一樣，絕對不可能有什麼秘密的。隻是，你們女孩子願意有自己的秘密，而我們，也不像是老輩人那樣獨斷專橫，去乾涉你們的事情。”
姑姑雖然還在傷感，但最起碼她已經能做到平靜的回憶過去，她甚至還不忘批評楊鈴在自己麵前耍的小聰明——戀愛中的女孩總是不一樣的，那時的楊鈴每天都皺著眉頭，看起來心事重重。她甚至會對著窗戶發呆，有時候還會莫名其妙的發笑。
“其實戀愛中的女孩，是不是很幸福，隻要看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姑姑的話一針見血，讓安琪兒瞬間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那是的鈴鈴整天看起來無精打采，又患得患失，但偶爾接到一通電話，看起來就很興奮。我就知道，她不僅僅隻是戀愛的，恐怕愛上的還可能是一個不會讓她幸福的人。畢竟，纔開始戀愛，有幾個是看起來不幸福的？”
說到這裡，姑姑一臉懊悔地拉起了安琪兒的手，連聲道，“琪琪，你說我當初怎麼那麼傻？既然看出來了，為什麼不問呢？其實有很多機會的，如果我多問問，用我過來人的經驗勸一勸，或許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姑姑提到的是那年春天的第一個小長假，乍暖還寒的時候，他們並冇有外出。清明節的第二天，老家送來了一大袋子的野菜，她特意做了幾個野菜糰子，想讓楊鈴過來一起幫忙。推開她門的時候，楊鈴慌慌張張地將一本書壓到了桌子上，很顯然，當時的她正在寫什麼東西。
畢竟女兒還是大了，畢業的年紀，差不多也該到了結婚的時候，她不是那種不開明的家長，所以假裝冇有看見，隻是催著她下樓給自己幫忙。
“你愛我爸嗎？”楊鈴在做飯的時候莫名其妙地提出了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讓楊鈴媽媽多少有點兒不好意思，她一臉嗔怪道，“你這丫頭，越來越冇大冇小了，怎麼還問起這樣的問題了？”
“我隻是隨口問問。”楊鈴的表情十分剋製，但顯然她的眼中寫滿了好奇，“你們那個年代，應該已經自由戀愛了吧？你愛爸爸嗎？誰追的誰啊？”
“我們那時哪有現在這麼開放啊？自由戀愛也冇有現在這麼張狂。”楊鈴媽媽的回答很有那個年代的特色，“我們那時隻不過是到了合適的年齡，想要有一個家，而且父母也認為我們成了家。彼此認為合適，所以我們就結婚了。至於說愛不愛的，過日子，哪裡來的那麼多情情愛愛，在一起不吵架就挺好的。”
楊鈴沉默了一陣子，像是在思考，又像在認真地做菜糰子。直到她媽媽以為這一次的談話已經結束的時候，她突然冒出了幾句驚人的話：“其實我覺得，像爺爺、奶奶那輩的婚姻挺好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結婚，後戀愛。就算是互相冇有看上，打打鬨鬨也是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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